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07.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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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會的功夫,眼前的一幕再度消失,下一刻,她發現自己置身於秦老夫人的榮壽院,看著秦老夫人抱著小小的自己在懷中柔聲地哄她入睡,不時還溫柔地為她拭去額上的汗意。
“祖母……”她喃喃地低喚,那慈愛的麵孔、溫柔的動作、耐心的語氣,是她記憶中最疼愛她的祖母。
她伸手想去輕撫她的眉目,可最終仍是摸了個空。
又是一陣風卷席而來,一幕幕似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如同走馬燈般在她眼前上演,悲歡離合、酸甜苦辣,最後定格在秦府□□的那一夜裏。
——“他,為了權勢官位,夥同外人謀害弟媳,致使夫妻、骨肉分離,家不成家!”
——“還有你,你可敢對天發誓,秦伯宗對我娘犯下的罪行你一無所知,你沒有故意包庇,沒有知而放任,你這些年對秦四娘的疼愛全無半點私心!”
——“這些年你的疼愛,到底是出自對孫輩的真心愛護,還是出於對我娘的愧疚?衛氏滿門都在天上看著,你可對得起我外祖母,可對得起我娘,可對得起你的良心!”
……
她淚流滿麵地看著那個自己悲憤地指控訴著親人對娘親、對她們一家犯下的罪孽。
——“以親人性命換來的富貴權勢,你們真的心安理得麽?午夜夢回就不怕冤死之魂來找你們麽?!什麽光複秦門昔日榮耀,秦氏列祖列宗若真的在天有靈,就應該將此等毫無人性之輩……”
她緊緊地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淚水卻如缺堤般洶湧而出。
這不是真的,不會是真的,大伯父、二伯父,他們不會這樣對待娘親的……不會的,不會的……
***
陸修琰溫柔地為床上昏迷的妻子梳著長發,一下又一下,無比耐心,無比輕柔,如同對待著心中至寶。突然,一滴眼淚從秦若蕖的眼角滑落,一下子便讓他止了動作。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拿著桃木梳的手微微地顫抖著,下一刻,便見秦若蕖眼角淚水愈流愈多。
“阿蕖、阿蕖,你、你怎樣了?阿蕖……”他顫著手為她拭去那不斷流出的淚水,哆嗦著喚。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還是、還是傷口疼?”他手足無措起來,既怕是自己笨手笨腳扯痛了她,又怕是她的傷口發痛,可他卻又不敢去碰,就怕會讓她更疼。
“陸、陸修琰……”微弱的聲音忽地在他耳邊響著,很微很弱,聽入他耳中卻如天籟一般。
“阿蕖?是、是你麽?”生怕驚了她,他啞聲低低地問。
“陸修琰……”隨即,秦若蕖的眼皮子微微顫了顫,陸修琰緊緊地屏著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當那雙美麗的眼眸終於在他的期盼下緩緩地睜了開來,他的眸光陡然變亮,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陸修琰……”
“阿、阿蕖……”陸修琰抖著唇,嗓音沙啞。
“陸修琰,我想起來了,我娘不是染病而去,而是慘死賊人刀下,還有嬤嬤、雲兒姐姐、芳兒姐姐,她們流了好多好多血,衣服、地板都染紅了。嵐姨把我藏在床底,叫我不要怕,她會一直陪著我,屋裏很黑,靜悄悄的,隻有外頭風偶爾敲打窗戶的聲音,我害怕,可又不敢說話,隻能去拉嵐姨,碰到她的手,冰冰的、濕濕的……”
“爹爹要娶新夫人,新夫人進門,爹爹要把哥哥送到嶽梁去,哥哥走了,他抱著我哭,說他對不住娘,對不住哥哥,也對不住我,讓我跟著祖母要乖要聽話。我問他為什麽不能和爹爹和哥哥一起,他說,‘因為爹爹沒用’……爹爹怎麽會沒用呢?他會幫娘畫眉毛,會教哥哥釣魚,會給我編蛐蛐。”
陸修琰再聽不下去,小心地將她抱入懷中,不停地親著她濕濕的臉,啞聲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如今你有我,不管什麽時候,我都不會拋下你。”
秦若蕖終於在他懷裏放聲大哭起來,所有的驚慌、彷徨、害怕、絕望、難過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陸修琰摟著她不停地安慰著、親吻著,一直到她哭聲漸弱,最後變成低低的抽噎。
他靜靜地抱著她,如同安慰著受傷的孩子一般,大掌輕柔地撫著她的背脊。
“陸修琰……”秦若蕖打著哭嗝喚。
陸修琰親親她的額角,柔聲應:“我在。”
“我想祖母,想爹爹了……”
陸修琰沉默須臾。
“好,再過一段日子,我便陪你回去看望他們。”
頓了頓,他輕輕地將她從懷中推開,仔細地望了望她的傷口,再盯著她的臉關心地問:“傷口可還疼?”
秦若蕖搖搖頭,依賴地摟著他的腰:“不疼,你不要走。”
如流水般從宮中流入王府的療傷聖藥,再加上陸修琰及素嵐等人的悉心照料,她的傷好得相當快,隻是因為昏迷了太久,整個人瞧來還是有些虛弱。
王妃清醒過來的消息便在府內傳了開來,得到消息的無色當即扔掉手中小木劍,也不理會身後長英的呼喚,撒歡似的直往正院方向跑去。
“芋頭姐姐,芋頭姐姐,你終於睡醒了?”候在門外的侍女根本擋他不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家夥一溜煙地闖了進去。
陸修琰正在喂著妻子用些清淡小粥,見他毫無規矩地闖了進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取過帕子為秦若蕖拭了拭嘴角,看著小家夥利索地踢掉小鞋,七手八腳地爬上了床榻,一屁股坐到上麵。
“芋頭姐姐,你要改叫小豬姐姐了。”
秦若蕖不由自主地揚起了笑容,伸手在他的臉蛋上掐了一把,嗔道:“你才是小豬!”
