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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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還是得回家。

    昨晚穆子謙醉成那樣,家裏到處都是酒味,沙發要洗,他滿是唇印的衣服也要洗,還得把所有窗戶打開,好好的通通風,或許,最好去買束百合,這樣,家裏氣味會好聞很多。

    我像來時那樣,又步行回去。

    小區門口就有花店,我買了一束香水百合,賣花的小妹說這花香味濃鬱持久,最適於改善家裏的空氣。

    可是,它改善得了空氣,它能改善氣氛嗎?

    抱了花回家,找好花瓶插上,便開始忙碌。

    沙發套拆下來,換上幹淨的;地認真的拖了兩遍;唇印實在不好洗,在網上搜了一下,用小蘇打勉強洗幹淨了……

    當我把家裏一切恢複如常的時候,整個人累得虛脫了一樣。

    好像忘記吃早餐午餐了。

    我揭開保溫桶,一個人默默的吃那些飯。大概時間過得太久,飯隻有點點餘溫,就像我和穆子謙的關係,怕也隻剩下點點餘溫了吧。

    吃了飯,又小睡了一會,再醒來時,已隻剩下黃昏的最後一絲光亮了。

    若在平時,穆子謙已經回來了,即便沒回來,也早早打電話告知晚上的去向。

    但今天,電話沒有,人也不見。

    我知道他或許又會深夜未歸。

    但依舊還是去廚房做了晚餐。

    晚餐做好了,很快涼了,而屋裏除了我的呼吸,隻有一片死寂。

    陽台上的花是活著的,那些紅的黃的粉的雛菊,已經開始打起花苞。我窩在陽台上蛋形的白色搖椅裏,看著那些花,覺得有了陪伴,竟漸漸睡了過去。

    我睡得並不安穩,時不時像聽到了什麽聲響,以為穆子謙回來了,遂赤腳走到客廳,可客廳的門依舊緊閉著,客廳裏空空如也。

    我給穆子謙打了兩次電話,長久的鈴音之後,是機械的冰冷女聲:“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在這沉沉的夜裏,回應我的,隻有這個女聲。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周。

    晚歸、醉酒、唇印、無聲的冷戰,像冰,一點一點浸入我的骨髓。

    我失去了做飯的興趣。

    因為沒誰願意吃我的早餐,也沒誰願意接受我送過去的午餐,晚餐呢,等待它的命運,隻能是冰涼。

    不做飯,好像時間就難打發很多,白日很長,夜晚更長,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長得看不到盡頭。

    我忽然很想逃,這樣壓抑的氛圍,我忽然很想逃。

    我買了高鐵票,準備回家看望爸爸。

    自從我和穆子謙住到一起,我們回去過兩次。爸爸被這個近乎悲涼的轉機,打擊得幾乎回不過神來。他懺悔一樣對我說:“你媽曾暗示過我兩次,說你不是她的女兒,可我不相信,完全不相信。我到底是被什麽蒙住了眼,你們長得完全不一樣,我竟深信不疑你就是她的女兒。這麽多年來,為了懲罰她,我冷戰、長時間不回家、偶爾說句話也是含沙射影。我在其他人麵前溫文爾雅,甚至在心理上接受了帶著恥辱烙印的你,可我對她,卻從來沒有想著要徹底原諒。我這樣肆無忌憚的傷害著她,逼她離這個家越來越遠,可最後的結果,卻發現,她也不過是當初那個錯誤的受害者。不止是她,還有你,還有子謙,我們都成了這荒唐背後的犧牲品。”

    是的,犧牲品,當真相大白的時候,一切已經回不去了。

    死的已經死了,失去的也徹底失去了。

    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我是在穆子謙上班去後就出發了,一直到夜裏才到家。高鐵很快,不到三個小時,再加上轉車,也就五六個小時左右,可我快到家的時候,卻有點不敢麵對爸爸了。一個人在車站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

    王媽看我回來,很是高興。問:“子謙呢,子謙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半年前,知道我和穆子謙不是親兄妹,王媽的高興,並不亞於穆子謙,因為這麽多年來,她完全明白我們的心思,隻是,她從來不說。

    我說:“他工作很忙,一時走不開。”

    “哦。”王媽略略有點失望。

    “爸呢?”我問。

    “在樓上。”王媽指指樓上臥室,問,“你吃晚餐沒,我去給你做。”

    “我吃過了的。”我笑,“我去看看爸爸。”

    家裏依舊是老樣子,當初本是計劃裝修,連設計公司都找好了,圖紙都設計出來了,可因為那個意外,一切又停了下來。

    摸著光滑的扶欄,我步履很輕的上樓。站在主臥門口,輕輕敲門,爸爸溫和的聲音在門內響起:“進來。”

    我走進去,叫一聲爸。

    爸爸抬起頭,看到是我,略微有點意外,問:“子秋,你怎麽回來了?”

