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卻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發展。

    “唰唰唰……”

    “唰唰唰……”

    “唰唰唰……”

    筆尖觸碰紙頁的聲音盡管微弱，但在寂靜的教室裏卻被放大了十倍不止，一筆一劃的聲音都像是一隻隻小刷子，調皮的撓在了三人組的心頭，弄得他們不管怎樣都不自在起來了。

    隨著手機第n次顯示‘gameover’的字樣，陳浩終於放下了手機，抬頭偷瞟了一眼前邊還在埋頭寫作業的那兩個人，小聲的對拿著手機同樣有些無所事事的周陸說道：“我怎麽覺得有點玩不下去啊？”手都不知道要怎麽放了。

    “我也有這種感覺……”越飛插了進來，“我這又沒偷又沒搶的，就光明正大的玩一會遊戲，結果心裏頭這罪惡感倒比搶和偷還要多。”他拿著手機有些發愁，這電量好不容易充到了滿格，結果他居然一點玩的心思都沒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頭兩個正在讀書的人的身上，心裏還隱隱約約的有種說不明道不白的複雜情緒，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什麽滋味都有。

    “以前放穆澤在我旁邊寫作業我都沒這感覺啊……怎麽……”怎麽今天就覺得自己那麽混蛋呢？

    越飛一點都想不通。

    “好學生寫作業那不是應該的嗎？他要是天天和我們一起玩遊戲你才得慌呢。”一直沒說話的周陸翻了個白眼，“倒是禹哥，雖然前段時間已經見著他背書了，但看他這麽努力的寫作業還真是頭一回，別說是你們，我也不適應。”

    不光是不適應，還有幾分複雜夾雜在裏頭。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當禹飛考高分的時候，他們沒什麽感覺，當禹飛當著他們的麵背書的時候，他們也隻是有些驚訝，並沒什麽實質性的感悟，可當禹飛當著他們的麵寫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題目，連腦袋都沒抬起過一下的時候，他們做不到淡定了。

    畢竟禹飛在某種意義上，是和他們一樣的人。打架逃課去網吧，開小差玩遊戲……這些事情他們幹過，禹飛也同樣幹過。

    此時看見禹飛這麽努力的學習，帶給他們的衝擊是非同一般的，就像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走上了一條和現在的自己截然相反的道路，自己在不斷的下墜，而對方則在不斷的上升，這一分一秒緩緩走過的時間，就是他們之間越來越遠的距離。

    這樣的事實，讓人提不起幹勁來。往日裏吸引人的遊戲也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沒了之前的新鮮。禹飛此時的努力就像是一麵鏡子，照出了他們這種得過且過之人的悲哀，讓他們一直以玩樂為主的信條也在動搖著。

    為什麽他現在在學習，我卻在拿著手機？

    禹飛都進步了，我就不能在最後的三年裏拚一把嗎？

    還有……

    我真的要這麽混下去嗎？

    種種問題盤桓在他們的腦海裏，拷問著他們的心。

    周陸有些神經質的抓起了手機，又重新放下。各類教輔書就在他的包裏，全部都是嶄新的，他從來沒有碰過，上頭還有新書特意的油墨味。

    是看，還是繼續玩？

    這已經不單單是一個簡單的選項了，更像是人生的一條岔路口，不管選擇什麽，都會帶來巨大變化。他自然知道什麽是最好的選擇，但同樣害怕這種選擇帶來的重重困難。

    沒等他想好，越飛突然動了，他非常利落的拆掉了手機的電板，隻聽‘啪’的一聲，電板被他丟進了空蕩蕩的垃圾桶裏，巨大響聲不僅讓周陸他們嚇了一跳，還把前頭好端端寫著作業的趙勒和禹飛給嚇著了，他們兩人回過頭，迷茫的看著後麵的三個人。

    “你……”陳浩差點尖叫出聲，他沒好氣的拉住了越飛的衣服，小聲的嗬斥道：“你發什麽瘋啊？”

    “我沒瘋。”越飛甩開了他的手，“這玩意放那我就想玩，倒不如丟垃圾桶來得痛快。反正也不是不能重新買。”

