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AA 番外之阮思義vs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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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喬氏生了一個女兒。
阮思義第一次當爹,激動得幾日才平複下來,給孩子起名叫阮承希。
日子繼續日複一日的過著,因為多了一個吃飯的嘴,生活更加窘迫起來。
阮思義窮則思變,到處找可以賺錢的活計。功夫不負有心人,找了一個抄書的活兒,酬勞雖不高,但好在是長期的。
等女兒二歲的時候,喬氏提議離開京城,回阮思義原籍陝南。
“你既然決定想朝那個方向走,早晚都要回去的。”
阮思義默然,之後便開始收拾賣了宅子,遷徙回老家去。
曆時一個月,一家四口才到了陝南的蔚縣。
其實阮家在蔚縣這裏已經沒什麽人了,阮思義長這麽大從來沒回來過。可就如同喬氏所說的那樣,既然有那種想法,總是要回來的,晚回來不如早回來。
一切都需從頭開始。
幸好京城那宅子賣了三百多兩銀子,一時倒也不怕手頭沒錢。
住的宅子是租的,喬氏和阮思義觀察了許久才選擇住在這裏。這裏靠近市集,又夠僻靜,幹什麽都方便。
喬氏的包子攤重新開張,阮思義代寫書信的攤子卻是沒有開,喬氏讓他好好念書,爭取明年能考上秀才。這一年的吃喝花用,賣宅子的錢可以用上許久。
是的,他們返回原籍也是為了如此。阮家的爵位被奪了,自是不在不能參加科舉隊列內。
阮思義一門心思紮進在學問裏,喬氏出去擺攤,他便讀書偶爾幫陳媽媽帶帶女兒。瞅著喬氏快收攤了,他便去接她。
次年,阮思義信心滿滿進了考場,卻沒有考中。
結果下來後,阮思義頹廢得厲害。
十八歲之前,他是先生口裏的好苗子,詩詞歌賦製式文章樣樣不差,之後灰心喪氣丟下學問許多年,如今卻似乎撿不起來了。
他不願再考,準備繼續擺攤養家糊口,喬氏卻罵他說,難不成你十幾年夢想終於有一日可以擺在你麵前,你卻認慫了嗎?
是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心底最渴望得到的,這種渴望從他開始拿筆就有了,卻苦於身份所限,隻能壓於心底。
是啊,他怎麽能認慫呢?
他能拋下/體麵、顏麵,拋下二十多年來的尊榮,成為一個落魄的代寫書信的書生。他所有的自尊心氣骨氣都丟了,現在他又有何輸不起的呢?
不過是重頭再來罷了!之前的幾年早已將以前的那個風流蘊藉的阮四爺碾軋盡碎,他能把自己一點點再拚湊起來,如今又何懼從頭再來!
一年、兩年,第三年阮思義終於考上了秀才。
次年參加鄉試,落第。
此時的阮思義已經完全可以平靜的麵對失敗了,他的心性已被世俗磨礪得極好。他找了家私塾,一邊當夫子給人授業,閑暇之餘幫喬氏照應包子攤。
這三年裏,喬氏再度有孕,生下一子,取名阮致遠。
三年的積累,阮思義再度下場,此次一舉得了鄉試的解元。
整個陝南都震動,阮思義卻是帶著妻小悄悄回了京城。
輾轉七年,再度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京城。
阮思義在曾經居住的貧民區買了一處房屋,雖不是當年賣掉的那一座,卻是離那裏極近。許多街坊都不認識這戶才搬來的人家,隻有老街坊們還記得當年那個當街擺攤的書生,還有那個書生身旁坐著的包子老板娘。
沒人知道,今時今日當年那個書生已經不是那個書生了,而是在此次秋闈中轟動整個陝南的解元阮思義。
陝南離京城太遠,解元在這個掉個招牌下來都能砸幾個小官的京城,也太過渺小。
京城開始熱鬧起來,越來越多的舉人同聚京師,準備在次年春闈一朝登入天子門生之列。
與此同時,阮思義卻是又跑去當街擺攤了。喬氏的包子攤沒有再開,她要帶兩個孩子,實在沒有空閑。
景泰十四年春二月,春闈照期開試。
阮思義初九那日進了考院,十七傍晚才出院。喬氏早就雇了馬車在考院門口等著,阮思義上了馬車就一頭紮過去暈了,喬氏心疼的直抹眼淚。
阮思義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連續九日的高密度的應試把他的體力與精力都耗盡,之後便是等待放榜日了。
二月下旬放榜日來臨,阮思義中貢士第十二名。
三月十五殿試,崇政殿內,大熙皇帝陛下景帝坐於正中殿座上,下處是密密麻麻的貢士們。
對於景帝這個大熙的皇帝,眾貢士都是慕名已久,此時見到景帝就坐於殿上親自主持這次殿試,大家都是群情激奮。
能不能成為天子門生可就看這一遭了!
與眾人相反,阮思義卻是心情複雜。
龍椅上的這個人一手毀了他的家,而如今他卻在他的主持下參加殿試。
時也命也,可他卻是對這人恨不起來,因為他能成長為今時今日,又何嚐不是這個人功勞。而當日的侯府之禍,又何嚐不是人自己作的!
按下心緒,急筆奮書,十四年的努力可就看這一遭了!
