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再見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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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離湘菜館不遠的地方,找了家普通賓館,然後便窩在那並不明亮的房間裏,翻著書看。

    我不打算出去。

    這個昔日熟悉的城市,或許,它太過厚重的文化底蘊,會讓我覺得壓抑。所以,我寧願呆在房間裏,靜靜的等待,等待覃如。

    夜裏十一點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覃如的電話,果然打了進來。

    “穆子秋,你睡了沒有?”她問,語氣並不友好。

    呃,語氣不友好,卻又還把電話打進來,想必是不情願的吧。

    是誰讓她如此不情願?

    我眉心發緊。

    卷進的人越多,事情就會越複雜,那個背後的人,那個抱著貓戲老鼠心思的人,他把一切攪得像團麻,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我還沒睡。”我說。

    “要不要出來喝杯酒?”她問。

    “我不會喝酒。”

    “不會喝沒關係,你看著我喝,然後,我給你講故事。”覃如聲音裏有嘲弄,“你千裏迢迢到北京來,不就是想聽我和周漁的故事嗎?那好,我滿足你。”

    “去哪裏喝酒?”

    “來我家裏如何?”

    “你住哪裏?”

    “我住的地方,你應該十分熟悉。”覃如聲音裏的嘲弄更甚,她報出一個小區的名字,卻是知春裏的一個老舊小區,我和小喬最後租房的地方。

    “我現在就過來。”

    “好,我想,雖然隔了三年,你應該還記得路怎麽走?”

    我沒理會她的嘲弄,收了電話,走出房門。

    出門就打了一輛車,然後直奔覃如所說的地方。

    覃如在小區門口等我。

    “其實,即便我不來接你,你也能夠找到。”她笑,那個昔日陽光漂亮的女孩,眉眼間,添了太多的沉鬱和戾氣。

    “是嗎?”我亦笑。

    兩人不再說話,一前一後的走著。

    我越走越是心驚。

    因為這條路,實在太過熟悉,進了小區的大門,右拐,然後前行100米左右,是一個門洞,老舊的電梯,在那安靜的等著。

    走進電梯,覃如按了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數字,我麵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已預感到什麽,果然,電梯停了,覃如和我走了出去,然後,在一扇熟悉的門前,駐足。

    “如果你還留著那鑰匙,那你就還能打開這扇門。”覃如回頭朝我笑,這是那樣的笑容,在昏暗的燈光下,有點?人。

    這次我沒笑,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臉上的肌肉,有點不聽使喚。

    覃如打開了門。

    屋裏有淡淡的灰塵氣息。

    並不像住人的模樣。

    “我一周會來這裏一次,因為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能讓我警醒,警醒我愛的荒唐。我想,等哪一天我徹徹底底放下了,我大概就不會再來這裏了。”覃如走到冰箱前,拿出兩罐啤酒,遞給我一罐。

    我拉開蓋子,把那冰涼的帶著苦味的液體,灌了一大口到嘴裏。

    此時,我大概需要點什麽東西,來滋潤一下自己幹澀的喉嚨。

    “其實,你站在這個房子裏,就應該能明白我們為什麽會離婚了?”覃如環視一下那窄窄的空間,涼涼的笑。

    我又灌了一口啤酒。

    “這個房子,被周漁買下了,40多平,二百多萬。”

    我覺得啤酒的苦味,都要到眼睛裏。

    覃如坐到那沙發上,那沙發的套子,是我去早市親手挑的,因為那時手頭緊張的緣故,所以隻有去早市上,挑廉價的東西。

    其實不止這沙發套子,這房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我親手挑的。我們當初搬過來時,房裏空空如也,甚至連床架都沒有。因為那時穆家爸爸病情穩定,已經回老家了,小喬不肯接受穆家的任何援助,所以,我們搬離原來租的地方,來到這裏,因為小區老舊,又是空房,所以租金相對便宜。我們在最初添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之後,其他的,便隻有等小喬發了工資,再一點一點添置,冰箱、洗衣機、沙發、但凡稍微大件一點的東西,都是後來慢慢添置的。幾個月下來,終於把原來空蕩蕩的房子,塞得滿滿當當的,有了家的舒適和溫暖。

    在我和小喬決定結婚的時候,我們甚至打算把這裏當作新房。

    覃如靠著沙發,撐著頭,看著我的惶然。

    “穆子秋,我以為你一直會是一張死人臉,想不到,你還是有感覺的。”她刻薄的說。

    “……”

    “站在這房子裏,看著這沒有任何改變的格局,你是不是覺得,你很有成就感,能讓一個男人,為你這麽瘋魔。”她繼續說。

    我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冷冷的看著她,說:“覃如,你不用誤導我,即便有這個房子的存在,小喬既然和你結婚,他就絕不會主動和你離婚。”