    “想您了。”我說,隻要我還叫他一聲爸,我就還是他的女兒。這世界上人這麽多,可和我有關聯的,卻著實太少。

    “哦。”爸爸笑著,慈愛的朝我招手,“過來,坐爸爸身邊來。你看,爸爸正在看經書,《大般涅磐經》。”

    “您什麽時候也看這個了?”我知道這些都是媽媽的書,她是那種並沒全身心投入的佛教弟子,大概最相信的隻是佛經裏宣傳的因果業報。“因”就是一切事物的成因,“果”就是事物的結果,“業”就是造作。她大概認為自己當初棄女而去,所以才有後來的孤苦寂寞,她默默承受這一切,認為獨自擔了這樣的業報,就能贖了那份罪孽,不會牽連到家人身上,所以,才如此艱辛的隱忍這麽多年!

    隻是太苦!

    隻是這樣的業報,牽連的人太多!

    “我發現這些書還瞞有意思的,我這段時間都在看,心神也安定了很多。”爸爸平和的笑著,精神狀態的確比前兩次好多了。

    “哦,這樣就好。”我坐在爸爸身邊,隨手翻那書。

    “子謙怎麽沒回來?”

    “他忙。”

    “那你要好好照顧他。既然兩個人生活到一起了,就要互相關照,彼此謙讓,和睦相處,知道嗎?遇到什麽事要坦誠溝通,人呢,最容易犯的一個錯誤,就是把寬容留給陌生人,把冷漠留給最親的人。子秋,你要記住,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犯這個錯誤。”爸爸似乎從穆子謙沒和我一起回來窺探到了什麽,隱晦的提醒我。

    “我知道,爸。”我盡量笑著,並不想說很多。

    父女倆坐一起,細細碎碎的聊了一會,我說我想在家多陪陪他和王媽,爸爸說不用,說他現在看看經書,出去找老朋友下下棋,或者去現在入股的公司逛逛,一天就過去了。王媽則更不用了,現在家裏活不多,她在這裏生活了二十來年,有的是朋友,打發時間的方式多著呢。

    “孩子,家裏不用你老是惦記,倒是你和子謙,雖然……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後麵這麽多年,沒在一起,難免會有矛盾,或有隔閡,甚至,或發現有的東西,和當初你們心心念念記著的不一樣,要是真有這種情況,你們不能逃避,要積極麵對,遇到問題解決問題,這才是一種對彼此負責的態度。”爸爸以一個長者的人生智慧,語重心長的說。

    和爸爸聊完已是很晚,又到樓下去找王媽,聽她說說東家長西家短,張家的女兒出嫁了,李家添了個大胖孫子,紅塵俗世裏點滴的煙火幸福,總是最踏實的溫暖。

    “子秋,你和子謙什麽時候結婚啊?快點結婚生個孩子,趁王媽還帶得動,好好的幫你們帶。”王媽現在最執著的事,大概就是由王媽升級為王奶奶。

    “我們還想再等等,兩個人的世界輕鬆自在一些。”我笑得有點苦澀。

    “哎,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子謙都三十四了吧,我們那個時候,孩子都十多歲了。”

    “男人三十一枝花呢,您急什麽?在深圳,三十多沒結婚的人,一抓一大把。”我壓著心裏的難過,安慰王媽。

    “男人是一枝花,但女人不一樣,生孩子還是要趁年輕,三十歲以前最好,所以啊,你們還是不能太圖安逸,等下回子謙打電話回來,我得好好說說。”

    “好,我回深圳後和子謙好好商量商量。”我笑得愈發艱難。

    和王媽像母女一樣,又東拉西扯了好一會,我才回房休息。躺床上久久的睡不著,我現在失眠的非常厲害,每次隻能淺眠一個多小時,就會莫名驚醒,大概是睡得不好,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有時我想,是不是頭發掉光了,所有的糾結、痛苦、煩惱、悲戚、愧疚,也就通通都沒有了呢? ㊣:㊣\\、//㊣

    就這樣在床上輾轉反側到淩晨三點,手機忽然響起,拿起一看,是穆子謙,想必他又深夜才歸,回來後發現我沒在等候,所以給我打電話。

    我摁了通話鍵,手機裏傳來穆子謙幾乎是變了調的怒吼。

    “穆子秋,你在哪裏?你是不是又回去找他了?”

    “我回家了,我想在家裏住幾天。”我平靜的說。

    “你受不了,想逃了,是不是?我告訴你,穆子秋,你最好立刻打消這樣的如意算盤,我們兩個,就要在一個屋簷下,你折磨我,我折磨你,至死方休。”穆子謙的聲音,幾乎帶著一種詛咒一樣的恨!

    他竟這麽恨我,他當然應該這麽恨我!

    我們之間的這份情緣,是我把它一點點撩撥起來,又是我把它一下子攔腰掐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