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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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嫤聞言,微微一愣,立即反應過來,盧俊是誤會了她的意思了。
“不是。我不是說不教你們昨日那心肺複蘇術。我的意思是,大家不必拜師,隻要你們想學,梁某必定悉心告知!昨日救醒那位參將的,並非什麽了不得的奇術,而是心肺複蘇術!針對心髒驟停,但休克時間並不長的人有效。”梁嫤頓了頓道,“更不用大家以驗方交換,醫者之間相互交流,相互學習,為了更好的醫治傷員。共同進步,本來就是當做之事。梁某不求大家回報!”
梁嫤說完,微微一笑。
站在她跟前的盧俊,聽得最是清楚,他竟生生愣住。
能讓一個脈搏都沒有了,被斷定為沒救的人,重新醒過來,重新活過來的奇術,梁大夫竟然說,要無償的傳授給他們?!不用拜師?更不用拿自家的驗方交換?
他今天沒睡醒吧?
這還在被窩裏做夢的吧?
“梁大夫……您,您說什麽?”另一位先反應過來的年輕大夫,出聲問道。
他也和眾人一樣。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梁嫤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我說,我會將心肺複蘇術教給你們每個人。隻要你們願意學!”
頓時軍營上空爆發出一陣歡呼。
直將遠處的鳥都驚飛了一片。
十三站在梁嫤背後,將眾人崇敬,驚訝。佩服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忽然覺得,此時此刻,能站在梁嫤背後,是一件格外榮耀的事情!她從來都是這樣,在江東,在上官家,在來時的路上,在軍營。
最先想到的永遠不是自己的利益,最先想到的總會是多數人的利益!
即便她要求眾人要拿出驗方來交換學習,隻怕也沒有人有半句不是可議論。
可她不會,她總是十分沉斂而謙虛。該站出來的時候絕不怯懦,受人稱讚的時候卻總會低頭淡笑。
這樣的女子。真的想不讓人佩服,都很難!
梁嫤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營帳。
卻見到營帳內還有不少的軍醫,都沉著臉。
這些軍醫大多年歲較長,圍繞在康仲平前輩的身邊,一臉鄙夷的看著簇擁著梁嫤的眾人。
甚至有人低聲道:“救人不務實,拿一些花花架子來嘩眾取寵!”
梁嫤隻當沒有聽到。
一下子就讓所有人接受現代已經普及的“心肺複蘇術”也是不現實的。老派的大夫,固執己見,遵守舊理,不變通,不求新。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
到了什麽時候,都有這種固執的人。
這種守舊固執的理念,也不隻存在與醫生中間,各行各業都是如此。
梁嫤並未勉強那些不能認同心肺複蘇術的人也來學習。
她隻將圍在她身邊的人分成兩組,趁著現在戰場上還未抬下傷員,眾人此時還不算忙碌的空當時間裏。將心肺複蘇術要注意的事項,操作的要點,以及對何種人群有效,詳細的講解了一邊。
因為人多,她怕大家聽不清,便給分成兩組的人,分別實際展示了一遍。
左右一看,隻有十三抱著肩膀,站在一旁,似乎很悠閑。
她自然就拉了十三躺在病榻上,當起了活體模特。
她柔軟微涼的手,按在十三胸口上的時候,十三隻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的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兒,要跳到眾人麵前來。
一張臉,更是紅的要滴血。
梁嫤衝他微微一笑,“十三不必緊張!不會有事的!”
十三聞言,心跳的卻是更快了,他不是擔心有事,她那一雙小手,就是攢滿了力氣,也按不破他的胸膛。可她一句話,一個輕輕的微笑,卻好似已經將他的胸腔撐爆了。
梁嫤為眾位軍醫展示了以何種頻率節奏按壓胸腔。
並告訴眾人,倘若如此,也不能喚起傷員的呼吸之時,還可以口渡氣給傷員,幫助他吸入新鮮的空氣,激發他的呼吸。
她麵朝十三,微微俯身下來。
正要為眾人演示如何渡氣之時。狀農冬亡。
看著十三漲紅的臉,她忽然想起了當初在破廟後頭的後山,偶遇李玄意的情形。
她心思一晃,挺直了身子,左右看了看,對盧俊道:“還是盧大夫來為大家演示吧?”
