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自認為猜到了一切。

    包括沈梨秋在內的所謂聰明人，都耐著性子等著陛下大發龍威，坐看俊王蕭瑾軒得到他應有的報應。即便有些人預想到了可能過程未必會那麽順利，甚至六皇子的性命未必能保住，可最終的結果卻定然不會改變。

    於是。他們被來自於老天爺的惡意糊了滿滿一臉。

    陛下失敗了。

    毫無預兆的失敗了。

    倒是六皇子，卻並未喪命，當然吃了不少苦頭倒是真的。畢竟，誰也不可能認為俊王蕭瑾軒會替六皇子考慮。

    事實上，俊王蕭瑾軒壓根就沒有將六皇子放在眼裏。

    所謂人質，不過是個幌子。

    很顯然，至始至終，俊王蕭瑾軒的目標都在於陛下，而非旁的無關緊要之人。

    消息傳出，舉城嘩然。

    那些原本就憂心忡忡的普通老百姓們倒是還好，隻因他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有能耐的，早早的離開了東都城，投親靠友去了。左右他們也沒有想過要那所謂的從龍之功。隻盼著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回東都城過他們的小日子。

    可那些聰明人……

    基本上都處於已經瘋了，和即將瘋了，這兩種狀態之中。

    沈梨秋也要瘋。

    宮中發生這般大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的。更關鍵的是，人家俊王蕭瑾軒壓根就沒打算隱瞞此事。在逼宮成功後，俊王蕭瑾軒直接綁了陛下作人質，至於六皇子則被他隨手丟到了一旁，壓根就不曾拿正眼看過一眼。

    之後，俊王蕭瑾軒以雷霆之勢迅速掌控了整個內城。

    至於外城，自然也不可能放棄，不過比起貴人眾多的內城，居住著普通老百姓的外城，巡防力量顯然要弱上不少。基本上，外城的老百姓想要離開東都城。十有八九還是能夠成功的。

    可內城……

    “你是說，瑞親王府也被包圍了？”

    沈梨秋麵沉如水，最初她的確是被這個消息給驚到了，可冷靜下來後，卻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冷冷的看著麵前的墨鴻雁，沈梨秋麵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嚴肅到連聞訊匆忙趕來的沈斌。都看出了有問題。

    “侯爺千金，這事兒可怨不得二嘎子。”沈斌雖憨厚，卻不至於傻到完全看不懂臉色。沈梨秋那神情，與其說是驚懼，不如說是憤怒來得更為妥當。

    本能的，沈斌開口替墨鴻雁解釋了起來。

    “你讓他自己說。”

    可惜，這種蒼白無力的解釋，根本就無法說服沈梨秋。略抬了抬眼，沈梨秋目光冷冽的盯著墨鴻雁，若非她如今是大腹便便的形象，就她那眼神，很是有種擇人而噬的寒意。

    墨鴻雁隻堅持了一個呼吸間，就立刻慫了。

    “妹子，你聽我解釋……”

    “說！”

    “咳咳，這事兒說來話長……”

    “說！”

    “我是被逼的！”

    可憐的墨鴻雁。他的確是安陵侯沈鵬飛的義子，也確實是打小在軍中長大。問題是，他是個大夫！跟蕭驚天、沈斌這種，年歲輕輕就上戰場殺敵的武將不同，墨鴻雁即便被迫要殺人，那也是用毒，而非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麵對沈梨秋森然的目光，哪怕從容貌上來說，沈梨秋同蕭驚天沒有半分相像，也給了他一種殺神般的錯覺。

    ……甚至有種安陵侯沈鵬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驚悚感覺。

    “妹子，你是我親妹子，我說還不成嗎？”

    到了這一刻，再用人情攻勢顯然一點兒用處都沒有。至少，在沈梨秋這裏是行不通的。墨鴻雁精明得很，一招不成就換另一招。

    左右沈梨秋是想聽真相，那他說唄。

    “是驚天。”

    相較於方才那磨磨唧唧的態度，下定決心說出真相的墨鴻雁倒是難得的痛快。

    三個字，搞定一切。

    沈梨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後長長的吐氣。那模樣絕不像是高僧在作息吐納，反而更像野獸噬人前的磨牙。

    墨鴻雁頓時產生一種奪路而逃的衝動。

    可惜，剛準備行動的墨鴻雁，就遭到了會心一擊。

    他算準了揣著個大肚子的沈梨秋是根本追不上自己，也不可能追他的，可他漏算了一旁的沈斌。

    “二嘎子你跑啥？你方才那話是怎麽個意思呢？爺他怎的了？是不是他又跟你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商量什麽事兒了？喂，我說你們不能這樣！每次搞什麽小動作都不告訴我，憑啥？”

