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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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楊一鳴握住扣在自己腰間的丁子木的雙手,側頭蹭蹭丁子木放在自己肩頭的腦袋:“怎麽樣?”
“不怎麽樣!”丁子木輕笑一聲,帶著一點點遺憾,“楊老師,我真是個特別不會說話的人,兩句就把人說跑了。”
“你說什麽了?”
“我說我要取代他。”
楊一鳴歎口氣,轉過身來看著丁子木,門洞裏很黑,但是就著街邊的的路燈光他可以看到丁子木的眼睛亮晶晶的:“二木,你這哪兒是不會說話啊,你簡直就是欠抽。”
丁子木也歎口氣。
楊一鳴:“不過你這樣很好,真的,那些虛偽的客套大丁不需要。”
楊一鳴把額頭頂上丁子木的額頭,說:“別忘了,他是未來的你,或者說,他是現在的你。”
“你的意思是我已經做到他那樣了嗎?”丁子木驚喜地說。
楊一鳴搖搖頭:“從私心來說,我覺得你比他做得更好,因為你比他理智。但是二木,你要明白,你還沒有遇到真正的麻煩,隻有當你麵對真正的麻煩時,才能看出來你是不是真的變強了。”
丁子木點點頭:“我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毀壞我的人生。”
楊一鳴看著丁子木,那個名字誰也沒有說出口,但是他們都明白那個人是誰。
丁子木:“我還能見到大丁嗎?”
楊一鳴:“我有種感覺,他一定會再來的,希望到那個時候,你可以成為更好的‘丁子木’。”
丁子木搖搖頭:“我會成為優秀的丁子木。”
“真想親親你啊。”楊一鳴歎息一聲。
“光想能吃飽肚子?”丁子木圈住楊一鳴的脖子,把嘴唇堵了上去。
楊一鳴身後是往來的行人,是車水馬龍的街道以及成排亮起的街燈。然而丁子木不在乎,他不管不顧地抱緊楊一鳴,認真地親吻他。
楊一鳴想:這樣真好,我真的愛他。
***
過了幾天,楊一鳴收到了一條更好的消息——丁奎強偷盜電瓶車被抓了。楊一鳴掛斷電話後忽然想起劉隊長曾經告訴過他,性侵案的追訴期可以有15年,如果情節特別嚴重可以延長到20年。
他攥著手機,坐在電腦前發呆:丁子木現在的狀態非常好,徐霖已經可以麵對現實了,可是如果一旦重啟訴訟,丁子木要麵對的將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和痛苦,到那個時候,大丁會不會勃然大怒?徐霖會不會再次成為丁子木的死穴,鄭哥會不會強勢壓製住丁子木,就像他曾經把二木困在那個小小的院子裏一樣。
如果不追訴想要擺脫丁奎強,那結果隻能是……
楊一鳴沒費什麽力氣就做了選擇。
下班後,楊一鳴回到家把丁奎強獲刑的好消息告訴丁子木,丁子木正在家裏煮咖啡,楊一鳴覺得丁子木會高興得跳起來,可他拿研磨器的手隻是頓了頓,然後繼續不緊不慢地一圈一圈磨著咖啡豆,淡淡地問:“判了多久?”
“五個月。”
丁子木:“五個月啊,等他出來估計更得興風作浪了……哎,楊老師,你今天還是喝拿鐵嗎?”
楊一鳴好笑地問:“丁同學,這算一個好消息吧,你怎麽一點兒也不激動呢?”
“他要是判死刑我還能激動一下,要是隻有五個月有什麽好激動的?五個月?這點兒時間隻夠我開發幾個新甜品的。”
楊一鳴站在門邊舉著手機感覺自己像個傻逼。
丁子木:“你站門邊幹嘛?”
楊一鳴:“反省。”
“反省什麽?”
“感覺自己特別傻,特別小家子氣,特別慫。”
丁子木笑了:“我懂,‘楊三省’嘛。”
楊一鳴:“二木,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丁子木停下手裏的活,遲疑了一下說:“有。依照丁奎強的德行,他肯定會先從我這兒搜刮,直到把我逼死實在沒辦法了才可能會去偷。可你看現在,他寧可去找福利院的麻煩,去當扒手然後被人抓住也沒來找我的麻煩,這太奇怪了。”
楊一鳴:“那你覺得是因為什麽呢?”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丁奎強良心發現。我覺得一定是有人給他施加壓力了,會不會是劉隊長?”
