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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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颺找丁子木吃飯倒也沒別的什麽事兒,一來是不放心,想看看丁子木的近況;二來有點兒心裏話不知道跟誰說,憋了一個多星期快要憋瘋了,必須要找個人聊聊。

    丁子木一邊吃菜一邊抱怨:“羅颺,你看飯館裏做的菜也沒比我做的好吃到哪裏去,幹嘛要在外麵吃,買點菜回家我給你做多好。”

    “情調!”羅颺狠狠地用筷子敲一下丁子木的手背,“我是女孩子,就要吃個情調你懂不懂?”

    “你跟我講什麽‘情調’?”丁子木好笑地說,“又不是男女朋友。”

    羅颺的臉一紅,不說話了。

    “羅颺?”丁子木驚歎道,“你臉紅了!”

    “木木,”羅颺猶豫了一下說,“我……那個……有人跟我提出要交往。”

    “上次送你回家的那個?”

    “嗯。”

    “你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羅颺抬起眼看著丁子木,“我覺得我是喜歡他的,但是我拿不準。”

    “這有什麽拿不準的?”丁子木笑著說。

    “我真的拿不準,他跟我以前認識的那些男生不一樣。”羅颺肯定地說,“念書的時候,我也喜歡過男同學,但是那種感覺跟現在不一樣……”

    丁子木閉上嘴不說話了。

    “木木,”羅颺困惑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丁子木看著盤子裏的菜,漸漸地騰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似乎是一條顛仆不破的真理,可是對於丁子木而言,“結婚”是個特別荒謬的詞,自己的父母自不必說,就連鄰居家那個瘋子,據說也是因為婚姻問題才瘋掉的。以前馮老師一提“戀愛”他就打心眼裏煩,雖然看到羅颺有了追求者也很高興,但是這件事一旦從“追求”升級為“相戀”,那感覺就不同了。

    丁子木把筷子放下,強壓下心裏那種煩躁的感覺:“羅颺,這個……我也不懂。”

    “我知道,”羅颺小聲說,“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我快憋死了,我每天都在問自己該怎麽辦,到底同意不同意,可是每次都沒有答案。我總覺得自己跟他之間……差距太大了。”

    “什麽差距?”

    “他……我一開始以為他就是對方公司的一個普通職員,他也一直說自己就是一個普通職員。可是我前幾天偶然得知,其實他是對方公司董事長的獨生子。這種‘麻雀變鳳凰’的戲碼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也根本就不信,我開始懷疑他隻是玩玩而已……我討厭這種疑神疑鬼的想法,但是我控製不住。我也跟自己說,‘自信一點,羅颺你哪裏比別人差啊,憑什麽他就不會真的愛上你?’可是沒用,我就是不敢相信他。”

    丁子木不知道該怎麽勸慰羅颺,他從來沒有對一個人產生過類似羅颺的這種感覺,甚至他其實很反感所謂的“愛情”,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永遠沒有辦法預測下一秒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從舉案齊眉到水火不容,也就一線之隔。

    丁子木這麽想著,眉眼間就帶上了一種不讚同的神色:“羅颺,我覺得你還是慎重點兒的好。”

    “你也覺得不靠譜兒嗎?”羅颺問道,語氣裏透著濃濃的失望。

    丁子木沒說話,他產生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必須要製止羅颺,天下所有的婚姻都是荒謬的,一步走錯終生後悔。

    “羅颺,你沒看報紙嗎,現在的離婚率多高啊。”

    “是啊,”羅颺沮喪地歎息一聲,“是挺高的。”

    “所以你還是慎重一點兒吧。”

    羅颺抬起頭來,仔細地看著丁子木:“木木,你真的反對嗎?我記得你上次看到他的時候還挺高興的,我以為……”

    丁子木皺皺眉:“我很高興?”