十三躺在病榻上,當他看見梁嫤正一點點,慢慢的靠近他的時候,他仿佛聽到了心中瞬間百花綻放的聲響。
他仿佛嗅到了春日的芬芳,仿佛看到明媚的陽光,那一瞬間,他仿佛不是躺在冷硬的病榻上,而是置身於柔軟溫暖的雲端,飄搖而舒適。
可不知怎的,再定睛去看時,湊著一張大臉,衝著他的嘴唇壓下來的竟然是一個蓄著小胡子的,男人的臉。
十三一驚,翻身躥下病榻,“你幹什麽?!”
眾人先是一愣,盧俊一臉尷尬的看著十三。
眾人立時哄笑起來。
連著此時躺在營帳裏並未昏迷的眾位傷員都忍不住笑的喘不過氣來。
梁嫤微微一笑,“好了,差不多就是這樣,大家先自行領悟,若有什麽地方不明白,或是操作之時遇到什麽困難,可以再來問我!”
眾人紛紛拱手向梁嫤道謝。
她在營房外頭說的會傳授眾人,果然不是托詞,她真的教的很認真,態度也很嚴謹。
這個年輕的小軍醫,剛到軍醫營的第二日,便受到半數軍醫的認可和讚同,甚至是敬佩。
戰鼓響過兩遭,已經有傷員從戰場上退了下來。
軍醫營再次忙碌起來。
盧俊不再讓梁嫤跟著他打下手,梁嫤這樣的再不能獨當一麵,軍醫營裏能獨當一麵的人隻怕也不多了。
梁嫤忙的腳不沾地,十三也跟在她身邊,不斷的給她幫忙。
比如撕衣服上藥這種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的活兒,就不用梁嫤來幹了。
唯有那傷口麵積太大,隻靠止血藥,一時止不住血的,梁嫤會迅速以銀針為傷員止血。
她操作銀針的手法,快的讓人眼花繚亂,更是讓軍醫營的一種軍醫大為驚訝。
年紀輕輕就能練就這番針法,實在是稀世之才!
便是早上站在康仲平一邊,說梁嫤的心肺複蘇術是花花架子的人,此時也不禁在心頭衝梁嫤點頭。
梁嫤望著一個肚子都被兵刃劃破,腸子都掛在衣服外頭的士兵。不由眉頭深深蹙起。
這人如果放在現代,是可以醫治的,做一個外科手術,縫合血管皮肉,隻要不引發外傷感染,活下去的可能是很大的。
可是在這裏不行,傷口愈合全靠傷員自己。
大夫能做的很少很少,隻是幫他止住血,腸子塞回去,皮肉對好,敷上消腫抗菌的藥膏,纏上紗布,再開上幾幅抗菌的藥物而已。
甚至到了有些醫者手中,他根本就得不到醫治處理,就會被放棄了。
十三見她在這個傷員麵前站了良久,纏好了紗布,都沒有移開腳步,以為,她是受不了那腸子都流到外麵的刺激,上前低聲道:“梁大夫,您若覺得身體不適,不如先到外麵歇息一會兒吧?”
梁嫤搖了搖頭,她雖然很累,脖子疼胳膊疼腰疼腿疼腳腕子都是疼的。真想找個席夢思,舒舒服服的睡他三天三夜!可現在不行,她連眨一下眼睛,都嫌浪費時間。
爭分奪秒搶回來的,可能就是多一條的鮮活的生命!
