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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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了十幾個,到現在連凶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百姓們覺得是河神的懲罰,都害怕不已,連何縣令也受了影響,但唐泛等人站在查案的角度上,自然不會從這個角度去想,否則案子連查都沒法查下去,直接向朝廷稟報說是鬼神作祟就得了。
當然,他們頭頂上的烏紗帽也別想要了。
唐泛道:“帝陵既然出現盜洞,必然是與盜墓賊有關,難道這麽久了,就連一個賊人都抓不到嗎?”
何縣令道:“發生老村長的事情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在夜晚過去,下官也曾幾次帶人在白天的時候前往帝陵盜洞查看,可是均未發現什麽,起先還無人敢下盜洞,下官不得已,後來又賞了重金,這才有兩個人願意下去,結果他們沒多久就出來了,說是那盜洞挖得太深,一直往下,下頭又黑漆漆的沒有燈,他們看不清方向,也不知通往何處,所以不敢走遠。後來將賞金提到一兩,倒是有人願意下去一探究竟了,就是……”
他囁嚅了兩下,終是小聲道:“就是沒再上來過。”
席上熱鬧的氛圍漸漸冷卻下來,所有人都被縣令的描述說得不寒而栗。
這些細節都是奏疏裏沒有寫的,但唐泛也能理解何縣令,畢竟這事過於古怪,書麵上那寥寥數語很難寫清楚,而且奏疏也要求用詞要簡明扼要,不可能什麽都往裏邊寫。
但大家千裏迢迢從京城趕來查案,肯定是為的就是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的,如果按照何縣令所說,此案複雜凶險,隻怕遠遠超越了他們原先的預料。
就連一心打算跟過來搶功勞的尹元化,也有點後悔自己非要跟過來了。
何縣令惴惴不安地看著唐泛,生怕他怪罪自己沒有在上報的奏疏裏寫清楚,見他沒有怪責的意思,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下一刻,他又聽見唐泛道:“此處離洛河村有多遠?”
何縣令道:“不遠,出了縣城十幾裏就是!”
唐泛道:“那這樣罷,用完飯,我們就過去,晚上直接在洛河村歇著就是。”
何縣令目瞪口呆:“啊?”
唐泛:“怎麽?”
何縣令回過神,忙道:“這,這不好罷,洛河村條件簡陋,隻怕不符合各位大人的喜好,再說了,這大半夜的……”
唐泛截住他的話頭:“就因為正好入夜了,你不是說最近那股哭聲又響起了麽,正好過去瞧瞧,到底是何方神聖,否則若等到白天再去,還能查個什麽?”
他又望向隋州:“廣川兄,依你之見呢?”
隋州頷首:“唐大人所言甚是,錦衣衛的弟兄們都沒什麽意見。”
錦衣衛當然沒意見,這一路來也不算辛苦,白天趕路晚上睡覺,對錦衣衛來說屬於正常出差範疇,隋州之前查黃景隆一案的時候比這辛苦多了,因為要瞞過對方的耳目,還得晝伏夜出,兼程趕路。
隻不過對文官來說就有些吃不消了,尤其是尹元化,聽到這話簡直想要昏死過去,連忙就道:“大人,今日剛剛抵達,且容我等在此歇息一宿,明日再說也不遲罷?”
唐泛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上司:“尹兄既然力有不逮,就在縣城裏歇下罷,我跟鎮撫使他們過去就可以了。”
尹元化千辛萬苦從京城來到鞏縣,為的還不是能搶點功勞,順便抓住唐泛的把柄麽,若是不讓他參與查案,那他拚死拚活過來還有什麽意義?
他覺得唐泛明顯是不想讓自己跟著,還說風涼話,不得不強笑道:“這怎麽可以,下官職責所在,豈有讓大人身先士卒的道理,還請大人準許我跟隨罷!”
唐泛和藹慈祥地道:“若是身體不允許,可不要勉強,還是養病要緊,凡事有我在。”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尹元化都快把牙給咬碎了,還得露出一臉感動的表情:“雖得大人體恤,但下官怎麽安心讓大人獨自赴險,還是要跟隨左右才放心!”