    “對啊。”羅颺沮喪地說,“不過也正常,在不知道他身份之前我也挺高興的。他一直瞞著我,最後我還是從別人那裏聽到的實情,我覺得自己特別可笑,我也挺生氣的。”

    丁子木沒有細聽羅颺在說什麽,隻覺得耳邊嗡嗡的一陣亂想,他有點兒疑惑,羅颺找男朋友,我為什麽會高興?不對,高興是應該的,好友有了愛情是值得祝福的事情,奇怪的是現在為什麽會感到“不高興”。更奇怪的是,自己怎麽不記得曾經為這事兒“高興”過?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丁子木就覺得自己一下子被扔進了一個迷宮裏,四麵八方全是路卻沒有一條能走通的。他掐著自己的掌心想冷靜下來,奈何整間餐廳裏的聲音全都混雜在一起,就像被處理過一樣浮在耳邊,把羅颺的聲音全蓋了過去。

    丁子木覺得自己心跳得有點兒快,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掙紮著要出來。

    “羅颺!”丁子木飛快地說,“我有點兒頭暈。”

    “啊?”羅颺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感情問題拋到了一邊,她緊張地往前湊了湊問道:“很難受嗎,要不我們出去吧,這裏的空氣不太好。”

    丁子木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彈,他覺得自己隻要一站起就能飄到天花板上。羅颺眼看著丁子木死死地抓住餐桌的邊緣,神色驚慌,她自己也開始慌,之前楊一鳴囑咐過她的話又冒了出來。雖然並不清楚木木到底是什麽心理問題,但是楊一鳴有一句話她是牢牢記得的:

    “丁子木有任何不正常的表現都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羅颺迅速翻出手機來給楊一鳴打電話,鈴聲才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羅颺?”楊一鳴說,“丁子木怎麽了?”

    楊一鳴的聲音不大,但是很沉穩,羅颺一下子就鎮定了下來:“楊老師,木木說他頭暈。”

    “他暈倒了嗎?”

    “沒有,但是我跟他說話他都沒有反應。”

    “羅颺,”楊一鳴的聲音越發的沉穩,連語速都慢了下來,“你聽好了。你就陪他說話,別停。如果他有什麽異常的舉動盡量阻止他,但是一定要用溫和一點兒的方式;如果阻止不了就跟著他,不要讓他單獨行動。告訴我你們在哪裏。”

    羅颺飛快地報了地址,從餐桌的這頭挪到了丁子木那一側:“木木,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丁子木還是沒有反應,隻是閉上了眼睛。

    羅颺把手蓋在丁子木的手上,感覺出他輕微的顫抖和冰涼的體溫。

    楊老師,您快點來啊。羅颺無聲地呐喊著,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丁子木閉上了眼睛,他想拒絕一切外在的光影聲響的幹擾,專心致誌地對付那種“漂浮感”,如果不是因為怕自己真的飄起來,他都想鬆開抓住桌子的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在那種要被“撕扯開”的漂浮感中,羅颺的聲音衝破厚重的耳鳴聲,細若蚊蚋地鑽進來。

    “木木,楊老師馬上就來了。”

    這個聲音連同它含有的信息是真實的,重逾千鈞地砸下來。丁子木覺得仿佛有千鈞秤砣壓住了自己的心,眼前的視線立刻清晰了很多,羅颺的聲音也近在耳旁。他微微放鬆了一下手掌,剛剛因為抓得太死,掌心裏一片汗濕,而且很痛。

    “木木,楊老師說他二十分鍾就到,很快了,你堅持一下。”羅颺看著丁子木煞白的臉色急的要哭起來。她後悔死今天把丁子木約出來了,自己的那點兒事兒本來也隻能自己拿主意,別人又做不得主,幹嘛非得把木木叫來絮絮叨叨一晚上?

    羅颺焦急地看看表,距離楊一鳴說的二十分鍾分鍾還有五分鍾,羅颺真希望楊老師有縮地法,能立刻出現在跟前。

    “羅颺。”楊一鳴大步流星地穿過一片桌椅站在了桌邊,“好了,我來了。”

    羅颺眨眨眼睛,眼淚真的漫了上來。

    “沒事,”楊一鳴拍拍羅颺的肩膀,示意她讓開,“我來吧,我能處理。”

    “楊老師……”羅颺站起身讓開位置,“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沒關係的,他前幾天心理狀態不太穩定。”

    “我……我……對不起。”

    “跟你沒關係的,是我疏忽了,我看他這幾天還好,以為已經穩定下來了。今天我不應該同意他出來的,這是我的錯。”

    羅颺的眼淚吧嗒一聲掉了下來:“木木他到底怎麽了?他會好起來嗎?”

