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怪伽顏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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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此一別,莫要再見。

    我在心裏暗暗祈禱,可是,卻不敢奢望它會成真。

    因為,我已經對自己說過很多次今生不要再見了,可結果呢,每一次風平浪靜之後,又來一場翻天覆地的風暴。上天哪會如此眷顧著我,它決不肯讓我安安靜靜療傷。

    飛機上,顏朝一改往日的平和,端著一種不可攀附的冷傲,幾乎不曾和我有過眼神的交流,更別說對話了。

    我呢,則沉浸在自己悲悲喜喜的世界裏,完全不知時間的流逝。

    一直到旅途快要結束的時候,顏朝的態度才稍微緩和一點,他盡量用一種平靜的口氣問我:“子秋,你叫你哥哥過來的?”

    我被從一個人的世界裏驚醒,怔怔的看著他。顏朝以為我是默認了,口氣又壞了一些:“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你不知道,以你目前的狀態,最好是不要相見嗎?你這樣辛苦忘卻一些,又相見刺激一下,就好比在砌一堵牆,砌一點,又推倒,砌一點,又推倒,如此反複,那堵牆能砌好麽?”

    我低低的說:“我沒有告訴他。”

    顏朝略略有點疑惑:“可是你說你在等一個人。”

    “是的。”我幾乎是夢幻的笑了一下,無限的苦澀,“我和他一直有種奇怪的感應,所以,忘記才這樣難,放下則更不容易。”

    顏朝歎口氣,久久的看著我,說:“子秋,是我不好,我以為,你和周漁在一起,已經十分快樂,應該可以一步一步嚐試著恢複和家裏的聯係,所以才告訴了你爸爸。我卻想不到,若你哥哥一直關注著你,他總能通過這樣的聯係,來知道你的動態的。”

    我亦歎了口氣,不再作聲。我能理解穆子謙,若換作我,知道他出國,怕也會瘋狂的跑過去,問一聲是否歸來。因為,即便我們不能相見,但到底是在同一個國度,我知道他在哪,他知道我在哪,就好像你把視若珍寶的某件物品藏到一個地方,雖然你不再去看,但那件物品是在那裏的,你的心是安的。可忽然有一天,那件物品要被移走了,移到一個你未知的地方,你會不會很恐慌?會不會想要去問一聲它的去向?我們彼此,就是對方視若珍寶的藏起來的物品,不會輕易去看,但是,想要知道它在哪裏,想要在想看的時候,能夠看到。

    到底還是貪心,如此這樣的一股執念,談何忘卻?

    到紐約已是下午,下了飛機,顏曦在出站口接我們,兄弟見麵,顏朝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擂了一拳,他卻隻是淡淡的,是那種仿佛你不仔細看,就會隱去的淡,卻又不是冷,更不是漠,就像最純淨的水,那樣淡,淡得幾近透明。

    陸教授說我們性子很像,其實不然,我的是淡漠,是一種保護色,就好像變色龍,為了自保而進行的偽裝,而顏曦呢,他的是淡然,是一種自然的本性,看上去讓人十分舒服。

    顏曦的年齡,也出乎我的意外,他應該和穆子謙不相上下,三十出頭的樣子。我敢肯定,他的那種年輕,絕不是像顏朝那樣保養得好而顯得年輕,他是真的年輕。

    顏曦的外貌,比不過顏朝,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是沒有可比性,就好像你把一片花海和一泓靜水相比,你能說孰優孰劣?顏朝是我目前為止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五官完全沒有瑕疵,連細處都是完美的,比如耳垂,比如鼻翼。甚至,因為笑得太放肆而出現的細紋,都能給他添幾分成熟的風韻。但顏曦呢,除了像顏朝一樣擁有一雙十分出色的眼睛,臉上其它的地方,卻談不上出彩,當然,也絕不至於難看,隻是比較平常。但是,大概是其它部分的平常,反而愈加襯托出那雙眼睛的好看,讓人第一眼看去,就不忍移目。就好像是一大片綠葉叢中開出一朵最嬌豔的花。

    我拘謹的叫了一聲顏師兄。

    他掃了我一眼,那樣快那樣淡的一眼,但我知道,他已經把我從頭到尾看了個仔細。

    因為,他的目光,不經意中竟給我一種x光的錯覺,似乎能透過我的皮肉看到我的骨骼內髒。

    我沒忍住那種錯覺帶來的好奇,大著膽子迎著他的目光看去,他卻早已看向了別處,麵上依舊淡淡的,像水。仿佛剛才的x光,不是他發出來的一樣。

    一種十分荒謬的感覺。

    這樣的一個人開心理診所,如果我是個病人,會覺得被他看了一眼已經窺破了所有秘密,何不竹筒倒豆子一樣抖個幹幹淨淨?何況,他麵淡如水,給人一種安心的信任。難怪陸教授說,顏曦是她最優秀的學生,沒有之一。

    不過一麵,我竟覺得,他當這個最優秀學生的名頭,最是名副其實不過。

    隻是,何以陸教授會說他是一個怪伽?

