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往事如煙(丁偉傳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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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盛夏的一天上午,天氣悶熱,心情煩躁。向奶奶扯個謊,說是幫同學補習功課,出門溜達去了。

    幾個鐵哥們聚在新建的立交橋下,大家抽著最便宜的煙,就著燒烤喝酒,打撲克解悶。這地方賊涼快,離我家不遠。

    那時,我還沒有開始吃素。

    散夥後,磨嘰半晌,決定回家看看。遠遠的就聽見屋內父母在大吵大嚷,聽到“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內心厭煩,騎著自行車匆匆離去。

    回到奶奶家的時候,已過正午,奶奶她們在午休。我悄悄走進自己的房間。

    說起奶奶家這棟小洋樓,可有曆史。據當年太爺說,那是1896年法國侵略者在租界建的。洋樓上下樓層間的壁爐是直通的,木質地板,樓層鏤空比較高,躺在床上看頭頂的天花板,感覺像看書上的星象似的。

    我住在一樓,四叔的房間在二樓,正好在我的正上方。這時候,大家午休時間,四周比較安靜,隻聽四叔那張木床“咯吱咯吱”有規律地響起,順著壁爐的空隙,一陣陣壓抑的女聲若隱若現直傳到我的耳際,攝人心脾。

    想象著四叔房間的戰鬥場景,我心緒不寧,神情恍惚,真恨不得林韻心就在身邊。沒到和她約會的時間,心猿意馬也是無可奈何。

    頭頂那撩人的喘息聲漸漸平息,我努力聽了一陣,風平浪靜。便信手抓過一本書來看,老半天也不知道看的啥。躺在床上,腦子裏一會兒閃現林韻心俏麗的身影,一會兒想起四叔在床上奮鬥的表情……久久才入眠,一酣春夢,醒來渾身汗淋淋的,全身乏力。

    晚飯時坐在四叔旁邊,我朝他擠眉弄眼,低聲說道:“大爺,以後能不能動靜小點?害得我一下午沒睡安逸!”

    四叔爽朗地笑道:“習慣就好了,以後你會睡得很好的!”說完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推開他的手,不悅地“哼”了一聲。

    吃完飯,四叔又要拉我去幫他算數。我沒心情,一口拒絕。好說歹說敲了他一頓竹杠,衝個涼,我換了一身利索的休閑裝溜了出去。

    我想喝酒,來到“黃金海岸”,它是這一帶挺有名氣的酒吧,四叔帶我來過幾回。

    平常我喜歡去“夢巴黎”迪廳,在那裏可以和少年夥伴談笑風生,揮灑激情。但相比迪廳的喧鬧,我更愛“黃金海岸”的寧靜與安詳,還有那昏暗燈光下一絲絲誘人的氣息。

    我獨自一人坐在昏暗的角落,侍者忙走過來遞單子,我抬手推開,低聲說道:“一杯威士忌,加冰咯。”

    酒吧內,紫色的背景下閃爍著黃色的燈光,詭異而神秘;新奧爾良風格的爵士小調在空氣中彌漫。吞雲吐霧的男男女女呢喃著豐富多姿的情調。

    “帥哥,一個人喝酒啊?要不要小妹陪你喝一杯?”不知何時,一名吧女悄無聲息地走到我身邊。

    多麽熟悉的聲音啊,我心裏一激靈,忙抬起頭,四目相對,“啊”兩聲,我們同時大吃一驚。

    女生愣愣神,趕忙走開。我跳起身追過去,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她掙紮了一會兒,沮喪的坐在我的右側,麵紅心跳,左手假裝擦臉上的汗水,不經意地遮擋我的視線。

    “李?悅?薇!”

    我望著她,一字一頓叫著她的名字,心裏有很多話要說,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沉默片刻,我衝侍者一揚手,“來兩打藍帶!”

    侍者將酒送來,我向她麵前一推,“一人一打,喝!”