    楊一鳴一邊輕輕拍著丁子木的手,一邊抬眼瞟了羅颺一眼,他篤定地說:“會好起來的,放心。等他緩過來,如果他願意,我就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麽。”

    羅颺抹了抹眼睛,點點頭。

    “今天可能需要麻煩你一下,”楊一鳴說,“你跟我們一起回去,我得知道你們都說了什麽了丁子木才會這樣。等完事以後,我給你叫輛車送你回家,行嗎?”

    羅颺對此毫無疑義。於是楊一鳴轉過頭去柔聲問丁子木:“還暈嗎?”

    丁子木沒有反應,但是睜開了眼睛,他緩慢的轉動眼睛看向楊一鳴,仿佛不認識眼前人一樣眯著眼睛辨認了半天。楊一鳴微笑著輕輕拍拍他的手:“不認識了?跟美女吃頓飯的工夫就把老師忘了?”

    “楊老師,”丁子木慢慢地說,“您怎麽來了?”

    旁邊的羅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把楊一鳴叫來真是太明智不過了,丁子木果然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

    “我啊,我餓了唄。”楊一鳴笑一笑說,“過來吃點兒東西順便接你回家。”

    丁子木似乎還沒從剛剛的的暈眩中醒過神來,正處於楊一鳴說什麽就是什麽的狀態裏,於是覺得楊老師說的很合理,也就木呆呆地點點頭:“哦。”

    “那我們回家吧好嗎?”

    “嗯。”

    “能站起來嗎?”

    丁子木把手掌撐在桌子上努力想站起來,羅颺不自主伸手要扶他。

    “別動。”楊一鳴搖搖頭,“讓他自己站。”

    羅颺縮回手去,看著丁子木扶著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丁子木在站起來的時候還有種腳要離地的感覺,但是楊一鳴的聲音一直輕輕回蕩在耳邊,那聲音穩穩地拽著他。等他站穩了以後,眼前豁然清明起來,餐館裏交錯的明暗燈光,暖色調的牆壁和桌椅,各色的食客,走來走去的服務生;各種聲音層次清楚地傳來,門口的歡迎聲,送餐窗口的鈴聲,隔壁桌餐具的碰撞聲,還有耳邊楊一鳴的聲音:

    “來,我們回家吧。”

    丁子木點點頭:“楊老師,我們回家。”

    ***

    回到家後,羅颺張羅著讓丁子木趕緊去休息,可是楊一鳴和丁子木兩個人一起搖了搖頭。

    “不睡嗎?可是木木需要休息不是嗎?”羅颺詫異地說。

    “他明天可以請假休息,”楊一鳴淡淡地說,完全沒有想過袁樵會是怎樣哀怨的一副表情,“但是現在不能睡,我們需要談談。”

    “現在?”

    “必須現在。”楊一鳴肯定地說。

    “羅颺,”丁子木說,“我也不想睡,我想知道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羅颺看看這兩個人:“好吧,我們來談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楊一鳴沏出一壺茶來,三個人坐在沙發上開始“複盤”。丁子木迷迷糊糊的很多事情轉眼就忘,羅颺便把今晚的事慢慢說了一遍,她努力地回憶,力求把每一句話都複述清楚了,說到最後,丁子木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你對愛情持懷疑態度!”羅颺肯定地說,其實她原來是想說“你不相信愛情”,但話出口的一瞬間還是換了一個比較溫和的說法。

    楊一鳴的說法則跟羅颺完全不同,他說:“丁子木,你在什麽情況下會懷疑愛情?”

    丁子木撓撓頭發:“我為什麽要懷疑愛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