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三十年河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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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卒在後頭小心翼翼的跟著,他們這些底下做事兒的,能見到一次聖顏,實在是稀罕事兒,多少人窮奇一輩子。也見不到這身明黃色的龍袍。
獄卒忐忑又激動。
“顧家其他人在哪裏關著?”梁嫤忽而問道。
那獄卒一愣,反映了半晌,才明白這是皇後娘娘問他話呢!
“在哪兒關著呢?瞧這愣模樣!”聖上身邊的宦官催促了一句道。
那獄卒心中興奮的直冒泡泡,“回稟聖上,娘娘,顧家的女眷都在這邊女牢裏關著,男丁在東邊兒牢房裏關著。娘娘要見見顧家其他人麽?”
他跟皇後娘娘說話了呀!
是聖上最最尊崇的皇後娘娘,在江東有菩薩娘娘之稱的皇後娘娘呀!
今日一見,皇後娘娘若然貌若天仙一般!菩薩都是這麽好看的吧?
他興奮的想到,往後跟人喝酒吹牛的時候,他可是有賣弄的資本了!
梁嫤垂眸道:“我想見見鄭氏。”
李玄意聞言對身邊宦官道:“帶路。”
宦官立即皺眉催促那獄卒。獄卒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的帶路前去。
鄭氏正坐在牢房的牆角。她懷中還依偎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那孩子瘦弱的可憐,裸露在外頭的肌膚好似隻有一層皮包著骨頭。
鄭氏和那孩子聞聲抬起頭來。
梁嫤的目光落到那孩子身上,那孩子比李楨還大上好幾個月。
李楨如今已經能獨自騎著小馬駒快跑,射箭舞劍也都有模有樣了。可眼前這孩子卻神情呆滯,口中還有垂涎滴落。雙手抓在鄭氏前胸上,像是要找奶吃一般。
“這孩子……”梁嫤猶疑問道。
那獄卒這次反應倒是快了,連忙上前解釋,“這孩子本來應該關在東邊的牢房的,可他非跟著自己的祖母說什麽都不離開,而且他這兒有些問題,所以……”
獄卒指著自己的腦袋,解釋道。
“皇後娘娘……”鄭氏似乎是剛剛認出她來,慌忙翻身跪地,“皇後娘娘請不要讓人將他帶走,他從小跟在我身邊的……沒了我,他,他會死的……”
鄭氏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蒼老。
梁嫤想到當初他們在顧家借住之時,林三娘和鄭氏相處一處,分明林三娘還要小一些,可看著卻像是比鄭氏年長了許多。
如今林三娘養尊處優。她又時常讓林家廚房裏的人換著花樣做調理滋補的藥膳方子。林三娘倒是比幾年前看著還要紅潤年輕有精神。
這鄭氏若是站在林三娘身邊,倒像是個年邁的老嫗一般。
歲月流逝,好似改變了很多東西,也改變了人的命運軌跡。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是不是就是說如今這情形?
“放她出去吧。”梁嫤低聲道。
“娘娘說什麽?”那獄卒一愣。
宦官立時瞪他一眼,小聲斥責道:“有你說話的份兒?!”
那獄卒趕緊閉口不敢言。
鄭氏也是微微一愣。
梁嫤道:“畢竟當初在顧家的時候,你對阿娘,對我,還是很不錯的。雖然你兒子犯下的乃是誅連之罪,但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就不要你,還有你這孫兒的命了。”
梁嫤說完,和李玄意握著手,一道緩緩步出了陰暗的牢獄。
地牢外的陽光十分好,空氣清新。樹枝上傳來清脆的鳥鳴。
心中壓抑之感,好似瞬間就被這種美好的景象給衝散了。
鄭氏和那個似乎大腦發育有些不全的孩子被放了出去。
梁嫤便將這件事放下了。
顧家其他人被處以秋後問斬。
問斬之前,宿蒲尋到聖上麵前,建議聖上把李妍兒給放了。
聖上不悅。
宿蒲卻道,李妍兒就算已經不是公主,已經被貶為庶民。可她畢竟做過一段時間的景王妃,這是不能抹去的事實,便是百姓不知。京中顯貴卻是知道的清楚。
倘若聖上將她也同顧家人一到問斬,難免讓世家大族覺得聖上狠厲,不夠仁義。木他吐血。
李玄意擺手,道他根本不在意旁人說他是仁君還是暴君。
宿蒲想了想道:“不僅有關於聖上的名譽,此事倒是也和皇後娘娘有關。皇後娘娘當初便於李妍兒不和,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今聖上又獨寵皇後娘娘,後宮無旁人。聖上處死李妍兒,旁人不敢議論聖上不是,倒是會說是皇後娘娘氣量小,容不得人!”
