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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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婉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體麵光鮮,從猜到那些事以後,她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一開始是不可遏止的震怒,她怎麽也不敢相信讓自己引以為豪的兒子竟然會做出那樣喪心病狂的事來。通過一點一滴的滲透觀察,馮婉最終還是接受了這樣的設定,從那時起。她整個人都很低落。當著外人的麵還是強顏歡笑,關上門就心酸個不停。

    比起別家娘娘,她的確要更冷酷決絕一些,那隻是裝出來的,人心又不是石頭,哪裏能硬得起來。因為對兒子還抱有期待,她總希望瑞王能多關心她一些,經常到毓婉宮來。即便真有那檔子事,原諒一次也沒關係。

    那個階段,要讓馮婉做出舍棄長子的決定,她無論如何也辦不到,轉折點是瑞王的冷淡,他就沒有想承認錯誤的意思,也沒哄她哪怕一句,從頭到尾就擺出一副“到底怎麽了”“怎麽突然使起小性子來”“我還有事我先去忙,您悠著點,趕明咱們再說”的樣子。

    有個詞叫婦人之仁,廣大男同胞總覺得女人婆婆媽媽扭扭捏捏。容易心軟、經常不合時宜的優柔寡斷的確是許多女娃的通病,即便如此,她們也有堅毅剛強的一麵,在遇到挫折和困難的時候往往比男人更鎮定。

    以前吧。馮婉總覺得,自己吃點苦也沒啥,絕不能讓這個一看就有大出息的兒子受委屈……遇上這些事以後,她才徹底認識了自己,人與人之間最牢固的交情就是共同利益,當這個還存在的時候。就不會有猜忌和背叛,一旦利益發生衝突,就算是親生母子也能反目成仇。

    前陣子馮婉還在苦惱,要怎麽在長子和肚子裏這一胎之間達到平衡,要怎麽讓瑞王洗心革麵。

    現在呢,她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回過頭來不就那麽回事,心那麽大連親娘都能不管不顧的兒子……要來幹屁。

    馮婉知道太後、皇上、自己娘家、禦史台以及晉王達成了某種協議,她知道兒子被算計得很慘,她甚至可以預見即將到來的慘烈失敗。遺憾總是有的,卻不悲傷。聽曆史故事的時候麵對那種母子反目的橋段,她總嗤之以?,早兩個月都沒法理解,現在卻有了明悟的感覺。

    女人呐,還真是善變。

    這邊馮婉唏噓不已,另一邊,她的兒子戰君意也沒消停,一直在為造反行動做著緊鑼密鼓的準備。為了防止舅舅反水,他又做了一回幕後推手,讓禦史台和馮家之間勢如水火徹底沒有修複關係的可能,之後就是針對晉王戰君複的行動了,這才是最最關鍵的一環,按照馮駿的分析,他們最好讓戰君複離開京城兩天以上,這樣才能卡著最佳時機動手。

    弄死青帝不算本事,畢竟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就硬實力看來,瑞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種階段登基,要想成功就隻能讓戰君複遠水救不了近火,在對方鞭長莫及的時候抓緊時間一統雍京,等他回來大勢就已經去了。

    這方案是靠譜的,執行起來卻有難度。

    第一天水宮早不早被一鍋端了,眼下沒有什麽事需要晉王親自出馬;第二,就算他走了,也會留下一部分人在京城,畢竟戰君複早已經察覺到瑞王黨詭異的行為。事已至此,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他們根本就沒有退路了,戰君意就提出了一種可能:“之前那次就挺成功的,不如讓那些江湖人士再來一回,大不了許他們點甜頭。”

    馮駿就搖搖頭,“同樣的事隻能做一次,翻來覆去的搞容易被看穿,再說,江湖中人懶散慣了,他們是最不保險的。許他們好處倒是不錯,可萬一失足被抓,那可不是說著玩的,咱們如今的確要破釜沉舟眾誌成城,同時,也要想到,萬一失敗怎麽辦?生路總是要留的。”

    瑞王表現得特別謙虛,一臉受教,“那,依舅舅看,該如何是好?”

    馮駿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碗來,揭開蓋子,吹了吹浮在上麵的茶葉,“去年,戰君複曾離京幾次,你且想想都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係役找號。

    不就是去鷹甲營練兵以及之後的三國爭霸賽麽,還有什麽?

    ……

    ……

    等等,貌似還有一茬,“是瘟疫!”

    瑞王想起來的時候,馮駿正好放下茶碗,他露出欣慰的表情,孺子可教也。

    “沒錯,我認為這就是最簡單的辦法,雖然會造成相當的損失,至少能保證行動的成功率。你且想想,在雍京城周邊幾百裏地爆發瘟疫,朝廷要不要管?在不知道嚴重程度的情況下,怎麽管?”

