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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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幫陳鑾送錢去給唐泛之後,楊濟就有點後悔了。

    說白了,陳鑾自己闖下的禍事,他現在要跟朝廷欽差對著幹,自己幹嘛幫他收拾爛攤子呢?

    如果唐泛扳倒不了陳鑾,反將怒火轉移到他身上,陳鑾可未必會幫他出頭。

    但楊濟沒有辦法,他已經被陳鑾綁上了同一條船,兩人福未必相依,禍卻一定相隨,如果陳鑾落馬,自己屁股底下那些不幹淨的事情肯定也會隨之被牽扯出來,所以他隻能跟陳鑾站到一邊。

    唐泛來了之後並沒有什麽大動作,既沒有當眾跟陳鑾撕破臉,也收下了楊濟給他送去的錢,之後就一直躲在官驛裏,連門都很少出,這令楊濟稍稍安心下來,覺得唐泛名聲在外,但終究還是太年輕了,那麽大一筆錢的誘惑,不是誰都能經受得住的,更何況後來陳鑾還給對方送了個美人過去,那美人的姿色楊濟也是見過的,簡直稱得上閉月羞花了。

    這樣大的一筆本錢投下去,唐泛要是還不上鉤,那真是沒天理。

    楊濟隻是巡按禦史,不是土皇帝,他的消息自然比不上陳鑾靈通,所以直到今天,他坐在這裏,聽陳鑾說唐泛不僅說服了蘇州知府胡文藻倒戈,還接連殺退了兩撥陳鑾派出去的刺客時,楊濟還有點恍恍惚惚的。

    南京戶部尚書陳致被彈劾下野了?

    陳鑾竟然還派刺客去暗殺唐泛?

    重點還不是這個,而是陳鑾派出去的人,全都沒有再回來過。

    但唐泛身邊隻帶了四個人,其中兩個還是東廠的,這樣居然也能平安無事,他到底傍上了什麽靠山?

    這個疑問在此刻終於得到解答。

    楊濟跟在陳鑾等人後麵,走出吳江縣衙,便見外麵已經圍了一圈錦衣衛,個個手中提刀,一副殺神模樣。

    他登時就腿軟了,差點站不住,連忙扶住旁邊陳鑾的一名幕僚。

    陳鑾嫌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些錦衣衛的身後,由不遠處走來的人身上。

    隨著唐泛信步閑庭般逐漸走近,那些錦衣衛自發從中間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陳知縣,別來無恙?”唐泛跟他打招呼,那語氣就像是在問“你早飯吃了沒有”。

    “唐禦史這是何意?這麽多緹騎,如此大的陣仗,下官這個知縣衙門可沒有那麽多的碗筷招呼。”

    陳鑾微微一笑,殊無驚慌之色,比楊濟不知道鎮定了多少,倒令唐泛高看幾分。

    但這也令他意識到,對方如此沉著鎮定,想來肯定有所倚仗。

    唐泛笑道:“好說,不用陳知縣管飯。本官今日來,乃是想請陳知縣和楊禦史回去敘敘舊,你們是準備自己跟我走,還是讓這些錦衣衛弟兄們來請?若是後者,到時候可就不怎麽好看了。”

    說話間,薛千戶大步走過來,在唐泛身邊停了下來,低聲提醒道:“大人,這裏恐怕還不是陳鑾的老巢。”

    唐泛微微點頭,同樣低聲回道:“先將人抓回去再說,我讓你辦的事情如何了?”

    薛千戶露出笑容:“不負大人所望,蘇州商會的人已經全部控製住了,一個都跑不掉。”

    唐泛也笑了:“很好。”

    狄涵,或者說隋州另有公務在身,能夠特意繞路來蘇州一趟已是極限,自然不可能逗留過久,如今人已經離開蘇州,前往江西,薛千戶則負責全力配合唐泛,協助他進行最後的收網。

    陳鑾自然聽不見兩人說話的內容,但這並不妨礙他看見對方臉上誌得意滿的笑容。

    他的目光從唐泛和薛千戶臉上掃過,停在他身後一個女扮男裝,卻掩不住清麗麵容的女子身上,神情頓時陰沉下來。

    陳鑾哼笑:“我當唐禦史怎麽突然就抖起了官威,也怪我自己識人不明,竟然沒想到有人會臨陣倒戈,女人就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不足為信!”

