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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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良此人,唐泛是知道的,在太子那裏的時候,他就已經問過韓早從入宮到死亡時身邊可能出現的人。

    韓早入宮的時候,是韓家人送他到宮門口,然後由那個叫元良的內侍帶他到東宮,中間走路進宮的過程,元良不大可能有機會專門給韓早找準穴道進行謀害,而且據太子說,元良是他還未封太子的時候就已經跟著他了,忠誠度很高,也不可能無端端去謀害韓早。

    而韓早中途離開東宮,受太子暗中托付前往西宮去探望吳氏的過程中,也隻有元良全程跟著,別人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唯有在西宮這裏,元良在外頭幫忙望風,韓早則單獨跟吳氏她們待上一小段時間,轉達太子的問候和近況。

    本來以吳氏的境遇,她有充分的動機和條件去籌劃這樁案子,嫁禍給萬貴妃,唐泛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堅持要來西宮查探,有時候光問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當麵對質,對方的神態變化,表情動作,也是很好的補充證據。

    不過現在看來,吳氏的嫌疑確實可以排除了。

    既然如此,也就是說,殺害韓早的人,很可能不是出自宮內。

    從西宮那邊出來,唐泛一直在腦海裏整理思路,重新將韓早在宮中的經曆整理了一遍,確認凶手的來處,才方便進行下一步。

    汪直從方才在西宮便一反常態沒有出聲,唐泛與吳氏等人對話時,他也隻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此時卻忽然嘿嘿笑了起來:“唐潤青,你與廢後默契無間,演的好一出戲啊!”

    唐泛道:“汪公在說什麽,下官不太明白。”

    汪直冷笑:“還跟我裝糊塗?吳氏與太子之間明明一直有聯係的!讓我來猜猜,韓早就是他們之間的中間人罷?東宮的人確實是夠忠心的,竟然瞞得滴水不漏,連我都被瞞在鼓裏,你說貴妃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麽樣?”

    唐泛歎了口氣:“汪公,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汪直沒理他,徑自道:“吳氏因為被廢,心中怨恨,她畢竟是廢後,身邊依舊有人願意供其差遣驅使也不出奇,所以設計趁貴妃送湯的時機,將貪玩離開東宮的韓早引至西宮,殺死韓早,借以嫁禍給貴妃。案子這樣破,陛下的難題解決了,貴妃的嫌疑解除了,也牽扯不到太子身上,皆大歡喜,就這樣報上去,不錯罷?”

    唐泛還真怕他會這樣去做,忙道:“到時候貴妃肯定不會滿足於隻殺廢後,而會趁機再掀起一場清洗,將後宮那些她看不順眼的人通通鏟除,太子肯定也會被波及,汪公何必做這樣有傷天和的事情呢?更何況廢後明明就與此事無關。”

    汪直冷哼:“你既然知道害怕,就別想著隱瞞,將太子與吳氏之間的聯係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能夠身居高位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聰明人,就連內閣那些看似無所事事的閣老們,也都是十足十厲害精明的人物,唐泛不會因為他們不幹實事,就不把他們當回事。

    但他發現自己仍然低估了這位西廠提督,對方的洞察力實在是一等一的敏銳,唐泛自認他與廢後和那宮女說話的時候,已經盡量小心,沒有露出什麽破綻,卻沒想到仍是讓汪直看出了端倪來。

    事到如今,唐泛自然沒法再瞞著汪直了,他將太子當年落難時,得蒙廢後照料的事情說了一下,然後道:“太子孝心可嘉,吳氏雖非其生母,可他卻因為這份恩情,即使當上太子也未曾忘記。記仇不難,難得的是記恩,一個沒有忘記別人恩情的人,將來一定不會是大奸大惡之人,如果善加引導,更有可能成為一代明君。汪公雖得陛下與貴妃知遇之恩,但人總要為以後考慮。對下麵的人來說,一個寬容的太子,總比一個錙銖必較,心思陰暗的儲君好,對不對?”

    汪直哼了一聲:“你也不必害怕,我既然著意要結下這份善緣,就不會出爾反爾!若不恫嚇一下你,你怎麽會知道害怕,對我吐露實情?”