    他說著，自己拿了書坐到了禹飛旁邊，“這道題你會嗎？”

    “咦？”禹飛定睛一看，有些驚訝，“你數學自學學到了第二章了嗎？”

    “嗯。”越飛淡淡的點了點頭。

    周陸他們比禹飛更驚訝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啊，他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這個叛徒……”周陸嘟囔了一聲，也不聲不響的從包裏拿出了書，坐到了趙勒旁邊。

    陳浩：“……”

    好吧，大家都拿書看了，他這個不拿書的顯得更加壓力山大了，還是一起看吧==

    這樣想著，他也乖乖的把自己的書給拿出來了。

    *

    元旦很快就到了，可能是這久違的三天假，連老天爺都難得的露出了笑臉，天空晴朗極了。

    劉媽趁著假期回了兒子家，而禹飛則早早的預約了姥姥家，放假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趕著去了。

    禹飛的姥姥住在一個家屬區裏，具體是什麽單位的禹飛也不太清楚，那個單位在他出生之前就沒了，所以裏頭的房子也都是三四十年代的老房子了，看著都有種上個世紀的感覺。

    小區裏住的人大多數是那個單位之前的員工，年輕人倒是沒幾個願意來住的，所以禹飛一進去就受到了廣泛關注，甚至有幾個爺爺奶奶眯著一雙老花眼，還真把人給認出來了。

    “哎呦，這是小飛吧！我記得你小時候才這麽點大，現在都長這麽高了啊。”

    說話的是拄著拐杖的何奶奶，禹飛記得小時候她還曾經給他塞過糖。

    “何奶奶好。”

    “哎呦，不錯不錯，你這聲音還挺嘹亮的，不像我那孫女，細聲細語的，我耳背呢，聽都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就見那一張嘴開開合合。”何奶奶顯然連自己的話都不大聽得清楚了，連續兩句都是扯著嗓子說的。

    “奶奶你這是要去哪啊？”禹飛好奇的問道。

    “我要去前頭搭你叔叔的車，坐車到你叔叔家去吃飯。”

    這個答案一點也不稀奇，這是第三個說要去自己孩子家吃飯的了，就連禹飛的姥姥也是如此，要不是禹飛過來了，她恐怕也會被接到孩子家去吃飯。

    禹飛往常沒注意過這一點，現在才發現有些不對。一般都是老人在哪就把家宴開在哪，怎麽這邊的人都這麽不一樣呢？

    他默默記住了這件事，打算找個機會問問自己的姥姥。

    告別了何奶奶，禹飛繼續往前走，沒承想卻碰見了一個認識的人。

    “宋楚？”禹飛驚喜的叫了一聲，他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都能遇上同齡人。

    “嗯？”對方詫異的回過了頭，再看見是禹飛之後，剛剛還有些冷淡的臉立馬就綻開了笑容，笑靨如花。

    “你是禹飛吧，好久不見。”他就站在那裏笑著，都像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其實也沒過多久，不過美人怎麽說都讓人覺得心服口服。

    禹飛雖然不是顏控，但也折在了宋楚的美貌之下，把穆澤的囑咐忘了個七七八八，特別高興的湊過去了。

    “你怎麽也在這裏啊？”他好奇問道，“你爺爺奶奶也住這裏嗎？”

    “沒有。”宋楚和禹飛並排走著，聽到對方的問題搖了搖頭，“不過我以前在這裏租住過一段時間，所以就想過來看看。”

    “你在這住過？”禹飛撓了撓腦袋，“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啊？”禹飛雖然不長住這邊，但小時候也曾經在院子裏頭橫行霸道的，可以說是孩子王般的存在了。宋楚這麽漂亮的長相，他再怎麽也得有點模糊的印象吧。

    宋楚微笑道：“就住了一小段時間，我身體差，也不經常出去玩，你沒印象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樣啊。禹飛點了點頭。