楊一鳴:“他穿官衣的,有些事兒反而不能做。丁奎強被抓肯定有劉隊長的功勞,但是給他施壓的恐怕不是劉隊長。”
丁子木拿過毛巾擦擦手,走到楊一鳴跟前笑著說:“楊老師,我倒是猜到一個人,不過我要說了你會不會生氣?”
楊一鳴:“說。”
丁子木:“我認識的人不多。除了你和福利院裏的人就是袁哥了,如果不是劉隊長,那肯定就是袁哥了。袁哥曾經跟我說過,他之所以能在這條街上立足,那是因為他從街頭打到街尾,把一條街的人都打服了。所以我覺得他有可能去找過丁奎強,然後狠狠揍了他一頓。”
楊一鳴看著丁子木半晌,忽然撲哧一下笑了:“二木,我外麵書架上的書你看了多少本?”
丁子木:“就你那堆《我的撩情小野貓秘書》之類的?我不看!”
“不會吧,我怎麽覺得你沒少看呢,要不然你腦袋裏怎麽全是傑克蘇的中二風啊。”
丁子木拉著臉:“楊老師,你怎麽這麽說!”
“因為你說的那個太傑克蘇了啊。”楊一鳴哈哈笑著把丁子木拉進懷裏抱住,揉揉他的頭發在他腦門上親一口,“二木,依照袁樵的個性,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早就在你跟前邀功了。你知道我為什麽總防著他嗎?他是那種永遠不知道收手的人,他看上的東西除非自己沒興趣了,否則永遠不會放棄。”
丁子木結結巴巴地說:“楊,楊,楊老師,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其實放不下你,他把你放在身邊,做出一副好老板與好員工的樣子,但其實他為了你完全不在乎老板的立場,在我看來,他不過是換了一種追求的方法。所以如果這件事真是他做的,他一定會告訴你。況且,他如果真的是黑|社|會,不可能那麽長時間都歲月靜好一點兒異樣都沒有,至少警察都得隔三差五來檢查一次。”
丁子木撇撇嘴,不說話。
“袁樵說他從街頭打到街尾我信,他一個人,沒有背景沒有親朋,能在這條街上開店做買賣,肯定是掃除了很多麻煩,有的可能用拳頭,有的可能用錢,所以他在這一帶認得一些有勢力的人不奇怪。可你別忘了,丁奎強也是個流氓,而且是個沒有底線的流氓,走投無路甚至可以不要命的惡棍,袁樵還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丁奎強雖然沒有直接找你的麻煩,可他出現在咱們附近了,說明他其實一直盯著咱們呢,壓根就沒有‘害怕’的意思,他隻是在等待時機。”
“那他想幹嘛?”
楊一鳴慢慢地說:“我覺得他在觀察和等待。”
丁子木:“觀察什麽?”
楊一鳴:“從一開始他就認定咱倆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這個你還記得嗎?”
丁子木點點頭:“也就是因為這個大丁才跟他打了一架的……你的意思是他是在觀察,等著抓到我們的證據然後……”
楊一鳴:“他被大丁揍得很慘,也去福利院確認過了,所以他非常清楚從你身上是榨不出什麽油水來的,隻能從我身上下功夫。他成天在這一帶晃悠倒未必是盯著你,十有□□是衝我來的。可惜趕上寒假,我又是個宅男輕易不出門,所以他隻能守著。”
丁子木大急:“那怎麽辦?”他皺緊眉頭,心裏的怒火又有些壓抑不住,他盯著楊一鳴的眼睛,擔憂又焦慮。
楊一鳴笑了:”我想起一句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丁子木嘖一聲:“楊老師,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當然不是。”楊一鳴鎮定地說:“二木,我把我的推測告訴給你不是讓你著急的。”
“可我沒法不著急,你不是我,你跟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我沒親人沒朋友,就算他丁奎強折騰到天上去,把我的事兒寫成大字報貼到人民廣場上去我也不會有什麽壓力,最多等風波平靜下來再找家蛋糕房打工而已。可你有那麽多的社會關係,你有工作……”
楊一鳴屈指狠狠地在丁子木的腦門上敲了一下:“你再說一遍你沒親人沒朋友試試?”
