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瑞親王府老太妃求見。”

    鸞鳳殿內，看似一切照舊，連周圍的擺設盆景都沒有任何改變。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整個殿內的氣氛同往常相比，早已大不相同。

    凝重異常。

    老太妃的求見倒是並未受到阻攔，隻是當她親眼見到了皇後之時，卻是大吃了一驚。

    “……娘娘！箬鶯！”

    箬鶯是皇後的閨名，隻是這個名字已經許久不曾有人當麵喚過了。甚至很有可能，已經沒多少人還記得這個名字了。

    皇後原本是坐在窗棱下的坐塌上，大半個身子朝著窗戶外頭，雖說從老太妃這個角度望過去，看不真切皇後的麵容，可絢爛的晚霞照耀下。皇後那一頭銀發讓人心中忍不住狠狠的一抽。

    “箬鶯你……”

    老太妃張了張嘴，有心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來。

    能說什麽呢？

    請皇後保重身子骨？

    還是告訴她，人死不能複生？

    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老太妃一步一步的挪到了皇後的身邊。其實，她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雖說真算起來，她也才人到中年。可前幾年夫君病逝和兒子們的意外，以及被禁錮的這幾個月，徹底弄垮了她的身子骨。

    好不容易挪到了皇後身側，不等老太妃開口說話，皇後忽的動了。

    不是什麽大動作，而是用極慢極慢的速度，將身子側了過來。麵朝老太妃。

    “嘶！”

    老太妃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伸手捂住了嘴。便是先前她已經看到了皇後那一頭華發，卻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皇後如今竟變成了這般。

    不提那一頭銀發，單看麵容，深陷的眼眶。慘白的麵色，還有那已經完全裂開來的嘴唇。

    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樣。

    然這卻不是老太妃最驚愕的。

    皇後的妝容還在。

    可再精致的妝容，也無法改變一個老嫗的容貌。

    對比太鮮明了。

    華麗的禮服、貴重的首飾、精致的妝容……

    原本盡顯雍容華貴的一切如今卻盡數堆積到了一個老嫗身上，看起來格外的驚心。尤其，那老嫗在早些時候，還是個美貌的少婦。

    “瑞老太妃。”

    皇後怔怔的盯著老太妃看了好一會兒，兩顆原本黑珍珠一般的漂亮眼眸子，如今看起來就仿佛是兩顆沾染了醃臢汙垢的小石子。

    被這種眼神看了好一會兒，饒是老太妃也隱隱有些心悸。

    直到皇後艱難的轉了轉眼珠子，喚了自己一聲。老太妃這才堪堪長鬆了一口氣。

    “娘娘安好。”

    老太妃此刻是真心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可要是真的什麽都不說，似乎又有些不太好。遲疑之下，她隻得勉強提了一句，旋即便悲悲切切的看著，不再開口說話。

    “老太妃，你看起來老了許多，身子骨可算是養好了？需不需要本宮幫你傳喚太醫來看診？”

    “娘娘……”夾呆上血。

    “那就喚太醫過來吧。牡丹，你去。”

    “娘娘，我……”

    “自家人不必這般客氣，還是老太妃忘了，曾經我也是要喚你一聲堂姐。”

    老太妃張了張嘴，眼裏立刻被霧氣所籠罩。

    她自然是記得的。

    老太妃和皇後本是一個家族的親戚。關係倒也不是很近。準確的說，皇後才是真正的本家嫡枝，而老太妃則是屬於旁枝的。

    這也是為什麽皇後會嫁給陛下，成為一國之母。

    而老太妃隻能嫁予至始至終沒有奪嫡希望的老瑞親王。

    不過，如今看來，還真不知曉究竟誰得到了真正的幸福。

    又或者，倆人皆一敗塗地。

    “堂姐你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般呢？你老了，我也不再年輕了。”皇後幽幽的開口，老太妃卻不知曉要如何接口。

    誠然，幾個月不見，老太妃看起來的確不如之前那般精神奕奕。

    可甭管怎麽老，老太妃看著也最多就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畢竟，蕭驚天隻是禁錮了她的自由，又不是日日夜夜派人虐待她。

    至於皇後……

    “老了，偶爾倒是還能夢到年幼時，咱們同其他幾位姐妹一起嬉戲玩鬧的場景。那時候，你最小，最受寵，但凡受了點小委屈，總是跑去尋祖母告狀，祖母疼你，次次都拿好東西哄著你。那會兒，我多嫉妒呢。”

    老太妃實在是想不出要如何安慰皇後，隻得隨口扯著多年以前的往事。

    “是呀，祖母當時最疼我了，還說要護著我一輩子。結果到頭來，卻連親眼看著我出嫁的願望都沒能實現。”

    皇後語氣平淡的開口。

    雖然說的是悲傷的往事，可倆人麵上卻沒有太多的傷感。

    一則，那事兒已經過了太久太久，久到倆人已經不可能為了祖母的過世而傷感。

    二則……

    “堂姐！你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皇後忽的換了語氣，一下子撲到了老太妃的懷裏，如今數十年前在姐妹中受了小委屈那般，放聲大哭，“祖母沒了，可她當時已到了知天命的年歲，她是笑著走的！我母親沒了，可那時候我真的太小太小，我完全記不得了。還有父親……”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老太妃繼而連三的歎著氣，卻沒有再開口安慰。

    在麵對長者離世時，哪怕這位長者曾經是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可該接受的，還是得坦然接受。甚至都用不了太長的時間，就能從悲痛之中走出，重新站在陽光之下，麵對未來的人生。

    隻因，無論哪一個人皆要經曆這樣的坎坷。

    可孩子……

    白發人送黑發人。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裏頭，飽含著的，卻是極致的悲痛。

    痛入骨髓。 ／~半♣浮*生：.*?@++

    “為什麽？堂姐你說為什麽？我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大的孽，這輩子竟讓我承受兩次喪子之痛！我的天聰……天聰……”

    “啊！”

    老太妃本還在絞盡腦汁的想著安慰的話，冷不丁的心頭一陣劇痛。

    狠狠的將懷裏的皇後推開，低頭一看，老太妃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心口上，插著一把鑲嵌滿了珠寶玉石的匕首。

    “箬鶯你……”

    “堂姐，我沒法子了，你別怪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