    唐泛心道我真是要被你嚇死了,你要是把事情去向萬貴妃一說,吳氏要玩完,太子也要受牽連,他這個小卒更不必說。麵上卻仍是苦笑道:“汪公見諒,此事是太子讓我保密的,畢竟知道的人越少,就越沒有外傳的危險。”

    汪直眯起眼,盯住他:“既然要合作,就得講究誠意,我也不妨告訴你,太子那邊呢,我是不會出賣的,吳氏,我也可以放過她,不過往後你與太子之間有什麽往來,我必須知情!”

    唐泛笑道:“這是自然的,汪公開誠布公,我也願意坦誠相待。”

    汪直看了他半晌,方才道:“那麽,這件案子,確實與吳氏無關?”

    唐泛將自己方才關於吳氏的推斷一說,然後道:“確實與她無關,興許要換個方向,從韓家那邊查起。”

    汪直道:“關於韓早的死因,確定是水分穴的緣故了?”

    唐泛道:“確定了。”

    汪直道:“韓家那邊聽到消息之後,就到陛下麵前陳情,想要回韓早的屍身去入殮下葬,你知道,韓方曾是陛下的老師,陛下又是個心軟的人,卻不過他們的請求,已經同意了。如果韓早的死與韓家那邊的人有關,我們可以順水推舟,說不定凶手會自己按捺不住對韓早的屍身做些什麽,到時候我們就來個甕中捉鱉。怎麽樣?”

    唐泛心說不怎麽樣,但此時他跟汪公公剛剛打成停火合作協議,萬萬不能再刺激對方了,不然他一個惱羞成怒,頭腦一熱,真跑到萬貴妃麵前告狀,那可就不妙了。所以唐大人連忙豎起大拇指,順著汪公公的毛捋,表現了自己的讚同:“高!這招真是高!汪公不愧是汪公!”

    汪直嘿嘿冷笑:“假!太假了!”

    唐泛:“……”

    汪直斜眼看他:“你知道外頭的人要拍我馬屁,是如何個拍法麽?”

    唐大人謙虛好學:“願聞其詳。”

    汪直負手傲然道:“我去歲曾奉命出京辦事,地方上率眾迎接,當地那縣官看見我風塵仆仆而至,鞋履沾塵,又因他們過來迎接時隻備了酒水,沒有其它,便先讓我坐下來,然後親自脫下我的靴子,親自低頭將我靴子上的灰塵舔幹淨,又親自幫我穿上。唐潤青,你能得他一分真傳否?”

    以汪直的聖眷和權柄,地方官為了討好他而無所不用其極地放低姿態,雖然聽上去駭人聽聞,但是若能就此抱上汪公公的大腿,說來也是值得的。

    唐大人的反射弧有點長,過了片刻才啊了一聲:“口水啊!”

    汪直:“……”

    唐泛道:“那靴子沾了口水,汪公當時就穿了一路麽,雖然牛皮挺厚,不過要是對方有點肺癆什麽的病,那口水連著黃痰掛在靴子上,又因為靴子是黑色的瞧不大出來……”

    他一本正經地分析著,關注重點早就歪到九霄雲外去了。

    汪直禁不住怒喝一聲:“唐潤青,你的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唐大人眨著純潔無辜的眼神回望。

    汪直本想炫耀別人對自己的巴結,順便敲打敲打唐泛,結果被他一說,也沒來由地惡心起來。

    “跟你說話可真晦氣!”汪公公怒氣衝衝地道,拂袖便走,直接把唐泛甩在後頭,也沒管他跟不跟得上。

    唐大人在後頭慢悠悠地喊:“哎呀,汪公別走那麽快,我老胳膊老腿的,跟不上呐!”

    這件案子事發於東宮,幹係重大,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就連天子也關注異常,唐泛雖說身負皇命,可他的品級畢竟擺在那裏,不是想陛見就能陛見的,這時候汪直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雖然不是主要查案的人,卻在皇帝和萬貴妃那裏都說得上話,也能隨時覲見,等於充當了皇帝和唐泛之間的聯係人,案子每進行到一個階段,有了什麽進展,汪直都需要事無巨細地往上匯報。

    現在初步查明可能與宮中沒有太大關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皇帝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既牽扯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需要掀起一場宮廷風暴,雖然有些對不住自己的老師,但這樣確實是最好的結果了。

    皇帝很痛快便答應了韓家的請求,讓汪直將韓早的屍身給他們送回去,太子那邊,則由唐泛去匯報結果,在聽說與吳氏無關之後,太子也很高興,親自向唐泛道謝。

    唐泛苦笑:“殿下莫要急著道謝,此案到現在,凶手仍未露出端倪,也尙且疑點重重,一切真相不明,我隻能說可能與宮中無關,不能說一定無關。”

    太子露出羞澀的笑容:“我知道,這件事,唐推官那邊肯定承受了不小的壓力,而且若真能找出殺害小早的凶手,我自然要向唐推官道謝的!”