見他堅持,唐泛也就點點頭:“那隨你罷,自己注意些,若是不行了就與我說。”
何縣令可不知道這兩人的齟齬,心裏還在想果然是京城來的欽差,這尹大人可真拚啊,都吐成那樣了,還一心惦記著差事。
尹元化堅持要跟,程文和田宣兩個司員豈有不跟的道理,當下一行人吃飽喝足,便在縣令的帶路下前往洛河村。
縣丞等人則先行一步去打點諸位大人的住宿了,畢竟洛河村不比縣城,這麽多人忽然湧過去,連住的地方都不知道能不能騰出來。
從縣城到洛河村的距離不遠,大家就都不騎馬,改為坐轎子,錦衣衛的馬匹則被寄放在驛站,它們走了一路,也該好好得到休養補給。
這坐轎子的感覺就是跟騎馬不一樣,往鋪著厚厚軟墊的位子上一坐,身下晃晃悠悠,唐泛舒服得差點都要睡過去了。
他也確實睡過去了……直到有人輕輕拍醒了他。
“到了。”隋州上半身探入轎中,對他道。
畢竟是在大庭廣眾,又有尹元化等人在,他們不好將私交表現得太過明顯,連稱呼都是中規中矩。
唐泛對他笑了笑,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好一些了,不過身體上的疲憊卻更加明顯,恨不得倒頭大睡,他勉強克製住這個欲、望,一出轎子,就又精神奕奕的欽差了。
這趟差事不僅是他個人仕途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同時也關係著其他人的升官發財之路,唐泛縱然身為欽差正使,也要處處為底下的人考慮,不可過於隨心所欲。
像今晚,撇開尹元化這種被暈車坑慘了的人,錦衣衛那邊,包括龐齊等人,立功心切,其實都巴不得能趕快過來一探究竟,隋州雖然可以鎮住他們,但唐泛也要站在隋州的立場上為他多想想,不能令他難做。
此時剛剛夜幕降臨,天還不算全暗下來,借著灰藍色的天色,大家總算看清洛水村的景象。
這個村子不大,但也不小,因為緊靠鞏縣,又位於洛河邊上,縣城中的住戶也有不少老家是在這裏的,來來往往,道路通暢,所以比較繁榮。
不過村子畢竟是村子,要想有縣城那種華麗的官驛是不可能的,所以縣丞一臉為難地過來稟報道:“各位上差,村子簡陋,不如縣城,很難找到更多的屋子,隻能勉強湊出幾個,給上差們暫作歇腳之用,不過這樣一來,隻怕就得委屈幾位上差在一起住了,您看……?”
就這些屋子,還是縣丞讓一些村民去鄰家或親戚那裏住,才臨時騰出來的。
唐泛自然沒有意見:“一共幾間?”
縣丞忙道:“一共九間,下官特意安排了一下,全是連在一起的!”
唐泛讚許道:“你費心了,那就這樣罷。”
縣丞原還擔心被斥罵,誰知還能得到讚許,簡直心花怒放。
唐泛道:“那我與廣川一間,尹兄與程文田宣一間,其它的由廣川你來安排罷。”
隋州就帶著龐齊等人去分配剩餘的七間房,這些房子有的大些,有的小些,唐泛跟隋州不分彼此,住間小的,同榻而眠,倒也沒什麽,反正大家也不是過來享受的,擠擠就過去了。
尹元化和兩名司員有三個人,就分到間大的,有裏外兩間房,尹元化睡裏間,程文田宣睡外間。
其他錦衣衛就更好安排了,都是大老爺們,隨便給塊地方和一床被子也能睡過去,出門在外,講究不了那麽多。
等房子分配好,唐泛就對何縣令道:“若是何縣令不忙回去,就先帶我們去見見老村長罷。”
他見何縣令欲言又止,就問:“是否有什麽難處?”
何縣令苦笑:“大人,不是下官有意搪塞,那老村長經過上回的驚嚇之後,平日倒也像沒事人似的,可隻要一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就隻會翻來覆去地念叨三兩句話,問也問不出什麽的。更何況……”
唐泛:“何況什麽?”
