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往事如煙(丁偉傳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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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萬千,一陣咖啡的香味把我從沉思中拉回來。原來是老婆看我還沒睡覺在寫東西,替我衝了一杯濃濃的咖啡.
“寫什麽呢?讓我看看。”老婆好奇地問道。我連忙將筆記本電腦合上,“沒,沒寫啥。”開玩笑,讓這個醋壇子看完還不把我吃了,“寫一篇分析報告,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老婆不聽我這一套,過來打開了電腦。我冷汗直冒,心裏一個勁打鼓。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良久,才回過神來說道:“寫的挺好的啊,幹嘛遮遮掩掩的。說說你和這個林韻心的故事吧?從來沒聽你說過。”
我不知道咋開口。老婆笑道:“瞧你緊張的,我有那麽小氣嗎?”
我見她心平氣和,看來對這段過去的曆史很感興趣,便捋了捋思緒,“好好好,我這就從實招來。林韻心原來是我們班的美術課代表……”
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高中時代,和林韻心一起走過的點點滴滴,很多細節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那時候剛上高一,我是國家奧數集訓隊的隊員,集訓的時候便不用去上課,有些作業也不用交。那時候林韻心剛轉學過來,我對她沒什麽印象。記得有一次我沒有交美術課作業,她便來到我麵前問:“丁偉同學,你的作業呢?”
我看了看她,這個女孩算不上十分漂亮,卻有一種別樣的美麗。她的皮膚特別白,纖細的身材感覺弱不禁風,但是偏偏又有一種令人說不出來的韻味,飄飄長發下麵一張鵝蛋臉顯得有些小。
我愣了愣神:“什麽作業,我不知道啊?”
“上禮拜五的課怎麽沒見你來啊?曠課不說,你還不交作業!”她認真地說。
“唉,你別拿大帽子扣人啊!我可是請了假的,不就是交一篇作業嗎?快說啥題目?我現在就畫給你。”
“倒是你還有理了。課間休息就十分鍾,我還趕著要給老師送去,等你這會子匆匆忙忙的畫,哪裏能趕得及呢?”她生氣了,模樣更好看。
當時李悅薇是我的同桌,看到林韻心快急哭了,她在一旁打圓場道:“行了行了,小偉你別欺負人家韻心,抓緊時間畫吧。題目是國畫的‘梅蘭竹菊’四君子任選一個。”
說起畫畫兒,在同學中我還是有點小傲嬌的。我六歲開始便跟著國畫大師冷雨先生學習花鳥小寫意兼白描和工筆畫法六年。冷雨大師最擅長的就是指畫,作為他的關門弟子,我是學過一點皮毛的。於是我掏出書桌裏的氈子,鋪上宣紙,調好墨,擺好水,略微沉思一會,便以手指為筆畫了起來。
國畫講究春擦點染,指畫也一樣,隻是墨氣更難控製,要求指上要有控製力,靠力度的變化帶出墨氣的變化。我運指如飛,起承轉折一氣喝成。一枝老梅虯幹橫生躍然紙上,淡淡梅花隨枝幹綻放,疏可走馬又密不透風,隱隱似散發一股寒香出來。看到畫紙角落裏有空白,我便提筆寫上一首古詩:
“不似牡丹開富貴,不爭百花純正濃。寒罷方顯有傲骨,暗香可知君子同。”
題罷,我拿起紙來吹了一吹,輕輕遞給林韻心,“好了,這是我的作業。”
旁邊早站滿了圍觀的同學。林韻心第一次見我表演拿手絕活,看得目瞪口呆,驚訝地瞪著我,小嘴微張。她接過畫紙仔細看,提醒我道:“你還沒寫名字呢?”
我“嘿嘿”一樂,“你隻管拿去好了,我的畫不用寫名字的,老師自然知道是誰畫的。”林韻心收完畫離開了。李悅薇瞧著我的得意勁頭,撇撇嘴說道:“你每次畫那麽好幹嗎嘛?顯擺吧,你就能!”我有點納悶,“叫我畫的也是你,不叫我好好畫的也是你,真是搞不懂你。”
後來和林韻心相戀,她才告訴我,就是這一次畫畫的事兒,在她心裏留下了難忘的記憶,埋下了一顆小小的愛的種子,直到後來開花,發芽。
“還開花、發芽呢?哼,怎麽不寫結果了啊?”老婆看到這裏,酸溜溜地說道。
“說好了不生氣的,你可別說話不算話!”我忐忑不安地提醒她。
“認識你這麽久,你從來沒給我畫過一副畫,寫過一首詩!好你個華信大蘿卜,不用說,你肯定還給別的女生送過這些詩畫啦?”
“那年我追你的時候,不是送過一副油畫給你嗎?”我連忙解釋道。
“那張油畫兒不能算數,誰看得懂你畫的那是什麽玩意兒?”老婆有點不依不饒地感角,我心裏拔涼拔涼的,隻好努力解釋道:“那可是我抽象表現主意的一次突破啊,靠顏色的堆砌,表現機理的交錯,筆觸的運用,表達悲傷的韻味,兩朵殘破的玫瑰交融在一起,不就是代表你和我嗎?看來是明珠暗投了。哎!”