    多年積威,肖嫵仍是有些懼怕陳鑾的,並不敢與他進行眼神上的對視,甚至還微微將身體往唐泛後麵藏。

    結果一聽這話,她怒向心頭起,惡從膽邊生,反駁道:“我看見識短的是你罷!別說得好像自己對我情深意重似的,你為什麽會好吃好喝供我那麽多年,不就是為了派上這種用場麽,先前你利用我去幹了多少醜事了,我為你做的那些,償還你那些吃的用的,也綽綽有餘了!華翠跟了我那麽多年,結果被你生生玩弄死了丟入井裏,那時候我鬥不過你,不敢吭聲,可這些賬我一筆筆都記著你!還有你父親的小妾,你的嫂子,你糟蹋過多少女人,還要不要點廉恥,要我一個個說出來麽,我敢說,你問問這些人敢不敢聽!”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陳鑾,目光各異,表情古怪。

    男人大多風流,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但若是牽扯上什麽父親的小妾,兄長的妻子,那可就是罔顧人倫,畜生不如了。

    陳鑾大怒:“你這賤人胡說八道什麽!”

    肖嫵雖然穿著男裝,還是習慣性地摸了摸鬢邊,抿唇笑道:“我胡說八道?你荒淫無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如今做下這等欺君罔上,藐視朝廷的事情,又有什麽稀奇的?”

    陳鑾恨得要死,又深知眼下不是跟她作口舌之爭的時候,他強自按捺下怒氣,對唐泛道:“我身為朝廷命官,唐禦史想要搜查知縣衙門,還要帶走我,可有朝廷的旨意?”

    唐泛道:“我乃欽差,自可便宜行事。”

    陳鑾冷笑:“但是當日朝廷諭旨下發,隻讓你調查我與楊濟胡文藻之間的矛盾,進行調解罷了,並沒有讓你來捉拿我!你這是矯旨而行,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唐泛挑眉:“你想抗上?”

    陳鑾大喝:“你才是抗上!私自調用錦衣衛,單憑這條罪名就夠你喝一壺了!”

    他的話剛說完,仿佛為了應和陳鑾,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不錯,唐泛,你無權帶走陳鑾!”

    唐泛等人循聲望去,便見曾培與吳宗二人帶著一小隊人馬匆匆趕來。

    錦衣衛在各地均設衛所,但東廠沒有。

    如今曾培與吳宗二人帶著的人馬,乃是從蘇州鎮守太監馬興福那裏借調過來的。

    鎮守太監設立之初,隻限於執掌軍事,不能幹涉地方民政,但是後來逐漸演化,也開始插手地方政務,他們雖然不隸屬東廠,但大家都是宦官,彼此之間哪能沒有聯係,馬興福也是萬黨中人,與東廠關係匪淺,加上還有尚銘的手令,所以才會借調人手給曾培他們。

    唐泛看著他們由遠及近,也不急著下令,神情還挺閑適從容的。

    反倒是曾培他們大老遠調了人手趕過來,費了不少勁,這會兒氣喘籲籲,略顯狼狽,又將之前的話重複一遍。

    “你,你無權帶走陳鑾!”

    薛千戶是隋州的人,又不是萬通的人,自然不會對這兩人客氣到哪裏去,他冷著臉道:“錦衣衛辦事,旁人無權過問!膽敢攔阻者,形同謀反!”

    “喲,薛千戶好大的威風,怎麽,連我都不能過問了?”原本半掩在他們身後的人露出真容。

    曾培和吳宗趕緊側身讓開,臉上並沒有不甘願,反倒洋溢著一股得意勁,好似已經預見了唐泛他們的倒黴。

    薛千戶臉色微微一變,不情不願地拱了拱手:“馬公駕到,有失遠迎。”

    來人可不正是蘇州鎮守太監馬興福?

