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章:洛輕雪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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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即石化。
如今這世道,倒是沒人模仿我的麵,也沒人模仿我的臉,而是有人模仿了我的名字。
夏安,我的名字。
夏安坊。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開的呢。
長離也覺得有趣。與那人戲謔地道:“敢問坊主貴姓,姓夏名安?”
我立馬剜了長離一眼,他卻衝我笑得輕佻。這一問,卻引得全場陷入沉默,他們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很不願意報上大名,就此報上大名。
先前被我握緊手腕的綠衣女子在這時衝著我幽幽出聲:“你是不是也很好奇?”說不好奇是假的,我的確很想知道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盯用本仙君的大名,於是向她點了點頭。
綠蘇的目光隻嚴肅凝視了我半晌,嘴巴卻是緊閉著的。就在氣氛僵持地快要窒息之時,她率先爆發出極為憨傻的大笑,聲音之洪亮巴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咱們坊主姓王,名八蛋!哈哈哈哈哈哈……”
這句話說完,我還來不及淩亂,綠蘇便被其中一位坊中幫手一腳踹倒在地。還順帶罵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話。將臉轉到長離這邊時,友好的表情早已攜上了春風:“這綠蘇的腦子不大正常,便不大會說話,還望公子和姑娘多多海涵。”
有著和嫿嫿如出一轍的相貌,沒想到是個傻子。
可是嫿嫿的腦子何其精明,那這個綠蘇便肯定不是嫿嫿了。
我欲哭無淚地用眼神求救長離。一轉身他人又不見了。誰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勾搭上了這些坊員,並跟著他們一路走了。
這一走便是一個下午,穿出了行人如織的京城,直到來到渡口邊。上了一艘模樣精簡的小船,小小的船隻卻五髒俱全。也不知出於什麽原因,這一路人偏偏對長離很是熱情,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長離也一點不覺得奇怪,舉手投足仍是優雅端莊。
船艙之中。紫衣的青年席地而坐,端著琉璃盞品茗。我在一旁監視了他很久,終於忍不住問了句:“長離,你從前是不是當過皇帝?”
他的手抖了一抖。沉吟出聲,“你為何會突然想到這個。”
他雖望著我,目光卻有幾分……慌亂。
是的,慌亂。
我的心驀地一疼,趕緊悶了杯烈酒,來消除不該有的念頭。強笑著打了個哈哈道:“沒什麽,我隻是隨口一提。”
他頗有些擔憂地說道:“仙君最近是怎麽了?”
我再次重複,“沒什麽。”又幹了一杯。這一杯下去,我的喉嚨開始變得火辣辣,說話也暈乎乎得摸不著頭腦:“不過從前我看凡界那些帝王,你真是模仿的極像。”
長離輕笑一聲,也算提起了點興致。搖晃著手中空了的銅尊,卻不抬眼:“你倒是說說,哪裏像了?”
“那你聽著,”我扶著桌角緩緩站起來,因為頭暈而站不大穩。竟然還願意一本正經地解釋,“很久之前我認識一個皇帝,他就是像你這樣,每次別人和他說都愛理不理。而且總是很少笑,偶爾一笑也是冷笑。雖然我覺得挺好看但心裏總歸慎得慌。無論做什麽事都嚴謹認真,好像出了一點差錯就會被怎麽樣似的。最重要的是……”
行駛在東海之中的船隻隨著波濤搖晃起伏,本就已經夠折磨人了。又是一杯一杯烈酒下去,我的腦子早已燒壞。用力一拍桌子,將手抵在桌上,驀地俯下身去,嘴唇即將貼近他的耳垂。這曖昧的舉措將我先嚇了一跳,他卻絲毫不驚不躁。
我便在他耳邊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你到底是誰。”
他略一抬眸,密長的眼睫幾乎掃過我臉頰。語聲透著涼意,唇邊攢了個雲淡風輕的笑:“在下長離。”
“長離,長離……”他以團號。
我將這個名字反複念叨,在船艙中心急如焚地來回踱步。驀地恍然大悟,笑嘻嘻地倒在他身上,“對了,你是長離。你不是李約。”
或許,我是真的醉了。
醉了酒之後膽子就變得特別大,如果換做平時我是萬萬不敢把半個身子都躺在長離膝上的。可是他既然不生氣,那我也沒什麽好怕了。一隻精巧的琉璃樽被我舉在夕陽的光暈之下,七彩斑斕,映射得愈發玲瓏剔透。我一邊轉動著酒樽,一邊拿了他瀑落的一縷黑發來玩,仰起頭緊盯著他道:“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美人倒是在了,可惜我手上卻沒多少大權。委實遺憾。”
他微垂的黑眸深邃無瀾,卻是忽地浮現幾分笑意:“看樣子確實醉得不輕。”不知怎的就向我伸過手,冰冷指尖觸碰上麵頰的一瞬,我一下子就醒了。
反應極快地退到了一邊,頗有幾分心虛地望了望長離:“我沒事,上神不要隨便看我的臉了,它……會嚇到你。”
我語聲輕噥,遠遠的看著天空,像是說給他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長離緩緩站起身來,微抬了頭,目光若有深意望著我的背影道:“小鳳凰,你當真以為我隻是為了紫陌,才大費周章地與柳鈺斤斤計較嗎?”