    他年紀雖然小,看人看事卻有種超乎年齡的透徹。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太子當然不是窮人家的孩子,可他幼年數次遭遇磨難,險死還生,卻比尋常窮人家的孩子還要艱難,當初柏賢妃的兒子也曾被立為太子,沒過兩年,就莫名其妙地死亡,人人都知道凶手可能是誰,可人人都不敢說,所以如今朱佑樘雖然被立為太子,但他在宮中的境遇,仍然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的。

    唐泛道:“細論起來,汪太監奉命協查此案,同樣盡心盡力為之奔走,比之微臣也不遑多讓,此番韓早出事,貴妃對東宮有所疑慮,也多虧汪太監在陛下和貴妃麵前極力澄清!”

    汪直盡心盡力是為了啥?還不是為了讓自己也能在太子心中留下好印象?

    既然如此,唐泛很樂意在太子麵前做個順水人情。

    汪直沒想到唐泛如此上道,心中欣喜之餘,連忙對太子行禮道:“臣不敢妄稱辛苦,無非是為了告慰死者,查出真相,讓陛下,殿下都安心罷了!”

    一般來說,宦官宮女是要自稱奴婢的,但到了汪直尚銘他們這種地位,已經不是身份低賤,任人呼來喝去的宮婢可比了,連皇帝都要稱呼他們一聲內臣,他們自然也就可以跟外頭的朝廷大臣一樣自稱為臣了。

    太子知道汪直是萬貴妃那邊的人,萬貴妃很討厭自己,他也是知道的。

    韓早出事,很多人都覺得是萬貴妃幹的,而萬貴妃也懷疑是太子故意栽贓自己,這個時候汪直能在萬貴妃麵前解釋幾句,讓萬貴妃解除對太子的疑慮,這個人情可就大了。

    太子驚訝之餘,連忙道:“汪內臣過謙了,你盡忠職守,我也是常聽父皇提起的,這樁案子,還有賴你多多費心了!”

    汪直鄭重道:“殿下所托,臣焉敢怠慢,自當盡力耳!”

    出了東宮,汪直臉上這才有了笑影:“行啊,潤青,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夠仗義!”

    瞧,之前生氣的時候就連名帶姓地喊,現在又親親熱熱地喊表字了,汪公公這翻臉可比翻書快多了。

    唐泛意有所指地調侃:“汪公你瞧天上,方才還是烏雲密布呢,怎麽這會兒就放晴了,這真是六月天,說變就變啊!”

    汪直嗬嗬一笑,手指點了點他:“本公大度,不跟你計較,你試試這話去跟尚銘說去,保管他懷恨在心,整得你哭爹喊娘!”

    唐泛道:“要不我怎麽跟汪公合得來,而不是跟尚銘湊一塊呢?這就叫人以群分啊!”

    汪直簡直拿他沒辦法了,這還有人變著法兒誇自己的?

    你說唐泛說話不經大腦吧,人家的話句句都是有深意的,還風趣詼諧,看似得罪人,又沒真得罪,連汪直也是有時候又氣又惱又忍不住去招惹他,別的人他都看不上,就願意跟唐泛拌嘴。

    他成日裏跟人來往,要麽得謹言慎行,要麽得時時防著別人算計,或者得去算計別人。這樣一來,能和唐泛唇槍舌劍幾句,倒是放鬆心情,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二人也沒有耽誤工夫,離開皇宮之後,便直接去了韓府。

    韓家人經過皇帝的許可,剛剛從西廠那邊領回韓早的屍身,正準備給他辦喪事。

    汪直身份擺在那裏,又有皇命在身,誰也不敢拿大怠慢,韓起率領全家開中門出來迎接,但身為韓早的父母,韓方和林氏卻都不在,代表二房的是韓方的養子韓暉。

    韓暉年方弱冠,十幾年前,林氏剛嫁給韓方沒幾年,因為無子,韓方又不肯休妻或納妾,周氏便讓韓方和林氏認了同族的韓暉為養子。

    韓起一邊小心翼翼地向汪直他們致歉,一邊苦笑道:“犬子夫婦聽說阿早的事情之後,大受刺激,都臥床不起,昨日韓早的屍身送回來之後,林氏又強自起床,不顧勸阻一定要給他守夜,結果今天一早就再次病倒了,還請汪公與唐推官稍坐片刻,我這就去讓他們過來見禮。”