殿試畢,次日閱卷,再次日放榜。
這一次,阮思義再度名動京師,被大熙皇帝親筆點為新科狀元。
跨馬遊街後是傳臚大會,阮思義一時風頭無二。
似乎沒人憶起這個人就是當初錦陽侯家那個不成器的嫡次子,連他的同胞兄弟阮思明在跨馬遊街當日也曾圍觀過,卻是不能把這個兩鬢霜白麵容清臒的新科狀元,與自己那個爛泥扶不上牆並早些年就不知去哪兒的弟弟聯係起來。
自是有人問過狀元郎是否娶妻。
新科狀元答道,家有拙荊,成婚已二十餘載,錦瑟和諧,舉案齊眉。
……
無人知曉,在阮思義參加傳臚大會之時,有一婦人對著晴空默默流淚,嘴裏不住喃喃:“爹,我賭贏了,十四年,我花了十四年……”
……
狀元隻是風光一時,之後還是要歸於沉寂的。阮思義被封授為翰林院修撰,先熬三年,三年期滿再做其他。
……
這三年很平靜,阮思義每日來往於家中與翰林院之間。
這期間,阮思義有與自己的嶽父吏部喬尚書碰過麵,兩人卻是置若罔聞,仿佛沒有這層關係。
這期間,喬氏輾轉在娘家與夫家之間為難,最終她暗中拖人給娘家送了一封信,信中隻說了一句話,恕女兒不孝!
……
三年過後,阮思義被外派為蘇州知府。
即將離開京城前一日晚上。
黑暗裏,阮思義望著身邊連著幾日輾轉反側的喬氏,道:“又要再度離開了,你不回趟娘家嗎?”
“我……”
阮思義伸手拍拍她,輕聲道:“明早去一趟,不用顧念我。”
“相公……”
……
次日天未亮,喬氏坐車疾行尚書府,喬尚書及其夫人抱著女兒痛哭一場。
喬夫人嘴裏不住罵道:“……你個沒良心的,十幾載都不歸家一趟……”罵完又心疼呼道:“……我的女兒受苦了……”
哭罷,三人坐下說話。隨著喬氏的講訴,喬夫人不住的抹淚,喬尚書不住歎息,直至最後,喬尚書道:“終究功夫不負有心人,他能有出息,你日後也不會受苦。”
……
直到近午的時候,喬氏才匆忙坐車離去。沒有反轉回家,而是直奔京郊碼頭。
碼頭那處,有一艘官船正在等候。
喬氏上船後,船起錨航行。
阮思義和喬氏站在船尾處,均遙遙望著那氣勢磅礴的城池。
喬氏抹著眼淚,“我實在是不孝……”
阮思義將她攬入懷中,歎息道:“等咱們再次回來,就去拜訪嶽父嶽母。”
“相公……”
阮思義安撫的拍拍她,沒有說話。
“其實……”喬氏深吸一口氣,“其實我有一個秘密,一直從未告訴過你……”
阮思義深深的望著她,道:“我知曉。”
“你知曉?”喬氏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阮思義點點頭。
其實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也許當時隻是當局者迷,可之後慢慢卻是想明白了。隻是總不能忘記她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他眼前,忘不了他感覺自己瀕臨將死時她憔悴的臉,忘不了他出去走走她以為他失蹤了拉著他又哭又笑的臉,忘不了她最困難時一碗湯還要把好吃的撈給他自己隻喝湯,忘不了她辛苦賣包子攢了幾個月給他買了一本書……
所以,即使有欺騙又能如何呢,什麽樣的欺騙能做到如斯?如果這麽多的均是欺騙,那麽他被欺騙的甘之如飴!
“……其實那時候我是很恨你的,恨不得看你倒黴,我才能暢快些……我當時告訴自己,我一定要狠狠的報複你,讓你失去一切,讓你喜歡上我,然後我再拋棄你而去,讓你痛苦……可最後卻是後悔了……”
從那一日她悄悄尾隨他第一次當街擺攤,看他窘迫,看他沮喪,看他勉力支撐……她便後悔了!
她才發現他終究是她命裏的劫,他窘迫,她心疼,他沮喪,她淚流滿麵……她已經愛他愛到骨子裏,舍不得,丟不下,割不去,忘不掉……
其實喬家是願意接濟自己女兒並女婿的,哪怕是喬尚書並不願意接受這個從未對女兒好過的女婿,畢竟吃苦受累是自己女兒。是喬氏一力阻止不讓,告訴父母如果他就是塊兒爛泥,那就讓他爛到泥濘裏。給她三年時間,如果他是塊兒爛泥,她就和離回家……
其實她對所有人都說了謊,她是為了報複而去的,卻在伊始就一敗塗地……
她明明有銀子,卻把他逼到無路可走。他們明明可以有好的生活,她卻故意逼他窘迫……
喬夫人塞給喬氏的銀票,喬氏猶豫過無數次想拿出來,最終還是壓在了箱底,直至至今再未去觸摸過。
這些年喬氏看著阮思義一點點的改變、蛻變,享受著夫妻恩愛同時,她愧疚難當……一直未說出口,因為怕……
怕說出來,這美好的一切都成了夢!
喬氏一字一句的說著,把這些年纏繞自己已久的夢魘都說了出來,包括自己的心路曆程。
她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不知何時,阮思義也是淚濕衣襟。
他將喬氏抱在懷裏,緊緊的抱著。
“一直以來,都想對你說一句對不起,卻總是覺得這句話太淺薄。現在,我鄭重的對你說一句,對不起。如若能重來,我定不會那樣。”
喬氏又哭又笑,道:“沒關係。”
一句沒關係,道盡了喬氏心裏的所有酸甜苦辣,包括當日的怨恨,包括之後的釋然,包括之後的認命。如若今時今日必須是之前的種種所換,她心甘情願。
終究在成婚初始,他有錯,她何嚐不是也有錯。之後兩人漸行漸遠,她錯誤更甚……
她終究憑著自己的努力換來了一個真正的相公,在這十幾年裏,喬氏明白了一個以前從來沒有明悟過的東西,那就是以真心換真心!
而此時,她才是贏了,真正的贏了,她贏了上天,贏了命運的捉弄!
未來還在繼續,幸福在這裏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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