    她安靜地喝著酒不說話。我察覺到她心事重重,也不多語。兩人默默喝著,嗅著彼此曾經熟悉的氣息。

    “為何癡心的感覺未冷冰,然而始終沒法可決定,我帶著不該的表情,與你對望悠然像已經,沒有事情。”

    張學友《舊情纏綿》的歌聲縈繞在耳邊,扣人心弦,撩人心扉。少年不識愁滋味,可現在的我為何如此發愁?

    她酒量不差,這會喝的比我快,沒多久那打啤酒就被她喝光,便到我麵前拿酒。我瞥見她已經滿麵緋紅,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薇薇,別喝了。”

    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握住我的手,一側身,靠著我的肩膀,抽泣起來。我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摟住她輕輕拍她的頭。

    她抬起頭看著我,責問道:“丁偉你這壞家夥,也不問我怎麽回事?”

    我笑了,回道:“大姐,就你那脾氣,你不願意說,我問你有用嗎?對了,你怎麽在這裏?”

    “哎!”她坐直身子,歎氣說道:“爸媽離婚了,媽和別人跑了,爸欠了錢,逼我到這裏掙錢幫他還債。”

    聽她哀怨地訴說,我半信半疑,滿心不是滋味。

    她看著我,悄悄問道:“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我搖搖頭,問她:“欠了多少?”

    “50萬!”她攤開五個手指,在我麵前誇張地晃了晃。

    “哇!”聽到這個數字,我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多?”

    “他們離婚後,爸天天喝酒、賭錢,結果輸光了所有的積蓄,後來還找人借錢賭,這樣下來就欠了人家五十萬了。借錢給他的人叫龍哥,黑社會裏有一號,家裏已經被他們砸的不成樣子。我爸走投無路,讓我來這裏做事,幫他還債。”

    “在這裏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我剛來,還沒接多少工資。聽她們說每月大概有五千吧。”

    “你還習慣嗎?”

    “不……不習慣!”她神情憂傷,抿著嘴嘟囔道:“客人老喜歡動手動腳。”說到這裏她眼圈又紅了。

    我暗自好笑,湊在她耳邊悄聲道:“妹紙,不能動手動腳,客人來這裏做好好先生來了?”

    她白了我一眼,伸手在我胳膊上用力擰一下,我痛得皺眉。

    “你爸借的本金是多少啊?”

    “二十來萬,爸還了兩萬,他們隻算還利息的,本金還是沒動。”

    “這麽還法,啥時候能還清啊?”我也是醉了。

    李悅薇神色黯然,沉默不語。

    看著她醉意朦朧,我問道:“你家在哪裏啊?我送你回去吧。”

    她搖了搖頭,“還得再待會兒,我還沒有下班呢!”

    我們再一次陷入沉默。她靜靜地想著心事,我腦子裏琢磨著她如何才能解決困難。

    別說五十萬,就算隻還本金二十萬,對於李悅薇母女兩人,也是天文數字,母女兩人恐怕要三年才能還清。我也聽四叔說起過龍哥這些家夥的壞事兒,這幫黑社會可不好纏的,打官司都沒法折騰,萬一對方翻了臉,別說砸家拆屋,殺人放火都幹得出來。

    “不行,李悅薇的父親不能這麽推責任。把女兒往火坑推,這還是人嗎?”

    看她心情沉重,我又想了想,關切地問道:“和你媽有聯係麽?她知道你的狀況嗎?”

    李悅薇搖了搖頭,“她和那個男人跑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的,也沒有消息。隻聽說她移民國外了。”

    “那你姥姥那頭的呢?還有你奶奶那頭?”

    “沒用!姥姥家沒有人了。奶奶家在山東老家,有個叔叔在種地,親戚們已經讓爸得罪光了,現在見麵都躲著走。”

    我們就這麽邊坐邊聊,開始有說有笑,忘記了時間。

    望見酒吧的客人逐一離去,人越來越少,我看了看表,已經轉鍾兩點。

    她知道我在等她,忙說:“夠鍾了,我可以下班了!”