    長房韓玉如今在外地為官,韓起如今六十開外,官運不如兩個兒子,先前隻當到了一個小小的六部主事,眼見年紀大了,升官無望,索性就辭職賦閑在家頤養天年了。

    雖然兩個兒子都有官職在身,二兒子韓方還曾經是皇帝的老師,但那也是曾經的事情了,而且別說是皇帝的老師,就算兒子現在是實權尚書,韓起也萬萬不敢得罪汪直。

    汪直擺擺手:“不必了,查案要緊,若有需要,我們會親自過去問話的,還請他們二位節哀順變。我們此番前來吊唁,就順便在府中走走,還請找個人在左右帶路即可,也請事先通知家中女眷一聲,免得不明何故被驚擾。”

    他年紀雖輕,卻頗有威嚴,一身華麗的麒麟服穿在身上,舉手投足皆是說一不二,陰柔頓時就化作淩厲,在這位手握大權的汪廠公麵前,韓家人連呼吸不由也放慢了幾分。

    相比之下,唐泛純粹就是個添頭,坐在那裏成了陪襯。

    不過唐泛自然是無所謂的,相反還樂得清閑,偶爾跟著附和兩句,大部分時間隻看汪公公與韓家人應酬便可。

    對於汪直的話,韓家人自然趕緊唯唯應是,然後就將韓暉派了出來,又吩咐韓家上下要配合調查,不得衝撞了汪直和唐泛他們。

    汪公公不耐煩跟韓起多寒暄,韓起對著汪公公也覺得不自在,有了韓暉出麵,韓起借故避開,彼此都更加自在。

    韓早屬於年幼早夭,跟鄭誠又有所不同,喪事是不宜大肆操辦的,除了韓暉和二房的下人滿麵愁容之外,對韓起和周氏等人倒沒有什麽影響,由此也可見二房與父母和長房兄弟那邊的關係都是平平。

    他問唐泛他們:“二位大人想從哪裏看起,我都可以帶二位前去。”

    韓暉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身量不高,說話舉止都很柔和有禮,他聽說幼弟早夭之後,就從國子監請假趕了回來,如今韓方和林氏都不能視事,裏裏外外的喪事事宜,基本都是他在仆從的幫助下料理的,一天下來也是麵容憔悴,兩眼通紅。

    唐泛就問:“韓早是韓家幼孫,本該金貴無比,怎麽我看令祖父祖母臉上卻殊少悲戚之色?”

    韓暉苦笑:“兒孫不言長輩之過,這話本不該由我來說,既然大人問起,我也隻好如實相告。祖父與祖母他們不喜歡我母親,所以連帶的對小早頗為冷淡,相比之下,他們更疼愛的,是我大伯父那邊所出的堂弟。”

    唐泛道:“你祖父祖母與你父親關係如何?”

    韓暉猶豫道:“據我觀察,似乎也是平平而已。”

    唐泛轉而問道:“韓早當日出發去宮裏的時候,是誰負責護送的?”

    韓暉悔恨道:“我在國子監走讀,平日裏多是由我送小早入宮,但那一日正好要旬考,所以我前一晚就沒有回家,直接宿在國子監,由小早的書童送他入宮。說起來都怪我,若是我那一日像往常一樣送他入宮,說不定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唐泛道:“你與韓早的感情很好罷?”

    韓暉難過道:“是,我比小早大了十來歲,他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平日裏因為府裏其他人都不大喜歡小早,他總喜歡纏著我一個……”

    唐泛打斷他:“誰不喜歡他?”

    韓暉道:“我祖父祖母,長房那邊的人都不大喜歡小早,我母親雖然對小早溺愛異常,可是她……”

    韓暉沒有再說下去,隻搖搖頭苦笑。

    唐泛道:“韓早的書童可在?”

    韓暉點點頭,道:“在的,隻是小早出事之後,他就被我母親命人關到柴房,不讓給吃的,還是我偷偷給他送了一些,不然他早就餓死了。不過他現在被我母親的人看守著,二位若想見他,能否先去見見我母親,否則若是我母親怪罪下來,我怕我擔當不起。”

    汪公公做事,什麽時候還要問過不相幹的人,若說是韓方,他還要給幾分麵子,畢竟人家曾經擔任過成化帝的老師,但對於林氏,他卻沒有那麽多的好臉色了:“無知婦人,我等奉命查案,豈容她說三道四,不必見了,你直接去將那書童提過來見我們就是!”

