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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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做有意義嗎?”

    “有。”聶棗定定道,眼底是一層深沉的翳色。

    令主看著她,片刻:“你比我想的要堅強,我以為你知道之後會整個人崩潰,畢竟你之前如此逃避這件事。”

    “我也這麽以為。”

    聶棗的眸不堪重負的合上:“令主是您把我教的太好了。”

    ***

    那張臉再度出現在她的麵前。

    柴崢言的臉。

    眉目柔和,唇角含笑,隻是看就使人覺得親切,宛若陽春三月的微風。

    他穿了一襲黑衣,長發高束,身形筆直如一杆標槍。

    聶棗看著柴崢言的麵容,一時失神。

    隻可惜他的腰間並沒有槍,那股殺氣倒是完好無損的保留了下來。

    “柴崢言”向她走來。

    聶棗便靜靜望著他,眼眸一瞬不瞬。

    “柴崢言”緩緩把一動不動的聶棗擁入懷裏,在她耳畔道:“隨雲……我好想你。”

    聶棗將下頜放在“柴崢言”的肩膀上,低聲:“我也是。”

    “這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想回到你身邊。”他說的如此情深意切,幾乎要讓人以為是真的。

    “我也是。”聶棗抿了抿唇:“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麽?”

    “我記得。我在擂台上,你在擂台下,千萬人中我卻隻看到了你。後來你化妝成仆從到我府門口尋我,真是嚇了我一跳……”

    聶棗輕輕笑了笑:“我也記得,你同我剖白心跡時我也記得。”

    “隨雲總是這麽無賴……”他無奈地笑了一聲,“明明是……也罷,我記得,那是你生辰的時候,放著好好的生辰宴不過,說要去放煙花,偏偏府裏不許,你就拉著我一起偷跑去城外,放了一夜的煙花。天空絢爛,是從未有過的美景。”

    聶棗心口一陣悸痛。

    “你生辰的時候,我送你的賀禮你還記得嗎?”

    他仍是笑:“怎麽會不記得,你還以為瞞著我,但其實差不多全城人都知道你到處請工匠,想為我打造一柄獨一無二的槍……”

    “你喜歡嗎?”

    “傻瓜,你送的怎麽會不喜歡……就算那槍最後沒鑄成,你送我的馬鐙已足夠,我不是還騎馬帶你繞了一圈城。”

    “……你都記得。”

    “隨雲,我愛你。”他抱得更緊了些。

    “我……也是。”

    “隨雲,我們永遠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好。”

    “柴崢言”鬆開了她。

    他深情地望著聶棗,眼神溫柔而堅定,卻又深邃如淵,倒映著深不見底的濃烈情感,隻要是女子隻怕很難能逃過這雙眸子。

    但下一刻,濃黑中便浮現出幾抹冰灰。

    “隨雲,你有多愛我呢?”

    “很愛很愛。”

    “但我已經記不得什麽是愛了。”幾乎在話音未落的瞬間,語氣已驟然冷下來,“這樣你足夠適應嗎?”

    聶棗被他鬆開,站立不穩:“……為什麽你都知道。”

    此刻的“柴崢言”已恢複了令主的神情,冰冷而高深莫測,帶著些許睥睨眾生的嘲弄:“我知道的比你想的更多。”

    “柴崢言從未存在過嗎?”

    “你覺得呢?”

    柴崢言自幼跟父親去往戰場,回帝都之前,少有人見過他……

    聶棗凝視著令主,他眼睛裏的柔情已褪的半分不剩。

    他始終還是那個聶棗所熟悉的令主。

    “為什麽?委托人是……”

    “我不可能告訴你的,你知道的,這不合規矩。”令主毫無感情道。

    聶棗渾身僵硬:“那為什麽告訴我柴……”

    “你弄錯了,不是公子晏先讓你懷疑我的嗎?我不過是給你一個答案,而且……”令主勾起唇角,“我也想知道你堅守多年的感情到底算是什麽。”

    ***

    聶棗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回自己的院落。

    一直在院中呆坐到快子時她才想起來她忘了去找魏離。

    匆忙到時,魏離已經靠在微溫的床榻裏昏厥過去,臉頰瘦得陷進去,麵色灰敗,呼吸若遊絲。

    聶棗端了碗稀粥,手指掐住魏離下頜,迫他張嘴,一點點將粥灌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魏離轉醒。

    他拽著聶棗的衣袖,骨節發白,瀕死的痛苦與恐懼徹底擊潰了他最後一層防備。

    “為什麽沒來,你不管我了嗎……”

    聶棗搖搖頭,掰開魏離的手,想去收拾碗筷,誰料魏離的手攥得死緊,發現聶棗要走後,他抓得更厲害了:“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微弱的聲音裏染了哭腔。

    聶棗愣了愣。

    見聶棗根本不答,魏離崩潰般整個撲上去抱住聶棗的腰:“……別走,我不想再這樣呆在這裏了……求你,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對不起。”

    這回愣的卻換做魏離。

    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聶棗望了望天花板:“所以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嗎,如果當日我真死了或許就沒這麽多事了……再怎麽有理由,玩弄別人的真心這種事情,也還是太缺德了。”

    她的眼神空濛,不像是跟魏離說話,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因果報應,屢試不爽……魏離,是我錯了,我給你道歉。”

    魏離:“……”

    她沒發燒吧?