她深吸了口氣,立即又投入到傷員的救治當中。
“放開我——放開我——”
營帳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眾人紛紛抬頭,向外看去。
隻見兩三個士兵正抬著一個身穿軟甲的將領,那將領渾身是血,右臂從小臂處斷去,還正不斷的往外竄著血。
“不用救我!沒了右臂我還能幹什麽?!讓我和他們拚了!戰死沙場也不枉此生!”那將領一臉血的咬牙吼道。
梁嫤見他血流不止,立即上前讓一旁人讓開,讓十三撕開他身上軟甲,衣袖,飛速出針,封住血脈,製止他失血過多。
那將領掙紮道:“你做什麽?聽不懂我的話?讓我回去!老子要拚殺到死!”
梁嫤涼涼的看了他一眼,“你這樣子再上戰場,去送命也就是一刀兩刀的事兒。隻怕再拉個墊背的都難,將士拚死將你送回來,就是為了讓你再回去送死的麽?”
那將領被梁嫤說的一愣,抬起自己的右臂,看著梁嫤道:“我是個廢人了,在這兒隻能多占個位置,多浪費些時間,多浪費些軍糧!我還有什麽用?!還有什麽用?”
梁嫤微微皺眉。
在戰場上,不比和平年代,即便斷了一隻手,隻要堅強,也能維持生活。
將領沒了握槍征戰的右手,就沒了保護自己,克製敵人的武器,說是廢了,也不為過。
梁嫤低頭檢查那將領的斷臂。
一旁小士兵許是認出她是李玄意接回來的軍醫,便湊上前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軍醫,這是李先鋒身邊的丁副官,是李先鋒的得力幹將!丁副官使得一手好槍法,連大將軍都讚,若單論長槍,無人能出丁副官之右者!”
梁嫤微微點了點頭,難怪沒了右手會如此受打擊,連命都不想要了。對他來講,善使長槍的右手,幾乎就是他在戰場上的一切呀!
“可以接上!”梁嫤仔細檢查了他的斷臂,篤定說道,“隻要找回斷落那截手臂,就可以接回來!”
“你說什麽?”
丁副官瞪大了眼睛看著梁嫤。
周遭一靜,眾人都看向一再讓人吃驚的梁嫤,再吐驚人之語。
“斷臂還能找回來麽?”梁嫤卻是平靜的看著一旁抬丁副官回來的小士兵道。
“這,這,這……也許可以!”那士兵眼睛瞪得銅鈴一樣,舌頭都驚訝的不會打彎兒了。
“那就去找找看!”梁嫤點頭,“若是能在一個時辰內尋回,或許能挽救!自然是越快,接上的可能越大!”
那小士兵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
梁嫤看著他,有些焦急的皺緊了眉頭。
十三一巴掌拍在那小士兵肩頭,“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找啊!”
“啊!是!”那小士兵立即慌慌張張的跑走了。
康仲平皺著眉頭走上前來,看著梁嫤,又看了看病榻上緊抿著嘴唇,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忽聞自己的胳膊還能接回來太過激動,而微微顫抖的丁副官。
他緩緩開口道:“梁大夫,為醫者,最忌諱誇口!”
梁嫤抬頭看他,點了點頭,“康前輩指教的對!”
說完,也不等康仲平再開口,她便轉過臉來,看著站的不遠的盧俊道:“準備一個幹淨沒有閑雜人等的營帳!準備一張幹淨的病榻,最好有半人多高,鋪一床幹淨被褥,準備烈酒!”
盧俊被她一連串的指令弄得有些懵,看了看病榻上臉色慘白的丁副官,“真的,準備接回來?”
梁嫤點頭,“對,快去準備!”
“哦,哦哦!”盧俊雖臉上還有些怔怔的,但卻也快步跑出軍醫營的大營帳。
這裏人多,紛紛亂亂,嘈雜一片,更是有上百號的傷員聚集著。
要做手術,不可能在這地方做。
無菌手術室是不必奢望了,隻能盡力而為了。
康仲平微微搖了搖頭,“即便接上,筋骨已斷,這手也不是原來的手了,也不可能再握槍了!斷手已死!接它作甚?!”
