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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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一鳴一大早就出了門,整整提前了一個小時到達了福利院。他算計得很好,先去福利院食堂吃早飯,昨天的那種小麵包至少要吃掉五個,如果有牛奶就來一杯牛奶,如果沒有就去門口便利店買一盒橙汁。

    腦子裏塞滿了小蛋糕的楊一鳴在食堂窗口前看到餐牌上寫著“今日早餐:豆漿、綠豆粥、油條、燒餅、雞蛋”時,那種崩潰的心情真是令見者動容。

    “師傅,”楊一鳴腆著臉把腦袋塞進小小的窗口裏問,“今天沒有麵包嗎?”

    “麵包?”大師傅楞了一下,“我們一般不做麵包,不過有時候會烤點兒蛋糕。”

    “昨天不是還有麵包嗎?”楊一鳴不甘心地追問。

    “昨天的早飯是疙瘩湯和雞蛋餅。”

    “哎?”楊一鳴舉著餐盤傻嗬嗬地瞅著滿臉油光閃爍的大師傅。

    “你吃不吃?”大師傅舉著大湯勺衝楊一鳴晃晃,有點兒疑心這小子是來砸場子的。

    “吃。”楊一鳴無可奈何地端著油條做到餐桌前隨便吃了兩口,福利院的夥食真不怎麽樣,簡直跟教研中心的食堂有一拚,所以楊一鳴很不情願地在暑假期間體會到一種正在教研中心上班的感覺。隨便吃了兩口後,瞅著時間還早,楊一鳴就順著走廊慢慢溜達,看著兩側牆上掛著的畫。

    楊一鳴最喜歡看畫,倒不是他有多高的藝術修養,而是單純從專業角度來看,繪畫,尤其是塗鴉特別能反應一個人的真實內心,所以心理谘詢師經常會讓病人信手塗畫,以此來分析他的心理。

    一路溜達著,一路看著,楊一鳴忽然在一幅畫前站住了腳。畫上一個簡筆畫的孩子站在畫麵中間,腳下有兩道影子,七扭八歪地交錯著延展開來,一直延續到畫紙的底部。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線條淩亂地交錯著,看起來是有人畫了一個又一個的簡筆畫,然後層層疊疊地把它們重疊在一起。最奇特的是畫麵的背景,全是藍色、白色、黃色、黑色的不規則色塊,這些色塊交錯重疊著,雜亂無章地混在一起。畫畫的人用極大地耐心和時間,把整幅畫的背景全都塗滿了,滿滿一張b4紙,一點兒空白都沒有留下。

    這還不是這幅畫最特別的地方,最特別的是整張畫的筆觸,畫是用油畫棒畫的,看得出來作畫者畫畫時用了很大的力氣,厚厚的素描紙似乎都要被劃穿了。

    就這麽一張線條淩亂、色彩濃重的畫,稍稍離遠了看竟然顯現出一種奇特的美感,色彩與線條衝擊著觀眾的視線,有一種直擊心底的震撼。

    楊一鳴退後兩步看看,又往左挪了兩步看看,再往右挪兩步看看,最後湊上前去仔細地在一層層的顏色後麵找作者的簽名。終於,在紙的右下角,透過淩亂的黃色和黑色線條,他看到一個被壓住的名字:徐霖。

    楊一鳴有點兒詫異,他以為作者是不會署上姓名的,這個“徐霖”顯然超出了他的預設範圍。楊一鳴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又找出了一個時間,這幅畫畫於八年前。楊一鳴遺憾地咂咂嘴,他倒是挺有興趣見見這個“徐霖”的。

    楊一鳴掏出手機來給這幅畫拍了張照片,繼續沿著走廊繼續溜達,走了半條走廊後他忽然站住了腳。

    夏天的陽光透過走廊一側的窗戶潑灑進來,楊一鳴覺得這陽光刺得他眼睛疼,他眯著眼睛想了想,轉過身子大踏步地走回去又站在了那幅畫前。他湊近那幅畫,一寸一寸地找著,在一堆淩亂的線條和濃重的色塊間尋找蛛絲馬跡,終於在距離“徐霖”這個簽名不遠處的一塊黃□□塊後麵看到了淺淺的筆畫,那是用鉛筆寫的,八歲。

    八歲?楊一鳴輕輕地笑了一下,再看看作畫時間,決定去碰碰運氣。

    一整天的工作忙完,楊一鳴找到院長開門見山地問她記不記得八年前福利院裏有個叫“徐霖”的孩子。院長想了一下搖搖頭:“我沒有印象……我給你查查檔案吧。”說完,她打開電腦查了一遍,然後肯定地告訴楊一鳴,院裏沒有這麽一個孩子。