    薛千戶和唐泛先前便算到陳鑾可能會去搬救兵,現在他叔叔已經下野,唯一能幫他的就是東廠,不過他們也沒想到馬興福居然肯親自出馬。

    陳鑾楊濟代表的是吳江縣一方,唐泛則是來捉拿他們的,薛千戶背後是錦衣衛,現在連東廠也來了。

    真是八仙過海,各路神仙全都來齊了。

    馬興福的出現,使得今天的局麵越發複雜詭異起來。

    也虧得胡文藻早有預料,躲在知府衙門裏不肯露麵,要不見了這場麵,非得嚇死不可。

    肖嫵也忐忑起來。

    她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麵的小戶人家的女子,原本以為錦衣衛的能耐已經夠大了,今日肯定能夠將陳鑾徹底壓趴下,誰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竟又來了個東廠,若是唐泛和錦衣衛服了軟,讓陳鑾躲過這一劫,那他轉頭第一個要報複的,肯定就是自己。

    唐泛真的能夠扛得住壓力嗎?

    她忍不住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對方還像剛才那樣負著手站在原地,連姿勢都沒變過,自然也無法令人從舉止上判斷他心裏到底害怕與否。

    馬興福是個胖子,聲線卻有些陰柔:“這麽熱鬧,這是要作甚呀?”

    他的目光落在唐泛身上:“這就是唐禦史罷,您自來了蘇州之後,我還未曾目睹您的真容呢,今日可算有緣得見啦!”

    明著是在打招呼,但言下之意,是說唐泛來蘇州這麽久,也沒有去拜訪過自己。

    鎮守太監權限極重,奏疏可直接呈達皇帝跟前,等同天子耳目,一般官員就算不想跟他們打交道,也不願意跟他們為敵,起碼也會進行禮節性的拜訪,雙方做做樣子,在麵子上過得去。

    但唐泛在蘇州這段時日,由頭到尾,卻好像把馬興福這個人忘了似的,別說親自拜訪了,連禮物都沒送過!

    這怎麽能不令馬興福暗恨:既然你不將我放在眼裏,那就別怪我沒給你麵子了!

    唐泛當然有自己的打算,此時聽了馬興福綿裏藏針的話,僅是灑然一笑:“好說,好說,唐某失禮了,不過公務在身,不宜四處拜訪,以免傳入陛下耳中,還以為我無心差事呢,等辦完這件差事,唐某自當備上厚禮,親往馬公公府上致歉!”

    “免了!”馬興福提高聲調,以至於聲音聽上去有些尖利:“我擔不起!”

    唐泛點點頭:“那也好,今日就算是見過禮了,改日唐某就不再上門拜訪公公了。”

    馬興福還從沒見過這麽不將他放在眼裏的人,當下氣得鼻子都歪了,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唐禦史果然非同凡響啊!”

    “過獎了,”唐泛朝他柔和一笑,轉而肅容道:“唐某奉差辦案,還請馬公公讓開則個,免得誤傷。來人,將陳鑾與楊濟捉拿起來,並查抄此處!”

    “誰敢!”馬興福大怒:“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

    唐泛挑眉:“公公,你是蘇州鎮守太監,卻想命令錦衣衛,越權了罷!”

    馬興福陰□□:“唐泛,你本是奉命來調解矛盾,結果卻私自行動,以你一個左僉都禦史,如何有權限調動錦衣衛?!薛千戶,錦衣衛作為天子近衛,負責為天子探查消息,緝拿不法,你卻跟唐泛勾結在一起,這是要圖謀不軌嗎!啊?”

    楊濟漸漸回過神,他看了看陳鑾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又將目光放在了場中對峙的唐泛和馬興福身上,這才明白原來陳鑾早有預備,他所倚仗的靠山正是東廠,還能請了馬太監親自出馬,也難怪聽到唐泛上門也有恃無恐。

    不過唐泛會這麽輕易就退卻嗎?

    楊濟心下自然希望如此,否則陳鑾倒黴,他也好不到哪裏去。

    眾人心思各異,場麵一觸即發,在馬興福那句話之後,立時顯得更加緊張。

    薛千戶的臉繃得緊緊的,眼睛盯著馬興福,手已經悄悄按在刀柄上,似乎就等著唐泛的一句話。

    不過若是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他當然也不希望走到這一步。

    麵對馬興福的質疑,唐泛回以平靜的笑容:“馬公公,是非黑白,自有公論。。陳鑾受賄的一部分錢財已經上呈陛下,我如今手上還有他私賣官糧的證據,作為欽差,我自然有權緝拿他回去詳加審問,你冒著犧牲前程的風險來幫他,值得嗎?”