何縣令囁嚅:“眼看就入夜了,不若,不若等明日再見罷?”
他這一說,唐泛才注意到,不單是何縣令,連縣丞等人,臉上也都露出害怕的神色。
先前何縣令還信誓旦旦地說隻有百姓才相信是鬼神在作祟,但他現在欲言又止,顯然自己心中也是忌憚的。
不遠處,洛河的水流聲嘩嘩而過,正朝東北而注入黃河,它雖然不像黃河那般澎湃洶湧,卻也湍急滔滔,河道寬敞,足以在上麵行船,兩岸又有些許植物草木,白天來看,必然是綠木茵茵,水闊雲低的好景色,隻是如今天色已晚,一片黑漆漆的,夜風襲來,比白日裏涼了許多,身上穿得少點的,還會不由自主打個寒顫。
眼前這條河流,怎麽看都不像曾經吞噬過那麽多人,但可能是受到何縣令等人情緒的感染,唐泛再遙遙看過去的時候,隻覺得那湧動的河水底下,興許深藏著許多鮮為人知的詭譎凶險。
見何縣令等人忌憚如斯,唐泛也沒有勉強:“罷了,你且指明那老村長的住處,再留下兩個熟悉這裏地形的人照應,便可先回去。”
何縣令確實有些害怕,就看向縣丞,後者卻是有意巴結欽差,便主動請纓道:“下官願意留下來為大人指路。”
見縣丞願意留下來,何縣令正巴不得呢,便又留下兩名衙役聽差,然後就向唐泛他們告罪一聲,坐上轎子忙不迭走了。
像何縣令,做事瞻前顧後,優柔寡斷,若是普通人也沒什麽,可他身為朝廷命官,本就應該有所擔當,就算是為了前程,也不肯豁出去拚,注定在官場上也走不了多遠,不過唐泛也沒有苛責他,畢竟眼前最要緊的,是把案子查清楚,何縣令跟這件案子關聯不大,留下來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相反,趙縣丞就熱忱多了,在他的介紹下,唐泛他們才知道,洛河村現在的村長就是老村長的兒子,因為老村長素有威望,肯為鄉親們出頭,又遭遇了這種不測,大家便推舉了老村長的長子當上新村長,老村長如今正是與長子住在一起的。
在趙縣丞的帶路下,唐泛他們來到老村長的家中。
對方先前就聽說縣裏來了大人物,隻是沒有何縣令的命令,不敢輕易出來打擾,如今見到欽差親臨,趕忙又如來迎接,左鄰右舍都被驚動,平素寧靜的村莊好一陣兵荒馬亂,小房子擠不進太多人,唐泛就讓龐齊帶人在外頭守著,自己則與隋州,尹元化等人入內。
村長的長子如今四十開外,姓劉,是個樸實憨厚的漢子,他聽說唐泛的來意,便進去將老村長給請了出來,又對唐泛他們作揖請罪:“俺爹如今說話有些亂,有時候聽不大清楚,還請各位老爺勿怪!”
唐泛溫言:“你無需惶恐,我們隻是問幾句話就走,不過這幾天恐怕是要在這裏叨擾了。”
劉村長想來是有幾分見識的,雖然誠惶誠恐,說話倒還不失禮,他憨憨一笑:“貴人駕臨,是本村的榮幸,哪裏談得上叨擾呢,就是村子太簡陋,讓老爺們受罪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老村長便在旁邊聽著,表情安詳而平靜,雙手交握在一起,緩緩摩挲著,看上去就與尋常人無異。
但就在唐泛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時,老村長的神色便忽然有些不安起來,身體微微顫抖,嘴唇張張闔闔,像是想說什麽。
劉村長就對他道:“爹,這是朝廷派下來的大官,為了查案的,您快給幾位老爺說說,那天晚上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老村長搖著頭連連道:“不能說,不能說,會有天譴的!”
劉村長勸道:“爹,你別怕,這幾位大官老爺都是天上的星君,鬼神不敢近身的,你上回不還說見過河神麽,到底怎麽回事?”