    “哦?”覃如挑挑眉,“在這一點上,你倒是很了解小喬,哦,不,我還是習慣叫他周漁,而且,事實上,除了你,他大概已不樂意任何人叫他小喬。”

    “你不用話中帶刺。”我又喝一口啤酒,不過這次已經從容很多,“說吧,你既然把我帶到這裏來,就不妨先給我講講這個房子的故事。”

    “也好。周郎的一腔深情,我總得說給他的小喬聽才好。”覃如仰頭,咕咚咕咚,喝光了手中啤酒,然後把那罐子,隨手一扔。罐子砸到門框上,反彈回來,然後又跌落到地,骨碌骨碌滾到了沙發底下。

    我坐到另一張木凳上,擺出傾聽的姿勢。

    “遠的咱就不說了。你大概也知道,我和周漁,在籃球場上認識,我們相處得很好,一起打球,也一起吃飯,甚至,一起上自習。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遠比你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多得多。但不知為什麽,在他眼裏,我就是一個可以稱兄道弟的女人,而你,哪怕對他如此冷淡疏離,也是被他放在心尖上時刻嗬護著的。我在他身邊守了幾年,守到他完完全全和你走到一起,漸漸的便也死心了。想著即便不能得他所愛,但若能做他最好的朋友,想見他時便能見著,其他的,也就不過多奢求。但老天大概是可憐我,竟讓你和他分開了。那段時間,他心如死灰,整個人都失去生機。有時,看著他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灰敗,我都以為,他大概堅持不到明天。但奇怪的是,他雖然失去了生機,他卻也不肯就此死去,他依舊按部就班的活著,上班、也下班、吃飯、也打球,當然,他也說話,他也笑,他也和朋友交往,但他做這一切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是灰敗,就是冰冷,就如一架沒有溫度的機器,就如,對,就如行屍走肉,他就是行屍走肉。”覃如終於找到一個精確的詞,加重了語氣。

    我抿著唇,一言不發,隻是手,近乎神經質的抖了一下。

    我曾經聽雪顏說過這些,可是,那時,雪顏臉上,沒有那種讓我震撼的疼痛,所以,聽在我耳裏,竟也就不覺得幾乎無法承受。

    覃如閉了一下眼,似還在回想,當日小喬的模樣。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再開口:“這樣的一個周漁,讓我隻要想著,心就是酸的。那段時間,我盡可能的把所有閑暇時間,都用來陪他,我想,我或許不能撫平他的哀傷,但是,我能陪伴他的寂寞。如果我的陪伴,能讓他好受一些,我願意陪一輩子,哪怕他不愛我,我也願意陪他一輩子。隻是,那時的我,還太天真,我不知道一輩子很長;我不知道陪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很痛苦;我不知道,終有一天,我會不甘心,我會無力承受。我想,那時的我,若是知道這些,就不會選一條如此艱難的路。在這條路上,我和周漁,辛辛苦苦走下來,走到最後,彼此之間,竟連最初的那份友誼,都失去了。”

    覃如的聲音裏,似有無限懊悔。

    我微微垂了眸。

    覃如或許夠執著,或許夠癡情,可是,她卻不夠聰明,她不知道,這個世上,但凡不對等的愛,最終,都是無法走到頭的。

    “穆子秋,你能猜到我們之間,是誰先提出離婚的嗎?”覃如忽然話鋒一轉,涼涼的問我。

    “是你。”我平靜的說。

    “為什麽?”

    “他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既然你們有了孩子,他就斷不會給孩子一個殘缺的家。”

    “可如果我說,我們沒有孩子,一切,不過是我為了留住他的一個拙劣的計謀呢?” :(.*)☆\\/☆=

    “你……”

    “這你就說不好了,是不是?”

    “不,我還是認為,是你!”我冷冷的說,心裏的痛,如此強烈,以至於我不得不喝一大口酒,因為啤酒的苦味,能略略壓製一下那種痛。

    覃如站起來,又走到冰箱那裏,拿出一罐啤酒,再度一口喝光。

    然後,她就站在我的兩步之遙,頭微微偏著,覷著眼睛看我,久久的看我。

    我亦抬眸看她。

    “或許,我了解周漁的,不過是他展現在眾人麵前的那個形象,而你,了解的,卻是骨子裏的那個他。否則,你又何以能如此篤定,那個提出離婚的人,是我?”她徐徐開口,唇邊,有一縷啤酒的汁液,在燈光的照耀下,我總疑心,那是她心裏的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