陸修琰提著小家夥的後領將他從床上拎了下來,板著臉教訓道:“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如今幾歲了?怎還這般沒規沒矩?”
小家夥嘟著嘴巴直哼哼:“人家還是小孩子呢!”
“是誰說要做個男子漢大丈夫的?”陸修琰瞪他。
“我才不做男子漢大丈夫,我日後是要當得道高僧的!”小家夥大聲將自己的宏遠誌願道來。
陸修琰被他噎了噎,想要再教訓他幾句,卻在看見妻子眉眼彎彎的笑顏時一時忘了反應。
片刻,一絲無奈而又歡喜的笑容躍於他的臉龐。
經過近些月來的一樁樁煩心事,他才發覺自己是那樣的懷念這張笑容。隻是,想到接下來的兩件事,他又不禁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你如今是酒肉小和尚,日後就是酒肉和尚,又怎麽能當得道高僧?”秦若蕖背靠著軟墊,笑眯眯地取笑道。
無色被她這般一堵,不服氣地重重哼了一聲,衝她扮了個鬼臉,裝模作樣地搖頭晃腦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饒得陸修琰心中仍有煩憂,也被他這不倫不類的話逗樂了。他沒好氣地捏捏他的臉蛋,笑罵道:“今日的劍法可學會了?若是過會兒我檢查發現有一點兒的錯,你可仔細你的皮。”
“啊啊啊!皇叔祖我錯了,我這就去練劍!”小家夥哇哇大叫著直往門外跑,再不敢逗留。
一陣清脆的笑聲灑落屋內,卻是秦若蕖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那飛快逃跑的小身影,陸修琰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半晌,他坐到床沿拉著妻子的手溫柔地問:“可累了?”
“不累。”秦若蕖輕輕地搖了搖頭,靜靜地依偎著他,什麽話也不想說。
陸修琰亦是心事重重,離陸宥誠定下的日子還有一日,後日一到……
他不由自主地將懷中的妻子抱得更緊了些,仿佛想從對方身上汲取勇氣,半晌,他低低地道:“阿蕖,你、你是不是想……”
“想什麽?”秦若蕖在他胸口處蹭了蹭。
“沒什麽。”憶起她剛醒來時的悲泣之語,他到底不忍。
阿蕖她是記起所有事了麽?若是如此,他再問的話,豈不是讓她的心再痛一次?
“我明日一早要帶鑫兒到相國寺見孤月大師,隨後還有些公事要辦,但會在晚膳之前回來,這段時間你要按時用膳服藥,若是有感覺到不舒服,一定要傳太醫看看。”陸修琰想了想,將明日的計劃簡略地道來,同時亦不放心地叮囑道。
“好,你放心。”秦若蕖應道。
見她應得這般痛快,陸修琰一時有些不習慣,若是他的傻丫頭,此時必會抱著他好一陣撒嬌,而後讓他許諾務必一定要更早些回來。可若是凶丫頭,必不會這般乖乖軟軟地被他抱著。
他努力壓下心中的那點異樣,溫柔地親了親她的發頂,靜靜地抱著她再無話。
***
翌日一早用過了早膳,陸修琰便帶著無色去了相國寺。
這幾日他一直不死心地尋求解藥以解無色身上的毒,可始終不得法,後來想到孤月大師,故而便打算將無色帶到相國寺去,看看孤月大師可有法子。
“皇叔祖,這相國寺比我們萬華寺還要大!”望著雄偉的寺門,無色驚歎地張大了小嘴。
陸修琰牽緊他的手,聞言也隻是笑笑地拍拍他的腦袋瓜子。
“就是不知這裏的齋菜有沒有我們萬華寺的好吃。”小家夥蹦蹦跳跳,好奇地這裏看看那裏望望。
早已得到消息的孤月大師迎了出來,小家夥一見是熟人,眼光頓時放亮,異常清脆響亮地喚:“孤月大師傅!”
孤月大師哈哈一笑,憐愛地摸摸他的小腦袋:“原來是無色小師傅。”
聚過了舊,三人一前一後地進到孤月大師所在的廂房,早從陸修琰來信中得知了無□□況的孤月大師借著拉小家夥問話之機,不聲色地為他把脈。
陸修琰期盼地望著他,卻在見到他眉間漸深的憂慮之色時,一顆心當即便沉了下來。
連孤月大師都沒有辦法了麽?
“東廂房那裏有剛剛出爐的梅花餅,無色小師傅可想嚐嚐?”孤月大色收回診脈的手,含笑問。
“當真?想想想,我想!”無色又哪會不想,連連點頭。
孤月大師吩咐著小徒帶著小家夥出去。
陸修琰明白他這是借機將無色遣走。
“大師,如何?”待小家夥的身影消失後,他迫不及待地問。
“情況怕是有些不樂觀,此毒蟄伏太深,若是體壯的成年男子倒稍好些,至少可以再爭取多一些時間,可孩子……怕是承受不住。”孤月大師搖頭歎道。
陸修琰垂眸,或許這短短數日已經曆了太多打擊,這一回,他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多謝大師,本王明白了。”他緩緩起身告辭。
此時的刑部,刑部尚書將手中信函放落案上。
“大人,不知王爺有何指示?”一旁的刑部侍郎試探著問。
“王爺他……讓我將查到的有關怡昌長公主一案實情如實回稟皇上。”
“包括未查明的疑點?”
“包括未查明的疑點。”(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