    難道餓了幾天沒吃飯的其實是聶棗?

    “你不用再這麽害怕了。本來我前幾日就該告訴你,隻不過發生了一些事耽誤了……你,你可以離開,不用再呆在這裏了。”

    聶棗又道:“你若想報複我,便盡管報複……不過要趁早些,否則隻怕會來不及。”

    魏離還是茫茫然地看著她。

    太遲了嗎?還是餓糊塗了?

    聶棗抬手想摸摸魏離的額頭,手還沒觸到,就被另一隻手抓住。

    魏離茫然的臉上浮現出了懷疑:“你……受刺激了嗎?”

    “算是。”

    那隻手沒什麽力氣,聶棗晃了一下手臂,魏離的手就鬆垮垮掉下來:“發現我愛了十幾年的戀人,或許並不存在。”

    魏離:“那個騷包男?”

    聶棗搖搖頭:“……公子晏他已經死了,前幾天,就死在我懷裏。”

    魏離自動腦補出前因後果,再結合如今聶棗恍惚失神的模樣,頓時十分不是滋味,內裏別說醋海翻波了,光是自尊心受挫就夠他難受的,可一麵又心思活絡的想,聶棗的戀人真不在了的話,他是不是有希望上位了?不不不……這麽想也太賤格了吧。不過……轉瞬魏離想起盞茶前自己的表現……他好像已經連更賤的事情都做過了……

    聶棗看著魏離,突然展顏一笑問:“你還喜歡林久依嗎?”

    “什麽?”

    “那你喜歡我麽?”

    魏離臉紅心跳,咬牙道:“……你問這個到底什麽意思?”

    “回答我。”

    “我……”聶棗之前積威太重,隻是一個簡單的三個字就讓魏離聲音瞬間弱下來,小心翼翼問,“我不回答你會走了繼續關著我嗎?”

    “不會,你不回答也沒關係。回答的話我會告訴你鬼都一些事情作為交換。”

    ***

    晨光熹微。

    回去的路上,聶棗想。

    大概連魏離都比她強,難道真的如令主所言……

    她根本不是真的愛著柴崢言……

    到頭來她更愛的或許是自己,所以她是為了不讓自己寂寞,才拚了命的要複活柴崢言麽?

    心口像是被紮了個洞,一直一直向外漏風。

    她明明該覺得悲痛欲絕,她明明該覺得山河崩塌、日月無光,她明明應該……

    但這些年實在過的太堅強了。

    又或者是因為,自令主告訴她到現在,這件事都似是幻覺,充滿了荒謬、詭異和不真實。

    可直至此時,她念著柴崢言的名字,仍覺得心口充滿了富足和愛意。

    這仍是個會讓她覺得溫暖的名字。

    她無法將他與令主聯係到一起,哪怕是親眼所見,也還是覺得透著一股子詭異。

    “誒,棗姑娘你……”

    眼前碧衣的女子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怎麽了?”

    “……你的頭發……怎麽……”

    昨晚天色暗淡未曾留意,聶棗回房攬鏡才發現,鏡中的容顏美貌依舊,看不出年紀,但她烏黑潤澤的長發已白了少許。

    她才不到三十,遠沒到鬼都女子應該蒼老的年歲。

    聽說過有人受刺激心力交瘁一夜白頭,沒想到竟真的有。

    ***

    “為什麽不把顏色染回去。”令主挑眉,“這樣不好看。”

    “無所謂了。”聶棗笑,“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出任務了,沒有柴崢言……我何必再去做什麽任務。”

    她在令主的寢殿裏,隨便翻了本書,便坐下看。

    未束的長發隨意披散,發絲掩映間露出當中無可挑剔的臉龐,她十幾歲已美得出眾,此刻刻意保養下,五官更是美得毫無瑕疵,無愧於冰肌雪骨之稱,麵無表情時,更透出一分宛若雪峰崖頂般高不可攀的冷豔。那黑中泛銀的發對於她人或許是顯得蒼老,但襯上這張臉,隻讓人覺得更不似凡人。

    令主的目光長久停駐在聶棗身上,這本是對聶棗來說宛若灼烤的視線,可她渾然未覺。

    令主:“你在試著把我當做柴崢言嗎?”

    聶棗翻書的手頓了一下,抬頭:“令主你不也是一直試圖把我當做傾夕嗎?”