老村長歎了口氣:“幾位貴人老爺,不是小老兒不肯說,實在是我不想看著各位去送死,那天晚上我看得明明白白,河神從河裏出來,一下子就將那幾個來挖墳的給拖下去了,連根骨頭都沒剩下啊!”
這段內情卻是何縣令沒有提過的,唐泛就問:“你們先前見過那幾個人嗎?”
老村長點點頭:“是啊,他們帶著鏟子去挖墳,被我們撞見了,他們要跑,我們就追,一路追到河邊,結果……”
他想起那天夜裏的情形,似乎陷入恐懼之中,一下子又變得語無倫次了:“結果就撞上鬼了!有鬼,好多鬼……”
瞧瞧,這才剛說是河神呢,現在又說是鬼了!
唐泛和隋州等人麵麵相覷。
“爹,你在胡說個啥呢!”劉村長忍不住出聲。
老村長一個哆嗦,麵容扭曲起來,像是看見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一邊搖頭,一邊身體往角落裏縮,淚水從那渾濁的眼睛裏滾了下來:“劉家小六半截身體都被咬掉了,上半身還在河堤上,指甲趴著河堤,一直哭著喊著,讓我們去救他,周捕快跑過去了,抓住他的手,要把他拉起來,結果要不是我抓住他,他也要被扯下去,那個時候,我們都看見了,有東西在河裏……”
唐泛追問:“什麽東西?”
老村長:“河神!是河神!”
唐泛:“……”
他覺得自己確實不應該跟這樣一個老人較真,正如何縣令所說,從他嘴裏問出來的東西,全都顛三倒四,也許前半段還頗有條理,後半段又開始語無倫次了,讓人很難從中分辨真假。
眼看已經問不出什麽了,唐泛轉向隋州:“廣川兄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隋州微微搖首。
尹元化倒是想問出點與眾不同的,就開口道:“你看見那河神長什麽樣子了嗎?”
老村長先是微微一頓,而後牙齒上下打顫,格格直響。
劉村長連忙上前扶住他,著急道:“爹,你怎麽了!”
誰知老村長顫抖得更加厲害,猛地撥開劉村長的手,身體直往炕上的角落縮去。
劉村長沒有辦法,隻得哀求唐泛他們:“大人,我爹這樣,實在是說不出話,能不能下回再問?”
尹元化感到大失麵子,不由瞪了那老頭一眼。
卻見老村長也正好抬起頭來,眼中那種驚懼絕望到了極點,又帶著哀求的目光,讓尹元化渾身冰涼,頓時就不敢跟他對視,連忙移開視線。
唐泛起身,讓劉村長好生照顧他爹,又帶著眾人離開。
身後,老村長的喃喃自語傳來:“別去,千萬別去,那裏有鬼,有鬼,好多鬼,到處都有鬼……”
唐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老村長卻已經低著頭,腦袋靠在牆邊,看也沒看他們一眼。
出了劉家,時辰也差不多了,唐泛就讓眾人各自回到何縣令給他們騰出來暫時棲身的屋子,準備歇息。
說起來,趙縣丞確實比何縣令來得周到多了,連熱水和洗臉的帕子都備好了,還生怕不周到,在唐泛他們到劉家問話的當口,就讓人回縣城裏買了點心過來,如今桌子上一壺茶還熱騰騰的,茶具雖然簡陋,可唐泛一聞那香氣就聞出來了,是正宗的好茶。
“何縣令怕死非要先回去,這趙縣丞卻主動留下來,還如此體貼周到,真是天壤之別!”唐泛搖搖頭,給隋州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他無非是想要你回去幫他說上兩句好話,人往高處走,隻怕誰都不願意一輩子當個縣丞的。”隋州將從龐齊那裏拿來的幹淨紗布攤開來,抹上自己隨身帶來的藥膏。
“過來。”
唐泛一看他手上那東西,不由幹笑:“你看我也包紮了這麽些天,該好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再裹著了罷,怪難受的!”
隋州冷著臉:“讓你過來就過來,好沒好,你自己不知道嗎?”
