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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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鍾零羲的設計十分巧妙。
一架三丈高的水車立於湖邊,粗如成年男子臂膀的蒼玉箭竹搭成主體,細如嬰孩手臂的蒼玉箭竹搭成支架,水車外圍的竹筒卻有海碗般粗細。水車的顏色墨綠與青翠交織,又極富層次,便是停著不用也與湖光山色渾然一體,自有一種田園之美。
鍾零羲站在湖邊,對著水車輕輕打了一掌,靈氣推動之下,水車迅速轉動,舀起湖水又倒入一旁的水渠中。水渠由半根水桶粗的蒼玉箭竹連接而成,被手臂大小的蒼玉箭竹支架撐著,延伸向稻田。稻田被舒遠再翻了一遍,周圍築起數寸高的田埂。築田埂的材料是鍾零羲挖他的臥室得出的石頭,被鍾零羲與舒遠合力切割成長五丈、寬半尺、高一尺的石料,再由兩人合力釘入稻田周圍,入地七寸,露出三寸,以免稻田的水分四散。石料一共八塊,恰好給稻田流出八個排水口,排水口上另有鍾零羲設計的小小機關,可視靈穀不同生長階段而控製田水的深淺。
湖水流經水渠落入田中,不一會兒將整塊稻田都灌滿了,多餘的水分從八個排水口流出。排水口與溝渠相連,溝渠內部也用石料堆砌,免得汙濁後的田水影響山穀的土地。八條溝渠在稻田與靈湖中間匯為一道,田水繼續往前流動便會經過水車下方,水流衝刷之下便可推動水車轉動,不再需要人力。水渠一直通向山穀西北角的澤更水刺,通過那處的漏洞流出。
“哇……”青寧望著水車與流水驚歎,“它動起來了!好神奇!好漂亮!”讚歎完了忍不住悄悄看了鍾零羲一眼,從舒遠的角度望去,它眼中的期待與害怕一覽無遺。
它還是想拜師啊……舒遠心中的歡喜之火瞬間被一盆冷水潑下,熄滅得青煙都不剩。種田與修真是他和鍾零羲共同的目標,這塊稻田,這個水車,這條溝渠,是他和鍾零羲一點一滴親手做的,看到水車轉動,他心中怎能不激動?他真想立刻抓著鍾零羲的手歡聲叫喊,跟鍾零羲說你看我們的水車做成了,我們的真的可以種靈穀,師父你看!
但看到小鯉魚拜師之心如此強烈,舒遠隻覺得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心髒上,他呆立許久,而鍾零羲隻是望著水車,毫無察覺。已經過了許多天,舒遠還是無法習慣他的淡漠,可能永遠也無法習慣。
舒遠的手藏在寬大的衣袖裏,不覺握緊了拳頭,上前行禮道:“師尊,水車已成,稻田也開始浸泡,徒兒自請育秧重任,請師尊交付於徒兒。”
鍾零羲點頭道:“你對植物了解比為師了解,將育秧之事交於你,為師十分放心。”
舒遠攏袖行禮躬身道:“徒兒告退,自去育秧。”
語罷後退三步,方才轉身前往密室。一直到走進密室,舒遠從容的神色才鬆懈下來,黯然瞬間沾染上他的眉眼,輕輕地歎了口氣,舒遠走向存放植物的石櫃,開始準備育秧。
他想起穿越前聽過的某種說法,傷心無藥醫,隻能借助其他事情的忙碌,才能忽視。
《齊民要術》上說,育秧要先將稻種浸泡在水中,分清秕穀與飽滿顆粒,如果不將稻種裏的秕穀除掉,到了秋天稻田就會生出稗子。舒遠在密室裏尋找浸泡稻種的容器,忽然看到角落裏有一個石料砌成的小池子,大小兩尺見方,石料與石料之間結合得密不透風。舒遠先呆了一呆,用大葉子盛了水倒入其中,池子滴水不漏,恰好用來浸泡稻種。池子旁邊,還有個新編製的藤筐,比水池略小,恰好可以放入池中。
舒遠木然地來回提水,將池子灌了七分滿,再將靈穀稻種估摸了三鬥的分量倒入藤筐,置於水池之中。一經水泡,稻種中便有少量秕穀浮上。舒遠將秕穀撈出,收集在一張大葉子裏,再將稻種幾次翻攪,確信再也沒有秕穀浮出,這才站在水池邊發呆。
水池什麽時候做的?藤筐又是什麽時候做的?他為什麽總能無聲無息地安排好一切,讓自己毫無顧慮,想做什麽都能放手去做?