    馬興福哈哈大笑:“唐泛,你別以為抬出欽差的名頭我就怕了你!不瞞你說,我手上如今有陛下與內閣下發的諭示,在你來蘇州之前,就已經到了我的手上,上麵命我暗中監察,免得你利用職權之便,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情來。”

    說罷他從懷中摸出一份手書,遞向唐泛:“你若是不信,要不要親眼看過?”

    薛千戶讓人接了過來,親自驗看之後又遞給唐泛,順便低聲說了一句:“大人,是真的。”

    其實不用看唐泛也知道是真的。

    畢竟上諭這種東西不是誰都有膽子造假的,馬興福又不是活膩了,怎麽可能弄一份假上諭來哄騙唐泛?

    從上麵的日期來看,就像他所說的,在唐泛來到蘇州的同時,這份上諭也到達馬興福手中,成為現在用來挾製唐泛的武器。

    薛千戶有些不安起來,馬興福有了這份手諭,就等於立於不敗之地,任他們今日準備充分,估計也不得不服軟了,他隻怕唐泛一時氣盛,不管不顧,強行要帶走陳鑾,等人跟馬興福鬧翻。

    現場無人說話。

    所有人都在看著唐泛的反應。

    隻是有些人心中得意,有些人心中卻緊張擔心。

    唐泛接過那份手諭,仔仔細細地看完,耗費的時間久了一點,末了才遞給薛千戶,讓他還給馬興福。

    馬興福笑道:“唐禦史,你拖延再久也是無用,怎麽,鑒別了真假沒有?”

    唐泛麵容平靜:“自然是真的,馬公公怎麽可能捏造上諭?”

    馬興福露出滿意的笑容,胖胖的手一引:“那就撤罷?有什麽事,不妨到鎮守太監府上去說。”

    唐泛搖搖頭:“薛千戶。”

    薛千戶:“大人?”

    唐泛抬了抬下巴,往陳鑾等人所在的方向示意:“抓人。”

    薛千戶:“啊?”

    不單是他一愣,連馬興福也是勃然大怒:“唐泛,你敢無視上諭?!誰敢動手,我就抓誰!”

    刹那間,他的人馬手持刀劍紛紛越出,護在陳鑾等人麵前,與錦衣衛形成對峙的局麵。

    雙方互相瞪視著,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馬興福帶來的人手不比薛千戶的人少,隻是雙方本來同為蘇州鎮守,如今卻為了抓不抓一個縣令而兵刃相見,細想起來不免有些滑稽。

    陳鑾暗暗冷笑,隻覺得唐泛完全是在作死。

    對方這一鬧,到時候在皇帝麵前,免不了就是一個無視上意,目無君上的罪名,往重裏說,免職流放都是有可能的。

    馬興福以及他手上的那道上諭,正是陳鑾的底牌。

    先前一直沒有亮出來,正是因為這一招非同小可,若是可能,他也不想跟唐泛撕破臉,誰知道對方軟硬不吃,非要將他挖出來,還步步進逼,通過上層博弈,直接釜底抽薪,將陳鑾的叔叔弄下去。

    如此一來,陳鑾也不得不圖窮匕見,向東廠和馬興福求助。

    上諭等同聖旨,連錦衣衛也不能違逆,唐泛卻居然還想要強行逮人,不是作死是什麽?

    唐泛道:“馬興福,陳鑾楊濟二人欺君罔上,罪證確鑿,大義當前,你還幫著他們,居心為何?”

    他直呼其名,竟連馬公公也不叫了,儼然無視上諭,要跟馬興福對著幹。

    陳鑾、楊濟,甚至薛千戶等人,禁不住看向唐泛,心裏都覺得他瘋了。

    薛千戶更是著急,他現在的前程等於跟唐泛綁在了一起,若是唐泛作死,他也逃不開幹係的。

    “大人!”他忍不住扯了扯唐泛的袖子,“要不我們先退一步,回去再說罷,他手裏頭畢竟有上諭在!”