自然是還沒好的。
唐大人隻得垮下臉,慢吞吞地走過去。
隋州:“躺下,把褲子脫了,衣服撩起來。”
唐泛:“……”
這對話怎麽聽怎麽曖昧,若是此刻有人從外麵路過,八成是要誤會的。
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唐泛的身體素質沒比尹元化等人強到哪裏去,他什麽時候連著騎過那麽多天的馬,自然也是受不了的,可坐馬車更難受啊,看看尹元化吐成那個樣子就知道了,相比之下,騎馬疼的也隻是屁股和大腿兩側,而不是全身,孰輕孰重,唐大人身為此行最大的頭頭,寧可受點苦,也萬萬不能像尹元化那樣斯文掃地。
這就叫死要麵子活受罪。
屁股也就罷了,顛來顛去的,那地方肉比較厚,也不礙事,主要還是大腿內側在跟馬匹接觸的過程中不斷摩擦顛簸,起了水泡,然後就破皮出血了。
受傷了肯定是要敷藥的,起先唐泛還礙於麵子不好意思開口,直到隋州強行將他摁倒上藥。
眼下每天晚上換藥,就成了唐大人最不願意幹的事情了。
如果可以選擇,他估計寧願去洛河邊跟河神來個親切照麵,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仰躺在床上,雙腿分開,脫下褲子,撩起衣服,讓隋州將新換的紗布往他的患處上纏。
雖說大家都是男人,該有的都有,沒有的也都沒有,但唐泛就是覺得不自在,眼睛盯著頭頂上的房梁,作神遊物外狀,實則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
隋州似乎也能看出他內心的想法,心下覺得好笑,麵上卻還是沒有表情,隻一圈圈纏上紗布,然後故作不經意地瞟了對方胯、下一眼,淡淡道:“形狀還不錯。”
別看唐泛裝死,他的注意力都還在呢,對方的話一入耳,他頓時就忍不住麵紅耳赤,怒道:“好大膽子,竟敢對欽差大人評頭論足,你不要命了?”
隋州喔了一聲:“我也是欽差。”
唐泛:“你是副,我為正,廢話少說,你也脫下來讓本官品評一番!”
隋州:“你確定要看?”
唐泛:“那當然!”
他本以為隋州會找借口不肯,誰知道對方二話不說,竟也施施然起身,伸手就要解褲腰帶。
唐泛連忙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比我小,等會自尊心受挫就不好了,男人都要個麵子,我就當讓你一回。”
隋州:“沒事,我不介意。”
唐泛:“……”
隋州其實也隻是想逗逗唐泛罷了,他自己真沒二到那種程度。
見唐大人已經有炸毛趨勢了,他便也順勢停下來,將桌上的點心盤子拿過來,拈起一塊點心,親自遞到唐大人嘴邊。
昏暗的燭火下,唐泛瞧不清酸棗糕的模樣,不過入口味道卻是極好的,酸酸甜甜,恍惚有種小時候家中廚娘做出來的熟悉味道。
他禁不住舌頭一卷,將剩餘部分都卷進口中,卻不小心掃到隋州的手指,對方頓了頓,飛快地收回去。
唐泛也沒在意,眯起眼睛感受著來自味蕾的觸感,點點頭,再次稱讚:“趙縣丞選的這點心可真不錯啊!可惜這地方太邪門,白瞎了這麽好的點心,弄不好咱們下半夜真得奔波了!”
隋州讓他穿好褲子站起來,自己則彎腰整理床鋪被褥,一邊問:“你看出什麽不妥了?”
唐泛又拈了一塊酸棗糕送入口中,不答反問:“你也看出來了?”
“別吃太多,等會又睡不著。”隋州先皺眉說了他一句,然後才道:“那老頭好像有問題。”
唐泛點點頭,想要開口說話,卻因為棗糕滑進喉嚨,差點沒被噎死,不由伸手撫著喉嚨翻起白眼。
隋州無奈,走過去輕拍著他的背,又遞了茶杯給他:“你過去那二十多年到底怎麽活過來的?”