    瞪著自己胳膊上那隻鐵鉗似的大手，墨鴻雁欲哭無淚。

    其實，相較於太醫們，墨鴻雁本人的身子骨可以說是極好的。畢竟，打小在軍中長大，沒少跟著小兵小將們一起操練。

    隻是他的身子骨再好也沒用，就他那些三腳貓功夫，也就在東都城裏混一個文武雙全的好名聲。若跟沈斌過招，用不了三招就能將他打趴在地上哭喊著叫爺爺饒命。

    這是一種實力上的碾壓。

    “沈斌，你以為這是驚天跟我商量事兒嗎？並不！他隻是說了事兒讓我照著做，至於我有什麽意見，或者同意與否，他根本就沒問我！”

    隻一瞬間，墨鴻雁就喪失了跟沈斌叫板的勇氣。

    打是肯定打不過的，甚至連逃跑都是奢望。

    說倒是說得過，前提是沈斌願意耐著性子聽他說。可惜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尤其當沈梨秋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時候。

    沈斌此人，對蕭驚天忠心倒是忠心，問題在於沈斌是安陵侯沈鵬飛的義子。

    若讓沈斌選擇，是聽從蕭驚天還是安陵侯沈鵬飛命令，顯然沈斌會毫不猶豫的傾向於後者。

    而此時，則是墨鴻雁和沈梨秋……

    墨鴻雁完全可以想象，當沈梨秋一聲令下，自己被沈斌壓著痛毆的場麵。

    “沈三哥，放開他吧。”

    正當墨鴻雁內心血淚成河之時，沈梨秋終於開口了，且說出的這話讓墨鴻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

    很幹脆的放開了墨鴻雁，沈斌用實際行動告訴前者，當蕭驚天和安陵侯沈鵬飛皆不在場時，他究竟聽誰的。

    顧不得心塞，墨鴻雁鼓足勇氣看向沈梨秋，堅強的開口道：“妹子，你還想知道什麽，我一定照實說。”

    沈梨秋神色複雜的看了墨鴻雁一眼，旋即擺擺手：“不必了，我乏了。”

    說罷，直接喚了丫鬟扶她回內室休息。

    真相如何，她早已猜到了。方才之所以追問墨鴻雁，為的也不過是確定而已。如今，事情確定了，結局也已經定下了，那麽經過究竟如何，就不是那般重要的了。

    蕭驚天……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斤呆莊才。

    從蕭驚天奉命出使南風城捉拿俊王蕭瑾軒卻慘遭失敗後，事情就有了變化。

    試想想，蕭驚天是什麽人？前世這個時候，他已經滅了整個南詔國，成為了凶名赫赫的大?戰神。這樣的人，會抓不住一個區區繡花枕頭？

    僅僅放過了俊王蕭瑾軒也就罷了，他的諸多側妃呢？

    什麽也沒有。

    表麵上，蕭驚天的確是大獲全勝，可一切都是他在自說自話。說是血洗了整個南風城，還說隻逃了一個蕭瑾軒，可真相卻並非如此。

    這倆人……

    恐怕早已暗中做了交易。

    半躺在床榻上，沈梨秋滿嘴的苦澀。

    說實話，她能夠理解蕭驚天為了大業而暫時選擇同某人結盟。可她卻不希望自己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裏，那種不被信任的感覺，真的不好。

    “王妃，墨公子和沈公子仍站在外廳裏。”

    橘兒輕手輕腳的走到床榻前，見沈梨秋隻是睜著眼睛瞪著床幔，才低聲說了一句。

    “隨他們去吧。”

    不離開又怎樣？站一天又如何？

    莫說此時天氣微熱，又是在屋內，便是真的漫天大雪，沈梨秋也不會放在心上。左右又不是她讓這倆人站著的。

    又過了半個時辰，橘兒再次猶猶豫豫的過來。

    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橘兒，沈梨秋心中有氣卻不會衝著無辜之人發作。抿了抿嘴，還是開口問道：“又怎的了？”

    “是芙兒姐姐過來了，王妃您要不要……”

    “讓她進來吧。”

    跟那倆糙漢子不同，芙兒的身子骨並不曾完全養好，沈梨秋可以完全不在意那倆糙漢子罰站，卻舍不得芙兒吃苦。

    恨恨的用手捶了一下床沿，其實沈梨秋很清楚，自己還是遷怒了。

    橘兒是無辜的，芙兒自然也是。

    可沈斌和墨鴻雁呢？

    前者完全不知道蕭驚天的計謀，後者倒是知曉了，卻被蕭驚天吃得死死的。不僅沒敢漏半點口風，之前跟沈梨秋說話時，還裝得似模似樣的。甚至還說什麽，六皇子成為太子不知是福是禍。

    哼，鬼扯！

    沈梨秋惡狠狠的翻了個白眼，她決定在蕭驚天未歸之前，將所有的氣都發泄在墨鴻雁身上！

    誰叫他跟蕭驚天狼狽為奸！

    “王妃……”

    芙兒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沈梨秋毫無形象的白眼。頓時心裏一囧，連事先想好的說辭都瞬間拋到了腦後，神情木木的看著沈梨秋。

    “芙兒，替我轉告沈斌，讓他監督墨鴻雁跑圈，繞著瑞親王府跑個十圈八圈的就可以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