我收回思緒,勉強笑了笑答道:“看得出紫陌和你感情深厚。你考慮到它的安危便殺了那個柳鈺,也是順理成章。”
這一次,他隻是看著我,不再說話。
我如針芒在背,隻好走出船艙暫時逃避。嘴上這麽說,暗自卻是口是心非。長離的話中話並不隱晦,饒是我平時再笨也聽得出來。隻是這個男子給予的溫存關懷太過危險,一顰一笑都足以讓我心慌。
不自覺地想逃離。
我來到外邊深深吸了口氣,抬手在眼睛上搭了個棚,隻見此刻的天空被夕陽染上了血紅色,桃紅色的雲彩倒映在海邊上,像燃起了熊熊烈火。
岸邊,那所謂的夏安坊,也逐漸掀開了神秘的麵紗。
然,所謂的夏安坊。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座作坊,分出外坊與內坊,無不是碧瓦飛甍、雕梁畫棟、飛簷翹脊相交輝,使人眼前一亮。
綠蘇提了盞宮燈走在前麵,宮燈的亮光幽幽,她的神情也幽幽。忽地轉眸對我道了一句,“小夏,你知道這個作坊裏的人,都是幹什麽的嗎?”
突如其來的小夏兩字已將我嚇得不輕,我來不及問她何故,她卻又道:“織夢。”
走在前方的長離忽然笑了,語聲中帶著萬事皆不掛心的淡然:“原來這忘川之畔,已成了織夢鳥的領土。”
這一話落,四周皆陷入岑寂。唯有已拋在身後的忘川海浪隨狂風翻湧的悲嘯聲,一聲接一聲,一重迎一重,擾得人心亦不得安寧。我怔愣在原地,反複將織夢鳥這三個字念叨幾遍,這才想起從前在燁清那聽來的織夢鳥的傳說。
織夢鳥一族的誕生,可追溯到鴻蒙之初。女媧上神捏出了形形色色的人,也便有了形形色色的夢境。而夢境素來便是悲喜不定,令人難以捉摸。那織夢鳥因此於噩夢中化出,為了解救被噩夢所困的人們而織造一個美滿的幻境,美夢一旦被初醒,織夢鳥便灰飛煙滅。
久而久之織夢鳥的消息傳來,六界之中不少貪心之輩為了自己能長長久久生活在美夢之中,不惜各處收羅織夢鳥,並且強行要求它們為自己織夢。數十萬年以來,大部分織夢鳥都因此疲憊死去,便有很長一段時間未見其蹤跡,人們都以為織夢鳥一族就此滅絕。卻不想,在荒無人煙的忘川之眫,這個與凡界景致無差的小小作坊,竟成了織夢鳥的棲息之地。
回過神來時,長離已默然地將綠蘇望了一會,語聲帶了點諷刺意味:“嫿嫿姑娘對小鳳凰,委實費了不少心思。”
綠蘇果然就是嫿嫿。
我激切地握住她的手,又想罵她又想打她,更多的卻是對她作法的不解。嫿嫿給我示意了一個安慰的眼神,繼而以凝重的神態轉眸對長離道:“上神別怪嫿嫿自私,有些事情,是早晚要麵對的。”眸底閃過一絲愧色,低估道:“況且這麽多年來我們精衛鳥一族受它們的照顧已經夠多了。”
我被她神情裏的冰冷陡然嚇出幾滴冷汗。
心中毫無預兆的害怕起來,不由自主地鬆開手,目光緊緊盯著她:“嫿嫿,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嫿嫿的態度強硬果決,說話的口吻中似乎有難忍的平靜:“別說了小夏,我這便帶你去參拜這裏的女君。”
綠衣的女子一步步走得極快,我的頭腦一片霧水,腳步怎麽也挪不開。長離已從我身邊走過,寬袖乘風,黑發鬆綰,銀色月光下偶露的一張臉驚為天人。他微微側眸,眼底是輕描淡寫的笑意:“嫿嫿說得不錯,有些事情早晚要麵對。”不動聲色地牽過我的手,語聲略帶了些痛楚:“不要怕。”
可我心裏的恐懼,理應沒那麽嚴重。我隻是好奇。
到底是誰在害怕。
這一路上,我和他之間,一片寂靜。 :(.*)☆\\/☆=
穿過無數小橋流水,竹影花姿婆娑。嫿嫿將我領到了桃林深處一座裝橫華致的大殿中。坐落在樹叢中的宮殿,露出一個琉璃瓦頂,恰似一座金色的島嶼。那華麗的樓閣被四周池水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
殿中不點紅燭,因而光線極暗。我席地膝坐,詭譎的氣氛中,唯見仕女屏風後的女子廣袖垂落,長發披泄,如一片影子,妖冶的身影從眼前慢慢掠過,徒留一片涼意。未見其人,便聽一聲輕笑傳來:“來得這樣晚,可讓本君好等。待會要怎麽罰你們呢?嗯……就罰你們做個噩夢吧。”
屏風被蔻丹鮮紅的指尖輕輕推開,晚霞映輝,織夢鳥一族的女君穿著尊貴的華裙款款走來,衣帶當風,步履遺香。
她繞出屏風的那一刻,明明是一襲白衣,這抹潔白卻為她平添豔絕嫵媚,仿佛天地之景在那張絕代盛顏的映襯下皆黯然失色,顰笑顧盼,眼波流轉,端的是風華絕代。
這樣子的一張臉……
我的思緒在瞬間,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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