舒遠心中忽然一酸。他在湖邊看到水車,心中責怪鍾零羲的忽視,為之難受,但看到了水池,明白鍾零羲仍是關心愛護著自己,心裏不能釋然,然而更加揪緊。進也不得,退也不得,爭取不得,放手不得,無論怎麽做都是錯。
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稻種需要浸泡三天,舒遠便了三天思考這個問題,但稻種浸泡好了,他還是想不出。第四天,舒遠走入密室準備漉出稻種,在水池邊發現了一個竹條編製的圓形物品,舒遠猜那叫做簸箕,隻是四周的圍欄有些高,而且十分寬大,用來育秧最適合不過。簸箕中還有一塊疊好的布料。
舒遠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簸箕,出手微涼而光滑,沒有任何一根竹片有跳絲或分叉能刺傷手指。拿起布料展開,布料的大小恰好能將簸箕覆蓋住,且布料質地細密,蓋上之後濕氣、暖氣不容易流失。
所有的一切都太過恰好了。舒遠鼻子一酸,忙收斂心神,擼起袖子將藤筐提起,將稻種濾得半幹。趁著稻種濕潤,舒遠趕緊放入簸箕之中,均勻地鋪平。隨後把布料浸泡在水池裏,直到布料吸足水分,舒遠才把布料擰到無法滴水又保持濕潤的程度,小心地蓋在簸箕上。
做完一切之後,舒遠又開始發呆了,好像一旦空閑,那種茫然無依、不見道路的感覺就如一條冬眠的蛇般清醒過來,在他心頭上狠狠地咬一口。
不能停下……
舒遠離去前往稻田,將田裏的水放幹,等了一天,又把稻田翻了十遍,確信土地徹鬆散熟透之後,便要再度引水浸泡稻田。自水車做好之後便不與舒遠說話的鍾零羲忽然出現,往水車打了一掌,水車悠悠轉動,田水灌滿,一切就緒,隻等待插秧了。
舒遠在鍾零羲麵前低頭,不知說什麽才好,鍾零羲溫和地問道:“育秧之事如何?”
舒遠便恭敬地答道:“回師尊,明日稻秧便可長到二分長,可以插秧了。”
鍾零羲點點頭,道:“明日教你法術。”
舒遠隻是點頭,全然沒有了從前學法術的熱情,隻覺得學或不學並無差別。
次日,舒遠將簸箕搬到田邊,鍾零羲已在那裏等候了。見人到來,鍾零羲便道:“今日教的是一種將靈氣化為暗器打出去的指法,像黃藥師的彈指神通,待你熟練,可化靈火彈出。此法術名為‘荏苒指’,準頭、靈氣運行之法與勁道是最關鍵的,今日以稻秧練習準頭與靈氣運行之法。”
舒遠恭聲應了聲是。
鍾零羲便開始細說心法,先練了兩個時辰的靈氣運行,再示範道:“練指法最忌出手猶豫,無論準頭如何,靈氣運行至指尖便堅決出手,決不可臨頭退縮,明白否?準頭一事,練久了自然會有,不必太過在乎。”
語罷將兩支稻秧拈在食指與中指之間,迅速地彈出。兩支稻秧穩穩平飛而出,於半空中勁道消失落入稻田之中。
鍾零羲負手道:“你練習吧,心中不必害怕。”
舒遠先是點頭,再攏袖抬手應了聲是,隨後將兩支稻秧拈在手中,心中默念心法,將靈氣運行至指尖,借著靈氣之力猛地彈出。稻秧歪歪斜斜地飛出半尺,隨即落入田中。
舒遠臉上一燙,不由得低頭,心中一片羞愧,而鍾零羲卻點頭道:“不錯,初練荏苒指便能彈出半尺,已是難得。”
類似的話從前他也說過,舒遠以前聽了隻覺得心中歡喜,認定自己在他心中是聰明的。但現在聽來,卻叫舒遠不由自主地想:他說我難得,難道從前教過別人麽?否則的話,沒有對比,豈知優劣?他叫過別人,那這些都是他為別人創的法術?不是為他?
想過之後,舒遠又不禁責怪自己道:舒遠啊舒遠,隻因他稍作疏隔你便胡思亂想、心中不平。縱然他教過別人那又如何?你既非他至親至愛之人,又怎麽敢求他將你當做獨一無二之寶?
舒遠咬咬嘴唇手上不停,隻盼能全神貫注於荏苒指的練習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拋到九霄雲外去。不知不覺間,他彈出稻秧的距離漸漸拉大,落下的稻秧從歪歪扭扭變為整齊有序。兩天之後,一筐稻秧用盡,舒遠已能掌握準頭與力道,荏苒指小有成就。
從靈溪遇險之後,鍾零羲交給舒遠許多法術,刺魚劍法、舉火術、控火術、舉土術,現在又有荏苒指。舒遠學了一些時日,一直想知道敵對時的效果,卻不敢到靈溪邊找灰狼驗證。正在苦惱之時,山穀忽然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