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澤……”禹飛望著對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有一瞬間，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單純的覺得這個對話很危險，如果他再執著的問清楚那句話的意思，等待他的或許會是一個讓他接受不了的答案。

    電石火花之間，他心裏盤算著好幾種結束對話的方法，但每一種都不太自然，就在他想這麽糊塗的混過去的時候，穆澤突然主動放過了他。

    “算了，我和你說這麽多幹嘛。”隻見他伸出手輕輕的彈了一下禹飛的腦袋，“反正你也不會懂。”

    這個動作像是一種暗示，對方手指接觸禹飛額頭的刹那，原本圍繞在禹飛身邊，讓禹飛喘不過氣來的壓力瞬間消散，穆澤也恢複了平時那種帶著點微笑的表情，“這次我就原諒你了，下次不準拿這個談條件讓我救別人。”

    “不會，絕對不會。”禹飛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等穆澤滿意的點頭，禹飛又作死的加上了一句，“這次你幫了我，我怎麽好意思再拿這個東西出來說，我不是那種人。”

    他大概隻截取了前半段，卻忽略了穆澤所說的重點是後麵那幾個字。

    果然，穆澤剛剛恢複的臉色又有了晴轉陰的趨勢。

    “算了，我和你這種不會抓重點的笨蛋說什麽呢？”穆澤恨得牙癢癢，離開前還不忘加上一句，“怪不得你語文閱讀理解這麽差。”

    禹飛覺得膝蓋中了一箭_(:3」∠)_

    晚間，熄了燈，自以為解決了大事的禹飛心頭沒了負擔，很快就睡著了，而穆澤仍然睜著眼睛，麵無表情的看著天花板。

    雖然什麽都看不到。

    禹飛當時求他的神態還曆曆在目，他好像是第二次看見對方這麽著急的樣子，第一次是那天，車禍的時候。

    嗯，挺諷刺的不是嗎？你以為他隻會在乎你一個人，結果他誰都喜歡管。今天能救你的命，明天就能為別人把刀子捅到你心窩裏去。

    有那麽一瞬間，穆澤還真的挺想把住隔壁的老夫人給/砍/死的。

    穆澤的怒火，不僅僅是因為禹飛不帶腦子說的話，更是因為對方太急了。禹飛要是心平氣和的和他說，隻流露出那麽一點點擔心（最好一點擔心都沒有），那麽不管是因為不靠譜的夢還是其他東西，他都能幫忙做到。

    隻是傳一句話而已，他有的是辦法。

    但禹飛太讓他失望了。他幾乎是克製著自己，才沒把猙獰的一麵給露出來，他暫時還不想嚇到對方。

    所以他一條一條的分析給對方聽，當然，這些理由不無道理，畢竟禹飛說的是老夫人病情有變，雖然委婉了點，但在外人耳裏，和快要死了根本沒兩樣，這麽篤定的語氣，要是被劉家人給聽到了，能分分鍾扒了禹飛的皮。

    他覺得以對方的腦袋，估計暫時是想不出什麽替代句的。

    快退縮，快退縮，你要是有這點意思我就告訴你事情能辦好……穆澤在心裏悄悄的說著，死死的盯著禹飛，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可惜讓他失望的是，禹飛倒是杠上了，還越來越過分起來。

    什麽叫做“算我挾恩圖報一回”，“算是我救了你的報酬”，那一刻，他是心裏的火嘭的一聲就爆開了，既傷了自己，也想讓自己去傷了別人。

    禹飛救他這件事，在穆澤看來是無價的，他小心翼翼的維護著這段回憶，幾乎每天都要拿出來回憶一遍，之後看向禹飛的眼睛裏，那份感情更濃了。可偏偏另一個當事人卻想把它當成是有價的東西，肆意踐踏這份情誼，這在穆澤看來是不可饒恕的。

    但怒火燒到一定程度反而讓穆澤冷靜了。

    你把用生命救我這件事不當一回事，隔壁的老太太給你點小恩小惠你倒是一副我必須要幫助她的樣子，對方在你心裏占的比例居然比我還要大。

    那好啊。既然你這麽無私，這麽喜歡感恩，這次，就讓你欠我情好了。

    這樣，你才能刻骨銘心的記著吧。

    *

    劉老先生做事有一種雷厲風行的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舒服還是其他原因，明明下午才臨時起意要回來，機票都訂到了淩晨，結果第二天上午的時候就接到消息說是已經到了機場，趕到醫院的劉家三兄妹心裏很是詫異，不是說那邊飛機都延遲好幾個小時嗎？這時間，是哪來的票啊？