丁副官聞言,臉色灰白,眼中剛被梁嫤點起的那一絲的希冀又覆滅的連點火星都不剩了。
梁嫤皺眉,“如果是這樣,還費力接它做什麽?人的骨骼,皮肉,一直都處在生長之中,隻要銜接得當,外敷抗菌之藥,內服生肌壯骨之藥,骨頭皮肉都會重新長上,右手還是右手,你叫它動,它依舊隨你心意的動!怎麽能叫死了呢?”
丁副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梁嫤。
康仲平摸著下巴上斑白的胡子,“年輕人,貪功冒進永遠是人生大忌!”
梁嫤咬了咬下唇,點頭道:“多謝康前輩!”
“十三,你去尋大將軍!我需要特殊打製幾種縫合皮肉要用到的針,要快!”梁嫤話音未落。
便聽到渾厚的嗓音道:“不必尋了,本將在此!”
眾人聞聲,立即行禮,“參見大將軍!”
梁嫤焦急道:“大將軍來得正好,我需要立即打製出縫合用針,請大將軍指派人打製!”
傅將軍快步來到丁副官病榻旁,看了看他的右臂,臉上滿是惋惜之色,“真的能接上!”
梁嫤重重點頭,“如果能及時尋回斷臂,就能接上!”
“和從前無異?”傅將軍身邊的一員副將忍不住問道。
梁嫤想了想,點頭道:“若是恢複的好,一年左右,便能恢複的和從前無異!”
丁副官眼中再次亮了一亮,他轉臉看向梁嫤,“梁大夫……”
梁嫤抬手製止他說話,“你失血多,還要為接下來的縫合術保持體力,如果是問我有多大把握,那我可以告訴你,我隻有六成的把握!而且即便縫合成功,會不會感染,會不會發熱,斷臂會不會壞死,我都不能向你保證!我隻能告訴你,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像你珍惜你的右臂一樣,幫你珍惜它!機會隻有一次,要不要試,還是看你!”
丁副官看了看梁嫤,又看了看一旁的傅將軍,略作猶豫,點頭道:“縫!”
“好!”梁嫤立即應聲,轉身讓人準備著將丁副官抬到盧俊備好的單獨的“手術室”內,立即讓人備下紙筆,畫出無損傷彎針,三角形角針,直針,引線針,並持針鉗的圖形,讓傅將軍立即交代人去打製。
傅將軍轉手將針樣交隨行侍衛拿去打製。
康仲平卻是緩緩上前道:“大將軍,想要將已經完全斷開的手臂接上,這……這本就是異想天開,不可能之事!皮肉筋骨已斷,便是接上,也不能動了!人已長成,再接上,它還能再長到一起去?荒謬!”
梁嫤皺眉正要反駁。
康仲平卻又道:“丁副官也莫要懷太大的希望。”他抬頭看著梁嫤,“我知梁大夫也是有仁心的大夫,您若想借著如此來安慰丁副官,倒也可以理解。但難道梁大夫沒有想過,您給了丁副官希望,倘若接不好,再讓他失,之時,對他更是雙重的打擊麽?”
聞言,傅將軍眉宇微蹙,看向梁嫤。
這康仲平是跟了他多年的老大夫了,在軍中口碑甚好。醫術也高超,從不貪戀安逸,跟著行軍作戰,對待傷員很是認真。
康仲平的話,也是有道理的。
倘若費心費力接好,結果還是要斷掉……
他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丁樊,這對他,真得算是雙重的打擊了,倒不如讓他如今就認清現實的好。
梁嫤迎著傅將軍的視線,端正臉色道:“我還是那句話,我隻有六成的把握,且還是在斷臂能及時尋回來的情況之下。隻要銜接得當,斷臂是能重新長上的。若沒有可能,梁某絕不會如此信口雌黃,憑白讓丁副官心懷希望。”
大將軍看著病榻上的丁樊,沉聲道:“有一成把握,便不應該放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