    果然!楊一鳴心裏有點兒得意,他就是知道這個“徐霖”不是個真名。

    “那這幅畫是誰畫的您有印象嗎?”楊一鳴把手機遞了過去。

    老院長舉著手機,仔細地看了半晌終於還是搖搖頭。

    雖然楊一鳴料到了這個結果,可還是有點兒失望。

    “這樣吧,我給你問問宣傳科的,走廊文化牆的布置一直是他們在負責。”說完,老院長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宣傳科來人了,可惜那人看了半晌,又把畫拿回科裏去問了一圈兒還是未果。他滿是歉意地說:“真抱歉,這畫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都記不得了。”

    “楊老師,您問這個幹嘛?”院長好奇地問。

    楊一鳴隨意地說:“這畫挺有意思的,挺符合心理學上的某些現象,所以我想見見本人。不過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問題,找不到也沒關係。”

    “你說,這是八年前的畫?”院長又仔細地看看這畫,頗有把握地說,“這肯定能找到,這畫我看著也就是□□歲的孩子畫的吧?一般福利院的孩子會待到十八歲,這麽說起來,這畫的作者也就十六七歲,現在應該還在院裏,我讓老師去給你各班問問,應該是能問出來的。”

    楊一鳴想起那畫上的寫的年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心裏明白,這個孩子十有*是找不到的。

    “不過這孩子幹嘛用個假名呢?”院長疑惑地說,“是不是想起個藝名啊,當初收這畫的時候老師也沒留神。”

    楊一鳴:“院長,我就是一時好奇,您也別忙了,八年前的畫,估計那孩子自己都記不住了。大熱天的,也就別折騰老師和孩子了。”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院長忙不迭地點頭表示同意。

    *****

    周五,谘詢結束後已經五點多了。楊一鳴把最後一個孩子送出去之後,伸了個懶腰。這間簡陋的心理谘詢室正好朝西,這會兒太陽透過窗戶直直地射在他的□□在外麵的胳膊上,竟然有些發疼。空調的溫度已經調到24度了,可完全無法讓房間涼快下來。

    要怎麽回家呢?楊一鳴有點兒頭疼。

    今天他的車正好限行,福利院和自己的家在城市的兩頭,需要倒三趟公交車,在晚高峰時段,至少要兩個小時才能到家。可要是打車回去……那得多少錢啊!楊一鳴根本就不會考慮這種燒錢的出行方法,他決定等天再晚點兒,涼快了也錯過了晚高峰再搭公交車回去。於是,楊一鳴慢慢悠悠地晃悠到走廊裏,打算把一樓到四樓掛著的畫再看一遍,然後把資料室裏的那些心理檔案再看一遍。

    兒童福利院裏的孩子心理完全健康的不太多,沒事兒多了解一些就當是收集個案了,沒準還能寫出一篇論文來呢。對於自己這種技術職業,*文就是勳章,多多益善。

    就在楊一鳴溜達到一樓大廳時,發現二十幾個孩子嗚嗚喳喳地鬧作一團,一個四十來歲挺和氣的男人好脾氣地說:“別鬧別鬧,再鬧就不帶你們去了。”

    楊一鳴撇撇嘴,您那威脅說的柔情蜜意的,誰信啊。

    果然,那幾個小崽子鬧得更歡實了。

    “這是要去哪兒?”楊一鳴隨口問。

    “遊樂園,”男人笑一笑說,“說好了帶他們去參加周末狂歡夜夜場的。”

    “這大熱天的。”

    “孩子嘛。”男人搖搖頭,帶著幾分寵溺看著那些鬧得沸反盈天的孩子。

    楊一鳴忽然靈光一閃,他看看福利院門口停著的那輛大黃海,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來遞過去:“來根煙?”

    男人搖搖手,指指牆上,一張醒目的禁煙標誌貼在那裏。楊一鳴訕訕地把煙收回去,堆起客氣的笑容問:“那,您這是開車送他們去?”

    “對。”

    “那,我能蹭個車不?”楊一鳴笑出一副“咱倆誰跟誰啊都那麽熟了”的姿態來。

    “行啊。”那人也是個幹脆的,“還有空座位,不過我隻能把你放在遊樂園門口。”

    “沒問題!”楊一鳴高興了,遊樂園距離楊雙明家很近,他溜達著就能過去,還能蹭一頓晚飯,吃完飯要麽在姐姐家借住一宿要麽央求姐夫開車送他回去,反正都是占便宜的事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