    所幸機場比較遠，離家裏，公司還是這裏都有幾個小時車程，他們三個總算有了點喘息的時間。

    “爸手機關機……”劉家老大衝正期待著望著他的弟弟妹妹搖了搖頭，“我們沒時間解釋。”

    “那我去家裏堵他？”老二劉雅舉手說道。她大概有點精神錯亂，把多年前上學時的習慣都給帶出來了。

    “也好。”劉軒捏了捏鼻子，妹妹畢竟是個女孩，從小就是家裏最受寵的，由她來說，父親的火可能不會這麽大。

    “那還是一樣，我來照顧我媽，哥，你去公司吧，爸要是跑到公司來了怎麽辦？”他們三個都擠在醫院也不是辦法，總得想法子和父親說一下。

    “好，就這樣吧。”公司畢竟得有人回去守著，他比弟弟妹妹們還是要更熟悉一點業務，父親要是臨時來公司，他也能先拿點業績表讓他心裏舒服點。而老三照顧母親那麽久了，情況要比自己清楚，等父親到了醫院，聽不進他和劉雅的話也多多少少能聽老三說一點。

    “走吧，別拖了。”

    *

    一輛普通的出租車上，劉老先生正坐在後座閉目養神，他似乎在飛機上睡得並不太好，不但臉色蒼白，眼底都是青黑一片。原本想和這位老先生侃大山的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他這幅樣子，都不敢再多說什麽，隻是放慢了呼吸，把車速默默的給提高了點。

    剛剛對方好像是說要去醫院來著，不會是什麽重病吧？他這樣想著，越想越覺得是，也顧不得被監控拍下來了，把人趕緊送醫院是正經。

    正在想其他事情的劉老先生不會知道司機這點小九九，當然，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會去點破，今天他非常趕時間。

    他是一個人來的。

    穆文的助理在他急得冒火的時候突然提供了一張機票，時間比公司那些人定的要早了好幾個小時。雖說對方扯了一大堆關係，一直在強調他們老板的熱心和苦功，但老先生心裏清楚得很，穆家估計是拖延了告訴他的時間，為的大概就是這一刻的雪中送炭。但他並不介意。穆文是什麽人他很清楚，對方肯告訴他這個消息並且送來這張機票就應該感謝了。

    機票隻有一張，大概是為了突出獲得的艱辛，他不在意這麽多，有時候人多反而容易露陷。他撇下了所有助理，自己一個人跑了回來。

    對他來說，公司損失不重要，他可以重新賺回來，名譽受損也不重要，他可以重新掙回來，但妻子，他心裏認定的始終隻有一個，丟了，就再也沒有了。

    他還記得他在結婚那天鄭重的向她承諾過：他不會讓她跟著他吃苦，也不會在她困難的時候丟下她。

    這次的事情，雖然有各方麵的原因，但歸根到底，還是他食言了。

    這樣想著，老先生曆盡風霜但仍然堅定的眼睛裏，終於慢慢的浮現出了眼淚。

    *

    醫院裏，知道自己丈夫要過來的老夫人難得的說要打扮打扮，自從住了院，隨著身體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她雖然還能保持著平和的心態，但這樣的打扮也是沒有了。

    “保持整潔就行。”雖然說是這麽說，但多少還是能讓人看出她的落寞。

    “醫院裏的病服不換算了，但阿麗你幫我化點淡妝，得把我這黑眼圈遮住才行啊。”劉老夫人一刻也不停的說著俏皮話，她的心情顯然很好。叫阿麗的護工聽話的上前幫老夫人化妝去了，她的手藝很好，沒多久就幫老夫人遮住了一臉病容，氣色看上去和沒病的時候差不多。

    但老夫人照著鏡子，難得的不滿意了，“我這臉太瘦了點，你想點辦法把它變胖點。”

    這哪能啊……阿麗心頭苦笑，老夫人一住院，體重就一直在往下減，她就算妝畫得再好也不能讓人一下子就胖起來啊。

    這話她不好說，隻能認命的拿起化妝盒繼續往老夫人臉上折騰。

    難得母親有心情化妝，劉峰雖然覺得這時間化妝太早，因而在心裏頭嘀咕了兩句，也沒敢說出來。他看著自己的手表，心裏在計算著父親來這裏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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