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妹妹你說的，這姐妹情分哪裏是能忘的？”

    沈蓉蓉笑得格外的燦爛。

    她本就是明豔動人的長相，嗓音也透著一股子清亮。要是歇斯底裏的狂叫發怒，那確實不堪入目。可此時，沈蓉蓉端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妃嬪架子。卻還是很能唬人的。

    “是呀，姐妹情分自是無法忘卻的。”

    瞧沈蓉蓉這般作態，沈梨秋也不以為意。不過就是想要做戲，沈蓉蓉是變了，她沈梨秋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任人宰割的小孤女了。

    招呼沈蓉蓉進了中堂，倆人圍著小圓桌坐在，倒也頗有些姐妹重逢的氣氛。

    除了……

    “妹妹怎的不讓人上茶？”

    沈蓉蓉本就是打定了主意來尋麻煩的。隻是，自認為已經成熟的她，是不會再選擇以往那種潑婦式的找茬方法。如今的她，更傾向於話裏藏刀口蜜腹劍。

    怎麽著，也得狠狠的出一口氣，再將沈梨秋往死裏弄。

    而這上茶，便是頭一道坎兒。

    “堂姐說的是。我這就喚上些茶水點心。”沈梨秋的目光閃了閃，高聲喚了外間的蕭青蓮進來。自然，沈梨秋原本是有丫鬟的，還不止一個。可惜。自打新皇將整個瑞親王府掌控之後，那些丫鬟嬤嬤都不見了。沈梨秋自是擔心的，可擔心也無用，她如今能做的，也隻有好好保護自己。

    幸而，因著她那天的算計，蕭青蓮被迫充作了她的貼身丫鬟。

    隻是沈梨秋並不是愛折騰丫鬟的人，加上她如今月份大了，頭上的釵環盡數除去，便是衣裳，也挑最為舒適輕便的來穿。

    蕭青蓮雖被迫要伺候她。事實上卻也沒有做多少事兒。

    可今個兒……

    “青蓮，你去準備些茶點，記得弄精致一些。”後頭半句話，是沈梨秋額外添加的。她已經有了預感，怕是沈蓉蓉故意提起茶點，就是為了找茬。

    這倒也無妨。大不了就來個禍水東引。

    待蕭青蓮端著茶水點心進屋時，沈梨秋剛打算讓她替自己受罪，不想卻被沈蓉蓉搶先了一步。

    “妹妹，你這個丫鬟模樣倒是不錯，可是收了房？”

    “……”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男人都是那等子愛偷腥的貓，你也別拘著，左右是你身邊的丫鬟，忠心總是有的吧？對了，我怎的記得你的貼身丫鬟不是長這樣的。莫不是，先頭那個收了房？”

    “……”

    “妹妹，姐姐在跟你說話呢。”

    “呃，不是。”

    沈梨秋有些發懵，她因為沈蓉蓉既然來到了瑞親王府，肯定會提前打探一番。旁的不說，至少也應該清楚。她原先使喚慣了的下人都被新皇不知弄到哪裏去了。而如今這一個……

    蕭青蓮雖是庶出，可終歸也是瑞親王府的正經小姐。

    “什麽不是？妹妹，你可別怪姐姐說話不好聽。你呀，就是太小氣了。這男人怎的可以沒有小妾通房呢？這瑞王還是個親王呢，至少你也得為他安排四個側妃。不過，側妃還得好生挑選一番，這個丫鬟模樣雖出挑，卻是不夠格當側妃的。”

    “……堂姐，我的意思是，她不是丫鬟。”

    “要不這樣吧，回頭姐姐幫你尋覓幾個可人兒。回頭你多照應一下，隨便給個名分就可以了。妹妹，姐姐夠關心你吧？”

    沈梨秋木了。

    瞥了一眼立在一旁已經徹底懵了的蕭青蓮，沈梨秋隻覺得一群烏鴉打從頭頂嘎嘎嘎的飛過。

    深吸了一口氣，沈梨秋開口解釋道：“堂姐，她不是丫鬟，是府上的三小姐。因著我身邊沒伺候的人，這才特地過來照顧我的。”

    雖不喜蕭青蓮，可沈梨秋還是覺得沈蓉蓉方才那話太過分了。

    當著未出閣少女的麵，談論通房小妾也是不妥。更別說，這人根本就不是簽了賣身契的丫鬟。斤共陣亡。

    “呀！不是丫鬟？她竟是王府的小姐嗎？”

    聽沈梨秋這麽一說，沈蓉蓉立刻一驚一乍的叫了起來：“天，妹妹，這可真不是姐姐說你。這王府的小姐……怎的被你教養成了這份模樣？好好的小姐不當，卻搶了人家貼身丫鬟的差事。你這嫂子當的呀……”