“嗬?那張破畫兒還有這麽多意思啊,我去找找看。”她說著便回屋去床底下翻去了。
“輕點聲,別吵醒女兒!”我小聲囑咐道。
時間回到1994年8月的那個晚上,接到四叔的傳呼,我離開喬漪寧和李悅薇,匆忙往奶奶家趕。
推開老式別墅的木質大門,隻見院子裏停著父親的自行車。我沿著石頭台階急往上走,還沒打開屋門就聽“砰”的一聲,頓時心裏一顫,知道父親又在摔東西了。
我害怕見到父母。知青的時代,父母上山下鄉在內蒙插隊時認識了,兩人相知相戀結成伴侶。我剛一歲的時候,奶奶把我接回天津撫養長大。直到我六歲的時候父親才辦回城,又過兩年母親也回城了,那時候我才和他們生活在了一起。
父母脾氣都不好,兩人每次吵架的時候,我就成了出氣筒。在我少年時代的記憶中,隔三岔五被父母揍已經成了家常便飯。為了躲避這種災難,我總是想盡法子往奶奶家躲。在我成長的歲月裏,每年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時間是在奶奶家“政治避難”。
吵架的時候父親喜歡摔東西,每次他摔東西我都十分緊張,本能的反應是身上直哆嗦。現在他不怎麽打我??就算打我也攔不住我逃跑。但我還是對他們有一種強烈的抗拒心理。
推開門走進堂屋,地上到處都是碎片,母親被打得鼻青臉腫,奶奶氣得坐在角落哭,四叔正攔著父親勸說。
“這是怎麽回事啊?”我驚訝的問道。母親一邊哭一邊罵我:“跟你那個沒出息的爹一樣,天天這麽晚都不回家,上哪兒野去了?”
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小偉,你天天不著家,耽誤了功課怎麽辦?到時候全是奶奶的責任,我把你拉扯這麽大,就是盼著你有出息,你可別傷奶奶的心啊!”
見奶奶難過,我忙走過去勸慰她:“奶奶您放心,去年我和高三的同學一起參加模擬考就拿了全區第一,明年高考也不會差的。要不是當初上小學的時候我媽得罪了班主任,那個班主任也不會為難我,在五年級時說我年齡小、六年級時說我年齡大,結果耽誤了我考少年班。我一定能考上大學的,您放心!”
我心理直納悶:什麽狀況啊,沒搞清楚咋回事怎麽變成我的批鬥會了?
父親掙脫了四叔的阻撓,提起腳照我腿踹過來。我沒有躲,硬生生受了這一腳,他用力過猛,結果被彈出去倒退了幾步。
前幾年在少年宮的時候,我跟著馮老師學了幾年武術。馮老師是武當派長豐真人的親傳弟子,記得當時我還在市少年遊泳隊練遊泳的時候,就被馮老師看中了,後來轉到武術隊。家裏人一致反對我練武,加上功課越來越緊張,硬是讓我退出了。不過私底下我還是經常悄悄地跑去找馮老師學,馮老師也認真教我,這幾年感覺自己進步挺大。
父親一跤摔在地上,惱羞成怒,又衝過來要打我,四叔趕緊攔住他。
“你個小兔崽子,長本事了,看我不打死你。”父親嚷嚷著推開了四叔。奶奶也過來攔著他說:“你這牛脾氣真是差!打完老婆又要揍孩子,他們真是前世欠你的!”
四叔也勸道:“哥你冷靜一下,不要什麽氣都往嫂嫂和孩子身上撒。”
父親氣餒了,坐在一旁喘粗氣。我心裏委屈,問四叔道:“這究竟是怎麽回子事?”
“我下崗了,你媽要跟我離婚。”父親說道。
“你個死不要臉的東西,有你這樣的嗎?自己下崗了就拿老婆孩子撒氣,有本事衝外人橫去啊!”母親氣鼓鼓的。
我大致明白了,肯定是父親下了崗心情不好,母親又喜歡嗆著茬說話,倆人鬧到奶奶家大打出手了。
父親是八級電工,單位很多進口設備的組裝維護維修都離不開他,便有點心高氣傲,平時在單位裏愛和領導同事對著幹。他脾氣擰,不肯討好領導,便一直得不到提拔。看著同事一步步上去了,他心裏的火氣大。我一直覺得父親像個小孩,高興的時候怎麽都好,發起脾氣來誰也哄不好,這也是我不愛回家的主要原因。
“爸,朱叔叔不是剛提升所長了嗎?你找找他看能不能緩和一下,他不是經常來咱們家串門嗎?”
“你知道啥?他這次腦子長了個瘤子,在醫院躺著等做手術。‘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自個都顧不了自個,哪裏能幫我的忙?”
“那咱托人找趙所長談談,看能不能留。要不辦個停薪留職也行啊,等將來形勢好轉了,再轉成退休。” [ban^fusheng]. 首發
“這我也想過,可是停了薪幹啥去?在家裏白呆著,你媽還不把我煩死。”父親說道。
我想了想說:“我們有個同學,他爸開了一個家電修理部,聽他說一個月怎麽也能掙幾千塊,比上班強多了。你技術這麽好,開個修理部肯定掙得比他爸多啊!”
看著他麵色逐漸好轉,我接著說道:“你平時老幫別人免費修理電器,什麽件壞了有時還自己搭錢,不如索性開一個門臉,省的老是白幹。”
“你爸爸這個臭毛病就是改不了,別人給兩句好話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母親又開始數落父親,我連忙衝她使顏色打斷她。
大概是受到我的啟發,父親凝神思索了好一陣,突然一拍大腿說道:“唉,現在好多私人辦的廠子,引進的設備都不知道怎麽組裝維修,一套紡織設備幾百萬,一套印刷設備上千萬。你們說我要是接這種活幹,是不是掙得更多?”
父親的想法實在是好,四叔鼓勵他道:“哥,就是就是,說不定這次因禍得福,離開原來的單位反而是個好事。老待在這個破研究所裏有啥好的。”
父親的思路一打開,又絮絮叨叨提出好多想法,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母親聽大家說的有理,終於平靜了下來。大家夥有說有笑一直聊到深夜,他倆才回家。我借口要集訓,又留在了奶奶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