“我……”
楊一鳴貼上丁子木輕輕地吻了他一會兒,然後說,“別急。”
丁子木喘得有點兒急,不過的確是冷靜下來了。
“你想,他用來威脅我的方法能有什麽?不外乎就是說我強搶民男。那影響能有什麽?我姐我媽怕這個?別逗了!對我而言,最多就是丟了工作。你也知道,我現在這份工作幹了跟沒幹區別不太大。再說,你不是一直想要當個金|主包|養我嗎,給你個機會。”
丁子木抬起頭,非常認真地說:”楊老師,你這是釜底抽薪啊,你真的不怕嗎?”
楊一鳴笑了:“說真話,我就一宅男,最怕的就是麻煩,這事兒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實在是太麻煩了。但是,如果能一勞永逸地擺脫丁奎強那個老混蛋,我倒是不介意麻煩一次,如果能給他個敲詐勒索罪,估計他就能死在大牢裏了。即便不能,也讓他知道,從咱們這兒他詐不出一分錢來,不管用什麽辦法。”
丁子木緊緊皺著眉不說話。
楊一鳴:“二木你看,我之所以把我的推測全都坦白告訴你,就是為了讓你別擔心。信我,他能幹出來的那些,我真的不擔心,相比之下,我倒是比較擔心大丁會爆發。你最好還是打起精神來管好你自己,別再讓大丁和丁奎強撞上了。”
丁子木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楊一鳴笑了:“楊老師,您還說我中二傑克蘇,我看您更蘇……好吧,我聽你的。”
***
丁子木說聽楊一鳴,但是他說謊了。他有他的打算,他不想跟楊一鳴說。丁子木看著楊一鳴,在心裏暗暗發誓,這一定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在楊一鳴麵前說謊。
楊一鳴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丁奎強入獄五個月,弗裏德曼教授六月有時間,如果一切順利,自己帶著丁子木六月去美國,至少要停留一個半月的時間,有了這一個半月的時間的觀察治療,就可以在名義上把丁子木轉到教授名下,少了職業規則的製約,單憑同性戀完全構不成影響。
於是在一個周五,楊一鳴跟袁樵請了半天假拖著丁子木去辦了護照。從□□大廳出來時,丁子木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能一本護照,我一直覺得我能有個戶口本一個身份證就足夠了,說實話我連結婚證都沒想過。”
楊一鳴:“結婚證你以後也不用想了。”
丁子木頗認真地說:“我想考個駕駛證去,以後可以接送你上下班。”
楊一鳴站住腳,詫異地說:“嗯?接送我?”
“對啊,”丁子木得意洋洋,“以後我開個蛋糕店,就像袁大哥那樣,雇幾個人,我主要負責設計新產品,其他的就讓他們去做,這樣我的時間就很富餘了,我就可以接送你上下班。”
楊一鳴好笑地說:“我自己能開車幹嘛要你接送?”
丁子木:“對啊……哎,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想接送你,感覺每天開著車等在你們學校門口,看著你從裏麵走出來……那感覺應該挺不錯的,像個合格的金主。”
楊一鳴笑罵一聲:“小混蛋。”
兩人有說有笑地往回走,東拉西扯之間就說到了鄭哥。楊一鳴說:“我覺得鄭哥最近沒怎麽影響到你。”
丁子木想了想:“還真是,他最近一個月都沒出來過。估計是看咱倆挺好的,所以也就放心了。”說到這兒,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接著說:“其實大丁也好,鄭哥也罷,通常都是在我有麻煩的時候的才會出現,我最近過的太順了,他們都不來了。”
“這是好事兒。”
丁子木忽然停住腳步,很認真地說:“是不是如果我過的不順,大丁他們就會再出來?”
“那倒不一定,他們說到底隻是你現在現實生活中的投影,現實可能刺激他們出現但也得看你當時的狀態……總之這事兒挺複雜的,目前心理學界對如何激發副人格束手無策,也就催眠法還多少有點兒用。”
“您以前催眠過我。”
“咳,那不就那麽一次嗎?後來我再嚐試全都以失敗告終。”
丁子木:“也就是說,我隻能被動地等著大丁或者徐霖他們來找我,我主動找他們是不太可能。”
楊一鳴停下腳步,帶著幾分狐疑的神色問:“你想找他們幹嘛?”