李玄意蹙眉。
宿蒲又補充道:“世人之心就是這樣,往往會不分對錯不計較前因的同情弱者。其實,依臣之見,死倒是一種解脫,放了李妍兒一條生路,不僅於皇後娘娘的聲譽有好處,更會讓李妍兒活著生不如死,更嚐一嚐這世道艱辛!”
於皇後的名聲有好處。
這句話倒是頗讓李玄意動心,他自己不在意這些。
可他知道梁嫤卻是在意她在外的名聲的,當初為了仁濟堂的聲譽,即便是她最最厭惡的梁鴻,她都能擺上笑臉,溫聲說話。
能幫她傳揚一個好名聲,他自然是樂意為之。
顧家被斬首之時,李妍兒被放了出去。
重獲自由的李妍兒欣喜良久。
離開牢獄,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根本沒有地方可去。
顧家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曾經顧家的宅子都被朝廷收回充了公。
父皇駕崩了,母後雖然如今成了太後,可她深居三清殿,不聞世事,一心靜修。
太子和魏王都被關進宗正寺中了。
天地之大,曾經貴為公主的她,如今卻連個容身之所都找不到。
她的外祖家,寧家也被流放到千裏之外。
她一個個想起昔日和她要好的手帕之交,一家家去拜訪。
可角門口的門房一瞧見她一身狼狽的模樣,根本什麽都不聽就將門關上。
她若再賴著敲門不肯走,人家便拿掃帚木棍上。
根本連這門都進不了。
李妍兒在京城晃蕩了好幾日,夜裏不是宿在廢棄的城隍廟,就是睡在橋頭底下。
宵禁之後,連街頭都不能待,倘若被巡夜抓到,又會投入到牢獄之中,那個陰暗潮濕,黑暗無邊的地方,她再也再也不想去了。
昔日鮮衣怒馬被人豔羨,被人巴結討好的常樂公主。
如今卻流落街頭乞討為生。
有時在城隍廟裏和旁的乞丐掙地盤,還會被打。
梁嫤的起點是在破敗的城隍廟,可這裏卻終是成了李妍兒的終點。
隻怕這是兩個人誰都沒有料想到的事。
宿命,真是奇妙的東西。
顧家被問斬以後。
當初與太子結黨共謀造反之事的世家、大臣幾乎盡數被拔清。
在寧王忌日這一天。
李玄意帶著酒來到了宗正寺。
太子和魏王都被分別關押在這裏。
李玄意前來之時,太子正掛著鐵鏈子,蹲在門口。屋裏頭是太子妃喋喋不休的抱怨指責。
外頭是太子幾個孩子的爭執口角。
有兩個孩子更是廝打在地,揚起塵土陣陣。
若是不知情者,隻怕很難相信這真的是昔日的太子,昔日太子的孩子。
太子妃的抱怨一直從李玄意離得較遠的時候,就聽聞,到他轉過高牆,出現在院門口,還沒有停下。
太子眼角的餘光一瞟,立即側臉看過來。
當他瞧見著著一身明黃五爪金龍的龍袍前來看望他的李玄意時。
他蹭的便從門口的地上站了起來。
隨手抓了個破碗砸向太子妃,“閉嘴!”
他聲色俱厲,倒是叫太子妃嚇了一跳。
太子妃立即捂臉痛哭起來,因為支持太子,她的娘家也被抄家流放,她是家裏的罪人,如今落得這步田地,她連抱怨兩句的資格都沒有麽?
太子妃嗚嗚的哭聲,讓太子心煩意亂。 :(.*)☆\\/☆=
“你來,是來看我狼狽相的麽?”太子冷著臉,看著李玄意道。
李玄意還未開口,便有人上前高聲斥罵太子:“敢對當今聖上如此不敬!你不過是個廢太子,還以為這裏是昔日的東宮呢?”
太子冷笑,“李玄意,有本事你殺了我啊!你敢麽?你敢殺了我麽?”
李玄意晃了晃手中酒壺,“今日是寧王的忌日,殺了你……”
他微微蹙眉,似乎真的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太子啐了一口,“你敢殺了我麽?就算我是廢太子又如何?我是正統嫡出!你最多不過是個私生子,你敢殺了我,天下的罵名就會將你淹沒!你的皇位坐的穩麽?哈哈!對了,李玄意,你不是最在意自己的身份麽?你不是說你是榮王的兒子,你不是私生子麽?怎麽,如今有皇位的誘惑,你就不承認了?你連自己的爹究竟是誰都搞不清!也來做皇帝,你也配!”
李玄意抬手拽開酒壺上的封蓋,嗅了嗅酒香,“這個位置,本來應該是寧王的。是你……害死了寧王,你連自己的弟弟都下得了手!如果不是你,他不用死,我不用替他操心這天下,寄情山水,自得其樂。多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