    我雖然跟陸教授的時間很短,但大概已經養成了職業病,否則,無法解釋我對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人,會產生這樣非同尋常的興趣,以至於都忘了自己的悲傷,以一種孜孜不倦的心態在那思索著,研究著、忘乎所以著。

    顏曦直接帶我們回了他的住處,是一套單身公寓。四四方方的四麵牆,床、書櫃、書桌、沙發、茶幾、廚房裏的用具,一概俱全,全都在一個沒有任何隔離的大空間裏。我沒見過這麽敞亮又一覽無餘的布置,微微有點驚訝,幾乎是神經質的用目光搜索洗手間。還好,有個地方有扇門,大概顏曦還是認為馬桶應該單獨呆在一個空間。

    一行人進到這個空間裏,顏曦給我們每人倒了一杯純淨水,又洗了一盤水果出來,問:“哥,是出去吃點東西還是我在家裏做。”

    顏朝一擺手,說:“哪敢讓你做,你那個不沾油煙的灶台,能做出下得了口的東西?你苦行僧一樣苛待你自己不要緊,別來苛待我,更不許苛待子秋。以後她的飲食,你最好費點心,即便你不常帶她出去吃,也得找人帶她出去吃,休要用你自己做的來打發的。因為若這樣吃下去,到時沒準你沒帶出一個好師妹,倒帶出了一個小怪伽。”

    顏曦聽顏朝這樣說,麵上依舊是淡淡的神色,隻道:“好,我們出去吃。”

    於是屁股還沒坐熱,幾個人又轉移了陣地,顏朝大概是怕我不適應這邊的陌生環境,一路詳細的向我介紹這邊的風土人情,心理所的大致情況,還有顏曦的古怪脾氣。又反複叮囑顏曦要親自教導我,不管是生活還是學習方麵,都要細心照顧,不能有半點差池。

    吃了飯回來,顏曦又帶我們去看我的住處,卻是在他的對麵,麵積估計也一樣,不同的是格局有所變化,像我平日看慣的房子一樣有房有廳有獨立的廚房。整個房子布置得整潔大方,想來是費了不少心。

    顏朝四處看了一遍,想來還比較滿意,問我:“喜歡嗎?子秋。”

    我點點頭,心裏卻惶恐不安。這哪是讓我來做助理,這分明是讓我來當大小姐,而且還是老板親自伺候的大小姐。  banfu-(.*)sheng. com 深圳愛情故事2雛菊之戀

    我知道顏朝一直對我很好,但卻想不到,竟肯花這樣的時間和心力,而原因,僅僅是我長了一張和南宮洛一樣的臉。由此可見,當年,他對南宮洛用情該有多深,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而且,現如今,伊人已逝,即便我身上有她的影子,但到底不是她。如此執著,又是何苦?一個情字,到底困住了多少人?

    顏朝顏曦兩兄弟在我房裏略坐了坐,便離開了。臨走前,顏朝遞給我兩張卡,一張是爸爸托他帶給我的,一張是他自己為我辦的。

    “子秋,這兩張卡裏都有錢,你要是願意用你爸爸的,就用,要是不願意,就用我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白給你用,你可以用了多少領了薪水後填進去,若是薪水不夠,以後你師兄給你加薪了再還我也是一樣的。不過你要謹記一點,在這邊除了好好跟你師兄學東西打基礎外,還要學著他練練性子,泰山崩於眼前而麵不改色。你師兄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會經曆很多事,但他現在,能夠做到心靜如水平如鏡,所以,你要多向他學習,修心養性,學會拿放取舍。”

    我點點頭,迅即的掃了顏曦一眼,他還是那幅淡然的表情,仿佛顏朝說的,壓根就不是他。這樣一種置之事外的超然,肯定不是天生的,而且,也決不會是一兩天練就的,那麽,他到底花了多少時間,來讓自己看起來像一泓水?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事情,要讓自己看起來像一泓水?

    我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句十分怪異的話,出自《葵花寶典》,卻是雪顏的座右銘:要練此功,必先自宮!每次抱佛腳時,她都要把這句話念叨一遍,以安慰自己那種慷慨赴死的心情,從而悲壯的去階梯教室熬通宵。

    大概,像顏曦這樣超然世外的背後,或許也會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傷痛吧?

    隻是,他自宮的,是什麽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