    唐泛道:“我自有主張,你照我的命令行事,一切責任由我來擔。”

    薛千戶暗暗苦笑,隋州臨走前曾交代他要一切聽從唐泛吩咐,不得有任何違逆的,結果現在考驗就來了。

    算了,死就死吧,老子豁出去了!

    他咬了咬牙,高聲道:“弟兄們,把人給我拿下!”

    馬興福又驚又怒,也跟著喊:“將他們攔住!若遇抵抗者,格殺勿論!”

    就在他的論字出口時,反應最快的那名番役已經提刀往自己前麵那個錦衣衛砍去。

    千鈞一發之際,卻聽得當啷一聲,他手裏的刀並未砍中對方,反而直接飛向天際。

    與此同時,一隊人馬由遠而近,疾馳而來。

    為首之人著蟒袍,黑色披風,一手握韁繩,一手提刀。

    方才那一下,似乎正是對方所為。

    隨著擊中長刀的那件物事落地,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一枚玉扳指。

    雙方隔著一段距離,對方又還在騎馬,這樣居然也還能擊中,可見目力身手之不凡。

    所有人都被這一手給震住了,一時也忘了即將開打的事情,隻能看著那一行人馬伴著滾滾風塵來到跟前。

    馬興福原是眯起眼,很不痛快地想瞧瞧來者是何方神聖,結果在看清楚之後,他的臉色立馬大變。

    “這是準備作甚?要造反嗎?”身穿蟒袍者環顧四周,驀地冷笑起來。

    “馬興福,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好好當你的鎮守太監,跑來插手什麽地方政務!”他連馬都不下,就那麽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

    馬興福的臉色有些難看:“這是什麽風將您給吹到這裏來了?”

    能讓這位蘇州鎮守太監也悚然變色的,當然不會是小人物——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一點。

    但在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之前,誰也不敢先開口。

    這個時候,唐泛卻道:“總算是來了,可讓我好等。”

    “慢?”汪直沒好氣,“老子一得到消息就出發了,日夜兼程,虧得有條運河,才幾天,不算慢了!”

    聽著二人這熟稔的口氣,陳鑾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唐泛這是搬救兵來了!

    他連忙出聲:“馬公公!”

    意思是讓馬興福趕緊將眼下的事情解決掉,免得讓對方占了先機。

    用不著他提醒,馬興福也明白過來,他盯著汪直道:“汪公,我奉了上諭行事,還請不要妨礙公務。”

    汪直哂笑:“你當我從京城過來跟你敘舊呢?唐泛接旨!”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反倒是唐泛最為鎮定,大禮參拜:“臣唐泛領旨。”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唐泛進刑部右侍郎銜,兼領左僉都禦史差事,著令查處蘇州一案,凡官員有奸貪汙績者,可據實糾彈,便宜行事。”

    這道手諭非常簡單,甚至沒有常見的那些前綴修飾言辭,卻更能讓人聽出其中的兩個重點。

    一是兼領刑部右侍郎。

    兼領的意思是唐泛現在身上那個左僉都禦史的職位還在,沒有被去掉,同時又掛了一個刑部右侍郎的職銜,左僉都禦史原是正四品,刑部右侍郎卻是正三品。

    換句話說,唐泛現在已經是正三品大員,旁人在稱呼他的時候,一般都要喊一聲部堂大人以示敬重。

    這種身兼兩職的情況在本朝並不少見,因為他刑部右侍郎這個並不是實職,而是虛銜,即掛名,就像王越之前就是掌都察院,但進尚書銜。

    所以嚴格來說,唐泛現在還是在幹著都察院的差事,隻不過品級上提了整整一級。

    但這一級的意義是重大的,因為這樣一來,唐泛想要“虛轉實”,成為名正言順的刑部侍郎,就會容易許多。

    而且現在的他,已經具備了入閣的資格。 :(.*)☆\\/☆=

    二者,是便宜行事。

    這句話的殺傷力更大,說白了,就是讓你可以先斬後奏。

    所以若說唐泛升官還暫時無法讓陳鑾等人感受到威脅,汪直的最後那句話,卻讓在場許多人都齊齊變色。

    誰能想到唐泛竟然還有這樣的後手?

    誰也想不到。

    薛千戶瞧著唐泛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而肖嫵也才明白過來,先前唐泛為何會跟她說要等,原來他等的,正是這一道旨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