    唐泛卻道:“汪公稍安,林氏乃韓早之母,又是韓少傅的夫人,我們去拜會一下也是應當的。”

    汪直白了他一眼,沒有表示反對。

    韓暉算是看出來了,眼前兩位大人,汪太監身份更高,但查案的時候,卻是以唐泛為主。

    他對唐泛感激地笑了笑:“那二位請隨我來。”

    在韓暉的帶領下,唐泛和汪直來到二房住的正屋,韓方聽說他們來了,抱病起床接待了兩人,他也確實麵色蒼白,帶著病容。

    “我兒慘死,聖上天恩,下令調查,二位辛苦了,我實在感激不盡!”

    他們跟著寒暄客氣兩句,唐泛就問起書童被林氏下令關起來的事情。

    韓方苦笑道:“說來慚愧,拙荊當年嫁給我之後,吃了不少苦頭,我那時候成日忙碌不休,也顧不上關心內宅之事,等到發覺她鬱鬱寡歡,以至於性情偏激時,已經有些晚了,幸好後來有了君吉,又生了阿早,拙荊這才漸漸好了許多。是我有負於她!”

    君吉就是韓暉的字。

    唐泛道:“如此說來,尊夫人與家中女眷的關係,似乎不是很好?”

    韓方歎了口氣:“是,因為往年恩怨,拙荊與我母親和兄嫂皆有些齟齬。”

    看來之前汪直所說的,關於韓家的事情全都是對的,從韓方和韓暉的話裏,唐泛不難勾勒出一個性情偏狹的婦人形象,清官難斷家務事,正因為跟林氏有怨的人實在太多,所以若是其中有人為了報複她,對韓早下手,那也是不奇怪的。

    唐泛就道:“我們想先見見那個書童。”

    韓方道:“拙荊就在後麵堂屋養病,待我先去與她說一聲,二位稍等。”

    一件小事,他本來自己可以做決定的,卻說還要先問過妻子,愛之深怕之切,林氏雖然跟韓家其他人關係不好,卻得韓方真心相待,至今也未納妾,也算是有舍有得了。

    唐泛道:“既然已經來了,我們便與韓少傅一道去探望一下尊夫人罷。”

    韓方道:“也好。”

    幾人來到後麵的屋子,韓方問外頭的婢女:“夫人可在?”

    婢女應道:“夫人正在裏麵歇息。”

    話剛說完,裏頭便傳來一聲詢問:“誰在外麵?”

    婢女忙掀起簾子往裏頭說話:“嬤嬤,是老爺來了,還有幾位大人,說是要問問早少爺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裏頭回應道:“請進。”

    唐泛他們跟在韓方後麵走了進去,繞過屏風,就看到一名中年婦人半躺在床上,正要掀被下床,旁邊還有一名老婦在服侍。

    韓方連忙上前阻止道:“你身子不好,就躺著罷。這位是西廠汪公,與順天府唐推官,他們奉陛下之命前來調查阿早死亡的案子,想見見阿早的書童。”

    唐泛也道:“夫人若是身體不適,就不必起身了,我等隻是過來問候一聲。”

    林氏雖然三十多歲了,卻還風韻猶存,姿色容貌皆是上上之選,也難怪這些年來韓方對她一直傾心不移,隻是麵色略顯病黃,眉間有股陰鬱之色縈繞不去。

    “為了我兒的事情,有勞二位大人奔波,實在過意不去……”林氏說道,言語還算溫和得體,卻見她忽然看見了站在韓方身後的韓暉,麵色倏地一變。

    “誰讓你進來的!”林氏對著韓暉厲聲喝道。

    韓方:“萱娘……”

    林氏理也不理他,隻死死盯住韓暉,怨恨地道:“出去,聽見沒有!你害死你弟弟還不夠,又想來害我了?!”

    韓暉手足無措:“娘……”

    林氏尖聲道:“我沒你這種兒子!那天你明明可以送小早進宮的,為何沒送!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想著讓小早死了,你就是二房名正言順唯一的兒子了!我告訴你,你別想得太美!我沒生過你,你找那老虔婆去,是她讓你來韓家的,你去給他當兒子去!”