    瘟疫是左右災難裏麵最嚴重的,要是幹旱、暴雨、洪水,朝廷還能有序的進行援救,這三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固定的,它們的形成需要一定的條件,破壞程度也可以預估,隻要能夠及時援救就不會釀成大禍。瘟疫和這些最大的不同在於,它存在變數,有些種類的瘟疫太醫一出手就能解決,需要的隻是大量藥材,更多的時候,情況非常棘手,誰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控製局麵,一個搞不好擴散開來,效果堪比生化武器,眨眼的功夫就能讓一整座城的人死絕。試想,這樣糟糕的情況出現在京城附近,即便隔著幾百裏地,上至皇帝下至朝廷大臣也很難安心,他們就會想立刻解決問題,那麽就要派最有經驗的人出去,太醫院就不說了,上前線的,少不了,同時還需要頭腦清醒做事果決不會隨便心軟的統帥,最佳選擇就是戰君複。

    想到這裏,瑞王對他這個舅舅佩服得簡直五體投地,馮家能有今天不隻是靠祖上蔭庇,更重要的是子孫出息。馮駿的拳腳功夫自不必多說,他還善於玩弄權術,聰明程度不亞於朝中文臣。

    慶幸是肯定的,瑞王就覺得手段齷齪也是有價值的,幸虧搞定了他,有這麽一員對自己死心塌地的猛將根本就是事半功倍。

    同時,他又忍不住多想了些。

    舅舅的野心不小,權力很大,手腕又這麽高杆……等到哪一天,自己坐穩了位置,一定得想個法子收拾他,慢慢來也好。臥榻之上豈容他人?睡,有這麽個功高震主權勢滔天的臣子,就算有甥舅關係存在,也沒法安心。

    瑞王也是個人才,他還沒成功上位,就開始嫌棄青帝了,覺得他這皇帝當得簡直不稱職,能夠穩坐高台二十多年也是奇了怪了。

    馮駿真對得起戰君意對他的評價,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就從外甥微妙的表情,他就大概能猜到這小子在想什麽,不得不說,自己選擇忠於皇上真是再正確不過了,這小子才是真的白眼狼,他這回中招第一是手上權力太小,不得不依靠別人,這才讓自己陷於被動,第二是被慣的,大臣們把誇他當日常,在糖衣炮彈的包夾之下,自信心膨脹是肯定的,還能想這麽多事已經算是厲害了,要是真讓他坐上皇位,不出幾年,絕對改頭換麵徹底變一個人,那時候再想算計他,就比登天還難。

    青帝登基那幾年比他可差得遠了。

    馮駿又提了些細節上的建議,然後皺起眉頭,瞧他那樣,瑞王心裏就有些緊張,詢問說:“舅舅有話直說便是,都是一家人,沒顧忌。”

    馮駿就搖搖頭,“倒不是顧忌,隻是想不好讓誰去做這個事,明麵上的人手不能動,瘟疫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查到咱們頭上來,從這個角度看,這個人就不好派。首先得機靈,遇到什麽情況都能保持冷靜順利脫身;其次要有舍命的決心,瘟疫可不是鬧著玩的,有個萬一沒準就回不來了;最重要必須得忠心,死在外麵倒還好,活著回來了才是最危險的,指不定就查到誰頭上。”

    “舅舅說得不錯,這人選的確要看好,要是做得不仔細當心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我這邊還要為先皇忌日那天的行動做準備,很難分心去安排這事,你且想想,還有誰是能用的,千萬得是自己人,別挑上了來曆不明的。”

    馮駿挖了個大坑給瑞王,本來隻是一半一半的成功率,想著立刻就要坐上那個位置,戰君意心裏激動,想得就不夠全麵仔細,他完全體諒了舅舅,自覺將事情攬了過去,他就沒想到,人是他派出去的,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從頭到尾馮駿隻是動了動嘴皮子,他沒留下任何能夠成為罪證的把柄,一旦事發,倒黴的就隻有瑞王而已。

    戰君意沒想到這一點,他也沒那個空閑去想,禦史台那邊還咬著馮家不放,他一邊攪渾水,一邊還要做統籌安排,腦子轉得過來才怪。

    從表麵上看來,馮駿的確挺忙的,每天和吳用唇槍舌戰,還要負責兵力調度為造反做準備……誰能想到,他完全沒做什麽準備,同禦史台小打小鬧也是娛樂大眾順便聯絡感情呢。

    瑞王才二十來歲,這麽年輕的小夥子要和諸多老狐狸抗衡,的確是太難了。

    這回輸得真不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