    “是我的錯。”

    “本就是你的錯。不過，這王府小姐也太沒氣勢了。還貴女呢，我瞧著竟是連我身邊的二等宮人都不如了。你真該好生教導一下。”

    “堂姐您說的是。”

    沈梨秋低眉順眼的應承著，左右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沈蓉蓉開口說什麽，她都隻管假裝懦弱。在沒有萬全的準備之前，她是不可能拿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冒險的。

    隻是這一幕落在了蕭青蓮眼中，卻不是那麽一回事兒了。

    在蕭青蓮看來，自己是瑞親王府的正經小姐，而沈梨秋則是瑞王妃。於情於理，身為瑞王妃的沈梨秋也應當站在她這一邊。不為旁的，單是為了瑞親王府的名聲考慮，也隻能這麽做。

    可如今……

    “還不快些將茶點放下。”

    沈蓉蓉冷哼一聲，蕭青蓮這事兒確實是她疏忽了。最開始，沈蓉蓉確實是想通過詆毀沈梨秋的貼身丫鬟，進而落沈梨秋的麵子。

    不過，這樣的意外卻是很得她的心。

    瑞親王府的三小姐……

    蕭青蓮強忍著憤怒，到底還是將茶點放在了小圓桌上，卻不願再在這裏待上哪怕一刻鍾。不想，她剛準備轉身離去，就又被喚住了。

    是沈蓉蓉。

    “這什麽茶點？茶水，涼的。點心，隔夜的吧？……你平日裏就是這般伺候我妹妹的？簡直該死！別以為你是王府的小姐就能爬到我們姐妹頭上了。我妹妹可是你的長嫂，是瑞親王府的王妃，肚子裏更是懷著你們王爺的骨肉！你要是伺候不周，本妃一句話就能要了你的命！”

    沈蓉蓉是聰明了許多。

    可前提是麵對比她地位高，或者身份地位相差無幾的人時，才會展示聰明的那一麵。而當麵對蕭青蓮時，且又抱著讓沈梨秋難堪的心思，沈蓉蓉說起話來，那叫一個毒舌狠辣。

    蕭青蓮幾乎要被她說哭了。

    到底，還是沈梨秋開口為蕭青蓮解了圍：“堂姐，算了罷。”又瞧向蕭青蓮，語氣略微嚴厲了一些，“還不快去換了茶水？我堂姐可是陛下的妃子。”

    “……是。”

    硬生生的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蕭青蓮將茶盞收回了托盤裏，還因為手顫不小心翻了一個。

    這下子，沈蓉蓉麵上的嘲諷更明顯了。不過，她卻不想再跟蕭青蓮磕下去了。蕭青蓮隻是沈蓉蓉羞辱沈梨秋的一個工具罷了，還是順手拿來使喚的，可不值得她特地掛在心上。

    撇了撇嘴，沈蓉蓉再次將目光落在了沈梨秋麵上。

    “我說妹妹，你就是脾氣太軟和了，要我說，既是當家主母，就應當硬氣起來。你說，是吧？”

    “堂姐您說的是。”眼角瞥到即將走出中堂的蕭青蓮，沈梨秋忽的心中一動，“可堂姐您似乎忘了，即便隻是個庶女，那也比我們姐妹倆高貴太多了。”

    “你這是設麽話！”

    沈蓉蓉果然一點就炸。

    尤其這話戳中了沈蓉蓉內心的痛處。

    出身。

    跟東都城裏的高門貴女不同，事實上，無論是沈梨秋還是沈蓉蓉，在出身方麵總歸是差了旁人一大截的。這沈梨秋倒是還好，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安陵侯沈鵬飛的親生女兒。且早在出閣之前，她就被陛下賜封為了安陵郡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被天底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所認可的。

    可沈蓉蓉呢？

    她什麽也不是。

    都說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這後頭兩個暫且不說，頭一個卻是沈蓉蓉這輩子都難以改變的現狀。沈二老爺鄉下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識一籮筐，談吐舉止土氣的要命，文不成武不就，更別說走上仕途了。

    最重要的是，沈家二房是竊居安陵侯府的。

    多少年了，每次出門都會被人念叨出身問題。即便後來出嫁了，蕭瑾軒的後院從來就沒有幹淨過。偏生，後院裏的每個人都比沈蓉蓉出身高貴。更別提如今蕭瑾軒已成為新皇，將來這後宮之中……

    隻是比起以往那沒腦子胡亂開炮，如今的沈蓉蓉到底還是多了幾個心眼：“妹妹，這話咱們姐妹倆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頭你可不能這麽胡說。”