    我勸她:“我們先回去,明天我再替你想辦法。”

    李悅薇默默點頭。

    結完賬從黃金海岸出來,我送她回家。

    她家很遠,我讓她坐我的自行車。她吐了一口酒氣,晃晃悠悠地繼續走,不肯坐車。我隻好由著她。

    我推著車,她在我左側挽著我的胳膊,我們就這樣慢悠悠地走。

    昏暗的路燈下,行人稀少,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溫潤的晚風佛麵而過,我們酒意漸消。走進一條小巷子,她依偎著我,突然拉住我,停下了步伐。

    “怎麽了?”我關切地問她。

    她抬頭望著我,晚上哭過,此刻眼睛依然紅腫,盯著我看。

    “我們現在去幹嘛?”我喃喃地問她。

    “你今晚有點不一樣啊!”她輕聲說道。

    “有啥不一樣的?還不和從前一樣!”

    “拉倒唄!丁偉童鞋,我們是發小,從小一起到大,你啥心思我還不知道?快說,沒事一個人跑這來喝酒幹嘛?”

    “我勒個去,親,我舍身做護花使者,陪了你一晚上,你卻猜我有啥壞心思?啥發小啊!”

    她“咯咯”一樂,擰著我胳膊,催促道:“快說,咋了?你!”

    “李悅薇童鞋,你知道我是個酒鬼……”

    “切,一邊去,你肯定是到這來泡紐!”她盯著我的眼神。

    聽到“泡紐”這兩個字眼,耳邊頓時飄過二叔房間那陣肖魂的聲音,夜深人靜,望著身邊的小美女,嗅著她溫熱的氣息,我渾身不自在。

    見我沉聲不語,她壞笑道:“看看,說中了吧!說中了吧!”

    “你愛咋想就咋想唄!”我尷尬地笑道。見她終於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我滿心高興。“以後我每天來接你下班吧,大晚上,你一個人走這麽遠的路一點也不太安全!”

    她有些激動地望著我,想了想搖頭道:“算了,我一個人走夜路習慣了。謝謝你喔!”

    “謝什麽,應該的!誰讓我們是發小兼同桌呢?”

    停在她家巷口前,她整了整衣裳,抿抿嘴說道:“我到了,你……”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舍。

    我輕輕推推她,“你酒多了,趕快回家休息。”

    她望著我笑一笑,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她突然停了下來轉回身,跑著撲進我的懷抱。

    我腦子“嗡”一聲頓時一片空白,機械地抱住了她。她熱烈地吻著我,我們感覺著彼此強烈的心跳,同桌時代對發小的夢想,居然在今夜變成了現實,我真不知此係何時、身處何地、懷中何物?

    她喘著氣,緊緊摟著我,仰首閱讀我的神情。我眼神迷離,喃喃自語:“李悅薇,是你?是你!是你……”

    此時此刻,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強睜雙眼,努力辨認著懷中女孩的麵孔。有那麽一會兒,明明看到是林韻心的臉蛋,嗅著明顯不同的鼻息,我才看清李悅薇的嬌容。

    童鞋時代的蠢夢,一下子全部回到了眼前。我失去理智,低下頭用力吻住。難以名狀的溫柔包圍著我,直到李悅薇咬破了我的唇,我才痛得清醒過來,理智回來告訴我:丁偉,現在和你欽惹的不是你女朋友!

    她迅速離開我的懷抱,像一隻輕盈的小精靈,飄向她那個藏在黑暗深處、多少能帶個她安全感的家跑去。

    我聽到她開門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一陣器皿摔碎的聲響。我猜想是他那個醉酒的父親與她發生了爭執,或許此刻正在欺負她。

    我有種衝動,真想闖進去將那個無恥的男人揍一頓。

    片刻後,她那邊歸於寂靜。我悵然若失,扭頭回家??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一次決定,以後每次回想起來,都是無限唏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