    他們聊了一小段路程就分開了，分開前，還加了對方的企鵝號。

    “這三天裏頭，你可以找我來玩，正好我一個人待在這裏也挺無聊的。”宋楚是這麽說的，卻巧妙的繞開了禹飛問他為什麽元旦一個人待著的問題。

    好在禹飛沒在意這麽多，一口答應了下來，“我到時候來找你，我姥姥家的紅薯幹特別好吃，都是自己做的，你要是想吃的話，我到時候給你帶一點。”

    “好啊。”宋楚微笑著說道。

    他們就此分開。

    這邊的樓層最高也就是五樓了。樓梯也不高，禹飛姥姥家住三樓，他三步並做兩步，很容易的就走到了門口。

    這裏以前家家戶戶裝的都是一道鐵門一道木門，到了後來，就統一改成了防盜門。嶄新的防盜門嵌在有著斑駁印記的水泥牆上，倒讓人有一種微妙的錯亂感。

    “姥姥！開門！”禹飛沒有按門鈴，事實上，按門鈴門鈴也不會響，老一輩的都愛省錢，門鈴的燈一直亮著隻會讓禹飛姥姥覺得不順眼，索性就不裝了，除了她，這院子裏很多人都是這樣，反倒讓那些裝了電池的人變得有些突兀了。

    “姥姥！”禹飛重重的拍了兩下門，正琢磨著要不要給老人家打個電話呢，門就開了，差點沒讓他一巴掌呼得重新關上，還好他及時收住了力道。

    “小飛來了啊。我的乖孫！”門一打開，禹飛就被他姥姥給抱了個滿懷。老人家掂量著捏了捏他的肩膀，雖然穿著厚衣服什麽也沒捏出來，但她還是心疼的說了句：“又瘦了。”然後又不滿的把人數落了一頓，“你怎麽隻穿這麽點啊，也不多加幾件衣服。”

    “我穿得已經夠多了……”他還嫌熱呢。

    “夠什麽夠，”姥姥瞪了他一眼，側身讓他進來了，還不忘教訓道：“你現在想著要瀟灑，等你老了，風濕什麽的就全來了，衣服還是越多越好。”

    禹飛也不和她爭，免得到時候沒完沒了的。

    “你坐著，我去給你拿東西吃。剛炸好的年糕。”要說禹飛姥姥最寵的孩子是誰，那毫無疑問的就是禹飛了。不說他小時候經常來這邊玩，事實上，光是禹飛父母離婚的事情就讓老人家愧疚了很久，她當時在兒子那裏，禹飛舅舅自然向著最小的妹妹，於是，等她知道禹飛父母離婚的消息的時候，什麽都已經定下了，氣得她差點也進了醫院。也因此，幾個孫子孫女之間，最疼的就是禹飛了。平日裏她連零花錢都恨不得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給他，好在其他人心裏都清楚是為什麽，倒也沒誰因為這個說三道四的。

    禹飛也沒讓老人失望，節假日一有空就會過來陪陪她。禹飛舅舅在外省，一年到頭，也就春節的時候能回來看看，平常都會把老人接過去住，隻是這幾年，禹飛姥姥也懶得去那麽遠的地方了，就還是待在自己的老房子裏，讓韓晴和禹飛的另一個舅舅時不時的照看她。

    禹飛聽姥姥的話坐下了。為了老人家過得舒服，整個屋子都被重新裝修了一遍，暖氣也很是充足，禹飛坐了一小會就覺得臉上癢了起來，他伸出手，抓了兩下，反倒越抓越癢了。

    “來來來，吃年糕。”正巧禹飛姥姥從廚房走出來，看見禹飛這樣，急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別抓了，越抓越難受，你這是凍傷了，真是，怎麽這都不懂啊。你媽……”

    她尷尬的止住了話題，本來是想數落一下韓晴的，但話快說出來的時候才想起韓晴早已經離婚的事情，含糊著混過去了。

    禹飛姥姥不說話了，禹飛也覺得這話題沒什麽意思，一老一少就這麽沉默著擦完了藥膏。

    過了良久，禹飛才發聲打破了這段沉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