茶水下肚,將那棗糕一並帶了下去,唐泛總算鬆了口氣,打了個哈哈:“本官這種禍害自然是要遺千年的,那老頭我也覺得有些問題,雖然說話顛三倒四,但他看起來更像是裝出來的。”
隋州嗯了一聲,等他說下去。
唐泛就道:“有幾種可能性。一,那些人是老村長殺的,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太大,我也想不到他為何無緣無故要殺這些人,再說他一個年邁力衰的老者,除非有什麽幫手,否則不可能殺害那麽多人,根本做不到,所以這個可能性暫且放在一邊。”
“二,那老頭,甚至是這一整個村子,與那些盜墓賊有勾結,所以千方百計要誤導我們,讓我們往鬼神之說的方向上想。也許那些賊匪盜了皇陵之後,許諾分給村民什麽好處,讓他們幫忙保守秘密,那些被殺的人,都是發現了秘密,想要去告發他們的。”
唐泛慢慢地分析道,須臾又搖搖頭:“但這樣也說不大通,我們如今掌握的線索太少,很難一下子猜到真相。”
“還有一種可能。”隋州道。
唐泛看向他。
隋州:“老頭說的是真的。”
唐泛揚眉:“你也相信有鬼?”
隋州搖搖頭:“不一定是鬼,但也有可能是別的東西,無論那個老村長是真瘋假瘋,他肯定還有什麽事瞞著我們,沒說出來。”
唐泛笑道:“先禮後兵,看來還是得錦衣衛出馬了。”
論刑訊逼供,天下真沒有比錦衣衛更拿手的了。
許多人一聽到逼供,就會想到種種殘忍的手段,但實際上這世上也多的是不必用刑就能讓其乖乖說出實話的手段,這種手段多數用在不肯說實話,又不能用刑的官員身上,此乃錦衣衛不傳之秘,別無分號。
如今拿來對付窮鄉僻壤一個老頭,也算是殺雞用牛刀了。
隋州道:“先歇息罷,明日再說。”
是的,都已經亥時了,自然是要歇息的。
外頭靜悄悄的,連雞犬之聲也不聞,想來萬物都進入安眠。
但說悄無聲息也不對,起碼不遠處的洛河就不分晝夜都在奔流,河流往前奔湧,使得他們耳邊一直充斥著流水聲,但這種聲音聽慣了也覺得沒什麽,反倒如同將內心各種紛亂年頭都衝刷幹淨了一般。
炕上的地方並不狹隘,兩個人躺上去綽綽有餘,唐泛睡裏頭,隋州睡外頭。
兩人雖久處同一屋簷下,卻還未有像今日這樣並肩而眠的時候。
他們其實都很累了,但累過了頭,有時候反倒難以入眠。
隋州聽見唐泛翻身的動靜,便道:“你轉過身去。”
唐泛沒問為什麽,依言轉身背朝對方,就感覺自己下巴被對方一隻溫熱手掌托住,後腦勺則被另一隻手緩緩按著幾個穴位。
腦袋緊繃的感覺瞬間緩緩舒展,唐泛舒服地呻、吟一聲,隨著背後那人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力道,他的也覺得疲憊伴隨著睡意一陣陣地湧上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下半夜,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他走在漆黑的河邊,遠處空曠的原野上高高低低立著許多墳頭,風聲呼嘯而過,伴隨著遠處飄蕩而來的哭聲,那哭聲幽幽淒淒,像是蘊含著無盡的悲苦和怨毒,在原野上縈繞徘徊,又一絲絲地鑽入唐泛的耳朵,令他不寒而栗。
哭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忽然之間,身後好像有什麽東西!
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他隻覺得心頭從未像此刻這樣恐懼過。
他慢慢地轉過頭……
唐泛渾身一震,驀地睜開眼!
“別動。”隋州在他耳邊低語,手臂正橫在唐泛腰間。
聽到他的聲音,唐泛因為噩夢而狂跳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但他很快發覺,那股若有似無,令他渾身不自在的哭聲,並非是在夢裏,而正從外頭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誰說肯定沒有同床共枕的,貨真價實的同床共枕呀!萌萌的作者大大會騙人咩?當然不會啦~~
寫到最後那段場景,正好這邊淒風苦雨,還真是應景……
明天見,麽麽噠~
蟹蟹酒心巧克力小萌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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