    無所畏懼,便因而強大。

    令主的眸光晦暗起來,似乎的是在思考自己這麽做究竟對還是不對。

    他不是沒試過恐嚇和脅迫,反正翻來覆去不過是那些手段,聶棗早已經見識過了。

    教罰館的懲罰她很熟悉,和令主本人更是相處了這麽多年。

    失去柴崢言,除了殺了她,他竟沒有別的方式控製她。

    而她一點也不怕死。

    柴崢言於聶棗是軟肋,又何嚐不是枷鎖。

    之後,聶棗便就在令主的寢殿常駐下來,兩個人都似乎在透過對方看著另外一個人,就這麽相處下來,倒也相安無事。

    春去秋來,紅袖自從滑胎,一病不起,終於在秋日裏病故。

    鬼都紅極一時的紅袖也逐漸消失銷聲匿跡。

    自然,鬼都亦有新人進來,要不了幾年,當中的翹楚或許就能替代了紅袖。

    而老人們則說,聶棗越來越像傾夕。

    曾經用欣羨與妒恨眼神看著聶棗的女子們,此時目光中又都多了幾分的畏懼。

    排位第一也隨時可能會被超越,但是成為令主的枕邊人就不一樣了。

    誰都知道,這數十年來,令主也隻寵過傾夕一人。

    “你就打算這麽下去?”

    “不可以麽?”聶棗抬起眉眼,眸光冷漠而慵懶,透著漫不經心,那頭長發白的更厲害了一些。

    令主本以為聶棗是想嚐試將他當做柴崢言,但漸漸發現,她隻是在耗。

    他忽然記不起,自己最初想將她變成什麽樣子,但絕不是這樣。

    走錯了一步棋,或許應該將一切倒回正軌。

    ***

    深秋日。

    聶棗還未起身,便聽見耳畔吵鬧的聲音。

    “喂,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在睡!”

    聲音太久沒聽到,聶棗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白芍?你……醒了?”

    站在她麵前的,不正是應該精神失常的白芍嗎?

    她看起來精神頭倒是不錯,隻是身體瞧著虛弱了一些。

    “不醒我怎麽站在這裏跟你說話?”白芍嗤道,細白手指挑了一縷頭發編在手中玩:“是令主大人救了我的,之前我在自己的密室裏試驗……沒想到中途不知為何出了紕漏,才失去意識……”轉而她像發現了什麽,“你的頭發這是……我第一次發現銀發看著也不錯啊。”

    聶棗:“……”

    見聶棗無語,白芍又笑道:“好了好了不跟你繞了,我之前留給你的魅匣你用了沒?”

    “沒。”

    “你怎麽沒用,我特地給你留的!”白芍挑眉。

    聶棗淡笑:“有你為鑒,我怎麽敢隨便用。”

    白芍撇嘴:“我那是意外意外!你就不想你情郎早點醒過來嗎?多做幾次試驗,讓他醒來的可能性會更高一點哦!”

    聶棗動了動唇,片刻後道:“……他可能醒不過來了。”

    “所以棗姑娘你就這麽放棄你情郎了?”

    “我沒有放棄,隻是……”

    白芍愣道:“你開什麽玩笑……我才知道這又大半年過去了,你再不救他不是就真的來不及了嗎!”

    聶棗的眼睛閃了閃。

    她並非真的完全相信令主所言。

    隻是……在她預計的所有可能性中,柴崢言十之*早已經死了……

    不管是在回帝都之前死,還是在救她重傷時死……

    而那昏迷不醒的柴崢言隻怕才是令主拿來騙她的。

    “來吧來吧,試試看魅匣!保證一定能讓你想起來!”

    但總歸,白芍是她在鬼都的最後一個熟人。

    “……好吧。”

    等過了兩晚白芍休息好,便帶足了工具來找聶棗。

    在寂靜中,聶棗第一次入了自己的夢。

    除卻上次因為公子晏慘死勾起夢魘,聶棗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過夢了,早些年的夢境裏全是族人慘死的景象,血流一地,山河為之崩裂,淒風慘雨,宛若絕境,以致夜夜難眠。沒辦法,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而言,那個場景實在太過令人難忘。

    後來隨著年歲漸長,心智堅硬,那些夢境到底已經不能影響她了。

    但這一次她甫一進去,便被強烈的記憶衝擊入大腦。

    那些記憶仿佛瘋了一般在腦海中亂竄。

    攬月樓,石道,密室,屍骸,傾夕……願君此生常如意,萬裏河山無故人……

    黃金,和器具……她不想死,但她也不想那樣活著……

    將她和柴崢言葬在一起……這樣便好……

    她不是薑隨雲……那她是誰……

    顏承衣對她說喜歡她……

    殺……殺……殺……

    令主的真容。

    聶棗滿頭大汗,眼前是一片猩紅的色澤,她的瞳孔急速收縮,腦仁中傳來尖銳的疼痛。

    她終於看清了那張臉。

    作者有話要說:哦不棗兒你想多了……

    魏離他隻是斯德哥爾摩而已【

    以及……蛋碎啊明明我設定女主是個大美人,但是這個設定!從頭到尾!就沒怎麽用過……虐cry臉

    說好的瑪麗蘇女主呢【不

    所謂黑中泛銀,就是挑染嘛……不過並不是殺馬特!(強調!

    ps:感謝地雷~好歹這次將近更了5k……

    綾小瓏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10-1802:37:29

    漫天星火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10-1819: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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