    “怎的就是胡說了？”

    “這女子，哪有看出身的？那看的，都是將來的夫家。”沈蓉蓉揚了揚下巴，聲音微微拔高，“那就是個妾生的女兒，有什麽了不起的？況且，這是為了她好，等她將來出嫁了，還不一樣要伺候公婆長嫂？早點兒開始學，沒壞處。”

    “是，我知曉了。”

    沈梨秋一麵說著，一麵目光卻透過敞開的中門，看向外頭立住不動的蕭青蓮。原先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愈發的清晰了。

    事實上，早在那日新皇派人封鎖瑞親王府時，沈梨秋就動了離開的心思。

    一來，她如今已身懷六甲，並不是適合逃離。

    二來，卻是因為時機還不夠成熟，且她沒有任何幫手。

    可如今，大好的機會不就擺在了眼前？

    越想越心動，沈梨秋一麵快速的回憶著整個計劃，一麵卻強逼著自己平靜下來。

    “你知曉了就好。對了，她可有定親？”

    眼角瞥見蕭青蓮背後猛地一繃，沈梨秋心裏一喜，順著沈蓉蓉的話說了下去：“還不曾呢，原先是想著府中的二小姐嫁出去後，再慢慢幫她尋摸親事的。可誰能想到，老太妃忽然就這麽一去。唉，可不就得委屈她守孝了嗎？”

    “守孝有什麽好委屈的？嫡母沒了，她一個庶女理所當然應該守滿三年孝期。我看呢，待三年之後，再慢慢相看也來得及。”

    “是，我記住了。”

    啪！

    外間傳來瓷器破裂的聲音，沒等沈梨秋細看，就聽到蕭青蓮哭著飛奔了出去。竟是連跌落在地的茶盞碎片都不曾收拾。

    “瞧瞧，妹妹你瞧瞧！”

    沈蓉蓉又驚又怒，這卻不完全是做戲了。她原是想著落沈梨秋的麵子，可蕭青蓮這般作為，卻更像是落了她的麵子。想著自己堂堂宮中的妃子，竟被一個小小的王府庶女落了麵子，沈蓉蓉一時間滿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泄。

    “堂姐，算了罷。她到底年歲不大……”

    “這事兒你甭管！”本想觸人黴頭，卻反被別人觸了黴頭，沈蓉蓉幹脆利索的喚了倆宮人將蕭青蓮尋了過來，竟是一副打定主意教訓人的模樣。

    沈梨秋愣了愣，略一思索，柔聲道：“罷了，堂姐，我如何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丫鬟，若是發作了她，那我……”

    “我賠你十個丫鬟！”

    ……又是這句話！

    想起未出閣時的事兒，沈梨秋心中暗恨。自然，她不是明著表現出來，隻因沈蓉蓉如今的行為更合了她的心意。

    “好好，我不說了。隻要堂姐你高興就行。”

    不多會兒，蕭青蓮就被尋了回來，卻是兩眼通紅，顯然已經狠狠的哭了一通。這也難怪，蕭青蓮雖是庶女，可到底出生在親王府。哪怕老太妃在世時，對她一直保持無視的態度，卻從不曾苛待過她。

    活了十多年，這確實是蕭青蓮平生遇到的最大羞辱。

    可惜，沈蓉蓉卻還覺得不夠。

    “嘖嘖，原來這就是高門貴女？不對，你這個應當叫做高門庶女。也難怪你這般恨嫁了。”

    “你！”

    蕭青蓮有心要開口反駁，可她不傻，別說此時還有一個沈蓉蓉，便是隻有沈梨秋，她也不敢造次。哪怕明知道新皇將來定會處死沈梨秋，可蕭青蓮更清楚，隻要沈梨秋願意，完全可以在臨死前拉她做墊背。

    “怎的？你還覺得本宮說錯了不曾？” :(.*)☆\\/☆=

    衝著蕭青蓮揚了揚下巴，沈蓉蓉忽的想起了一事，回過頭來對沈梨秋道：“對了，陛下已經下令了。說是，若瑞王再不歸降，就要處死妹妹了。唉，你還這般年輕，這都是什麽命呀！”

    沈梨秋一下子就被嚇住了。

    ……自然，是裝的。

    “堂姐，這消息是真的嗎？這、這……”

    “消息自然是真的。不過，妹妹你莫怕，這事兒也未必沒有回旋的餘地。”沈蓉蓉用欣賞的目光掃過了沈梨秋驚恐的麵龐，“凡事有我。”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堂姐。”

    “跟我，你還客氣什麽？咱們可是姐妹倆。對了，到時候拿旁人頂替你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