“沒有啊,”丁子木笑著說,“這不聊天聊到這兒了嗎?這是純粹的學術探討,我沒想找他們,我最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度過後半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們別再來了。”
楊一鳴有點兒疑惑,但想到丁子木從住進家裏的第一天開始就抱著自己的專業書啃,對這些問題感興趣大約也是正常的。
***
雖然是周末,但是丁子木第二天還要上班而楊一鳴心急火燎地趕一份本應在上周就交了的備課計劃。他忙忙叨叨一個晚上,總算是把所有該寫的都寫完了,他一邊看著打印機唰唰地吐出一張張形式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的計劃書,一邊跟丁子木抱怨。
丁子木躺在床上看書,均出半個耳朵給楊一鳴。
“二木,你到底聽沒聽我說啊。”
“沒怎麽聽。”丁子木老老實實地說。
楊一鳴:“……”
丁子木放下手裏的書:“楊老師,兩個星期前我就聽你絮絮叨叨說要寫備課計劃,結果你居然壓在今天才寫,我真是服了你了。”
楊一鳴翻個白眼:“難道你念書的時候是每天都寫作業嗎?誰不是趕在死線前突擊啊。”
丁子木:“那怎麽寫得完?當然應該是每天都寫了,再說,即便要趕作業也趕早不趕晚,肯定是提前寫完才踏實嘛……你平時都是怎麽教學生的?”
楊一鳴氣結,順手把椅子上的一個軟墊丟過去:“閉嘴!”
丁子木哈哈笑著,抱著軟墊翻個身打個哈欠:“好困,楊老師你弄完沒有?”
楊一鳴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我讓你自己先睡你非要陪我,還不讓我在書房寫,你看看,明早起不來怎麽辦?”
“起得來,再說要是起不來你負責去跟袁大哥請假。”丁子木揉揉眼睛縮進被子裏。
“慣的你!”楊一鳴笑罵一聲。
關了燈,丁子木窸窸窣窣地挪過來靠近楊一鳴,把手搭在楊一鳴的腹部,能感受到溫熱和柔軟,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要用力壓一壓。丁子木下意識地微微用了一點兒力,手掌順著楊一鳴的腹部滑到他的側腰,用力抓了一把。
楊一鳴摟過丁子木在他頭頂親了一下:“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沒,我不是那個意思。”丁子木小聲嘟囔一句,可是一隻手卻不老實地鑽進了楊一鳴的衣襟。
楊一鳴翻過身來,輕笑一聲問:“要不我現在就給袁樵打個電話?”
“不用。”丁子木揉揉鼻子,深深吸一口氣,“我真沒那個意思。”
楊一鳴啪地打了丁子木的手一下:“沒那個意思你亂摸,摸出火來你管滅嗎?”
丁子木哼了一聲,可手卻沒有收回來,依然放在楊一鳴的腹部,嘟囔一句:“起火了嗎?”
“快了!”楊一鳴翻個身把丁子木摟進懷裏,呼嚕呼嚕他的後腦勺說:“睡吧睡吧,你隻有五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了。”
“那你……這樣?”丁子木輕輕戳戳楊一鳴微微鼓起來的某個部位。
楊一鳴嘶的一聲吸口氣:“別作啊。”他摟緊丁子木,在他身上蹭了蹭,“二木啊,如果你想來,我真的沒有意見,我無所謂啊。不過今天就算了,咱倆現在這狀態做的話,我怕一會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不……你親親我吧。”
楊一鳴說“你親親我”這句話時微微帶了一點兒鼻音,聲音壓得低低的,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幾分乞求的味道。丁子木覺得一陣癢麻的感覺順著自己的耳道瞬間席卷全身,他控製不住地摟緊楊一鳴,翻身把他壓下去,狠狠地吻了上去。
楊一鳴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然引來這麽劇烈的反應,他一邊忙著抱緊丁子木以防他從身上滾下去,一邊探出舌尖去和丁子木糾纏,腦袋裏嗡嗡響成一片鼻子忙出喘氣都快拉成風箱了,一時之間他忙得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半晌,丁子木離開楊一鳴的唇,定了定神,羞赧地說:“對不起……”
“這有什麽對不起的?”楊一鳴拍拍丁子木的屁股,“我高興死了,這說明我還沒色衰愛弛,我還對你有吸引力。”
“嗯。”丁子木低頭又親了一下,“我愛你。”
“我也愛你。”楊一鳴微微側身,讓丁子木從自己的身上滑下去,“不過再愛也得睡覺了,否則明天你一定要挨袁樵的罵,我都擔心你明天會把鹽當糖扔進去。”
丁子木在楊一鳴身上揉搓一陣,心裏不但沒有野火肆虐,反而奇跡般的隻剩下一片溫暖和平靜。在這種溫暖和平靜裏,丁子木閉上眼睛,心裏想我要不要試試呢?
試試吧,試試吧,萬一成功了呢?(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