    韓方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喝了一聲:“萱娘!”

    林氏喘著粗氣,情緒瞬間崩潰,捶著胸口又哭又叫:“小早!小早!娘的心肝啊!你死得好慘!誰那麽狠心要害你!是周氏還是王氏,你給娘托個夢啊!等娘給你報了仇,娘就下去陪你!我的兒!”

    婦人那尖利的哭喊聲直刺耳膜,令唐泛也忍不住皺起眉頭,汪公公更是早就受不了了,直接丟下一句“不知所謂”,轉身就甩袖出去了。

    韓暉連忙跟在他後麵避讓出去,唐泛沒辦法,看著韓方在那裏細聲勸著妻子,慢慢地將她勸得消停下來,也沒有再問什麽,轉身就出去了。

    唐泛出了裏屋,就看見汪直等人都站在院子裏,韓暉正在給他又是作揖又是賠禮,見了唐泛出來,韓暉衝著他就是一陣苦笑:“還請大人見諒,自從幾年前開始,我那母親的精神便有些不太好,有時候忽然之間受到刺激,就會發作起來,六親不認!”

    從他的笑容可以看出來,韓暉平時一定也受了不少罪,而且剛才林氏說的那番話實在是戳人心得很,雖說是受到刺激口不擇言,但那些話總會包含幾分下意識的真心吧?養母竟然是這樣看待自己的,韓暉心中真不知作何滋味,連唐泛聽了都忍不住為韓暉感到不平呢。

    唐泛他們自然不知道後世對林氏這種症狀有一個很形象的描述,叫被害妄想症,就是說她成天幻想著有人要害自己,覺得四麵八方皆是敵人,周氏,王氏,韓暉,通通被她列入了假想敵。

    從方才林氏房中那些婢女嬤嬤小心翼翼的表現來看,平時林氏估計也沒少這樣發作,脾性極差,動輒摔打東西。如果唐泛沒有猜錯,這應該是林氏嫁入韓家之後,日夜壓抑,才生出來的病症,韓方覺得有愧於妻子,所以這麽多年來一直讓著她。

    他問韓暉:“她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果不其然,韓暉道:“我也不大記得了,從我小時候記事起就這樣了,母親覺得我是祖母強塞給她的,所以很不喜歡我,直到小早出世,這種情況才好了許多,不過前幾年,因為姑姑的事情……”

    他遲疑了一下,看了唐泛他們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唐泛:“怎麽不說了?”

    韓暉苦笑道:“這其實也是我那母親在捕風捉影……我祖母的侄女,也就是我父親的表妹,守寡之後便來京投靠我們,客居在韓家,我祖母曾經想讓我父親休了母親,然後娶她為妻,不過我父親拒絕了。”

    唐泛點點頭,這事他已經聽汪直說過了:“然後呢?”

    韓暉道:“我父親不願納妾,我那位周姑姑也不願意委身當妾室,所以這事就沒人再提起了,可不知怎的被我母親知道了,結果到周姑姑那裏好一通鬧,鬧得周姑姑當時羞憤交加,差點尋死。因為那件事,我母親的性情越發偏狹,對小早也多有約束,因為周姑姑對小早挺好的,小早也願意和她玩,但我母親知道之後,就嚴令禁止小早去找周姑姑,也不準他去我大伯他們那邊的院子……”

    這說起來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家事,韓暉也越說越不好意思,尤其這些談論的對象又都是他的長輩。

    “……大致便是這樣。總而言之,你們也看到了,我母親如今越發受不得半點刺激,總覺得別人對她不懷好意,現在小早一死,她就更加……”

    韓暉臉上露出難過的神色。

    唐泛拍拍他的肩膀:“難為你了!”

    韓暉搖搖頭:“沒什麽,二位大人不是要見小早的書童嗎,我帶你們過去罷。”

    作者有話要說:啊,今天又是八千,好累,真的真的不想被爆菊花了……

    寫得整個人都萌萌噠,我整張臉感覺都大了一圈

    就像=____________________=這樣

    可是竟然還有人說要更一萬才能被表揚,桑心,要是日更一萬……

    那我一定會變成-____________________-這樣

    【你們看出區別了嗎!】

    好吧,那萌萌們,我們就明晚見了,碼字碼得脖子好疼,我要出去走走~

    蟹蟹可愛的土豪小萌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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