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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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愣住了,不可置信。

    “桑桑有話同你說。”聶教授又說了遍。

    於季尹則,這句話仿佛遙遠不可求的赦令與救贖。他所有都不顧,邁開步伐就要衝進房裏。

    “請等一等。”聶教授叫住他。

    他頓下腳步。

    走上前,聶教授凝著表情,對季尹則說:“不要有所期待。”

    季尹則垂眸苦澀,“我不敢相信她願意見我,也沒有資格期待更多。”

    聶教授歎了歎氣,“她的狀態你已經清楚。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同你說話。但是說完話,請幹脆地離開,不要糾纏。她受到的傷害,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不少。我隻能希望所有的傷害,到此為止。”頓了頓,聶教授擺擺手:“你進去吧。”

    隨即疲憊地揉著眉心。

    “uncle,”顧雲燁走上前,想安慰,無從開口。

    “我沒有事,沒有事,”聶教授勉強的笑意,擺了擺手。

    通向二樓的樓梯口在進門的玄關。季尹則直奔樓上,還沒踏上最後一個台階,被一雙臂膀擋了回去。

    “誰讓你上來?”聶楨抱著臂膀堵在樓梯間冷冷道。

    “你姐姐要見我。”說著要從他旁邊過去。

    聶楨向後退幾步,繼續堵他的路,諷刺道:“她看不見,怎麽見你?”

    季尹則無意繼續糾纏,神色懇切:“leo,請讓我見一見她。”

    “滾。”他隻吐出一個字。

    “讓他見一見你姐姐。”聶教授隨即上樓,“是你姐姐有話同他講。”

    聶楨不假思索:“我不同意。以後姐姐的事情,我會親自管。即便姐姐同他有話講,沒有我的同意,他見不到。”

    “,”

    剛一開口,沒有來得及說更多,聶楨揮手打斷,“不揍死你已經是我的極限。想見我姐姐?嗬,我不介意你死了以後去見她。滾吧。”

    顧雲燁走上前,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阿楨,讓他去見。一次談清楚談徹底,比他日日夜夜站在門前糾扯不清要好得多。”

    聶楨斂著目光,沒有說話。

    聶教授開口:“季先生,請你保證,這次見過我女兒之後,會即刻離開,不再出現在她麵前,也不再出現在我們任何一個人的麵前。”

    “我不允許。”沈倩如走出臥房,冷冷地說:“阿楨說的對,即便是桑桑要見他,他也沒有資格。”

    聶教授走過去,輕聲勸妻子:“倩如,女兒既然提出見他,必然有她的考慮。我們應該尊重她。”

    顧長民聽到紛爭,嚐試著勸:“家嫂,不如讓他們見一麵。就當是我作為桑桑叔父的請求。桑桑願意見他,說明她能直麵自己的病情,也許對治療她的病有效果。”

    顧雲燁接過話:“二叔說的沒有錯,也許讓他見一見sundy,他才願意離去。每天站在門外,未必就好。”

    沈倩如忿忿不甘地轉身,走了兩步,用背影,不容置疑道:“隻給五分鍾,五分鍾後,如果人還在,我會報警,控告他蓄意騷擾。”走進臥房,門“砰”一聲關上。

    聶教授一聲歎氣,對季尹則鄭重囑咐:“以她此刻的狀況,她會在筆記本上打字給你。她溝通沒有問題,不過請你不要有任何觸碰她的行為,包括隻是普通的觸碰。”

    “謝謝。”他鬆了口氣,得到特赦般,急不可待地邁向那扇通往未知的門。

    聶楨臉色陰沉,“我也去,我會盯著他,不讓他動家姐一根指頭。”

    “不用這樣!給你姐姐一點空間。”聶教授阻止。

    聶楨握緊了拳,聲音顫抖:“姐姐當時受這個禽獸折磨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她想離婚,我以為她發大小姐脾氣,在無理取鬧,沒有聽出她需要我支持的暗示,我甚至勸說她回去這個禽獸身邊,勸她好好經營婚姻。當時她提著箱子要離開香港,出門遇到禽獸過來接她,我親手將她往車裏推,送她進火坑。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姐姐。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以後姐姐所有的事情,我都不會不管。”

    聲音落地有聲,傳到一邊的臥房裏。臥房的木門不隔音,沈倩如聽在耳中,淚水止不住地流。女兒曾經給她的暗示和求助曆曆在目,痛心和悔恨日夜折磨她的每一根神經。

    聶教授拍了拍兒子的肩,安慰說:“你們都不用自責,當時你們並不知道會是這種事情,誰又能想到。不用自責。”

    來到房門前,季尹則伸手握住門扶手,握得很緊,微微地發顫。明明那麽想見到她,這一瞬間卻又失去了打開門的勇氣。

    遲疑了片刻。他閉上眼睛,推開了門。

    眼簾中,窗前曲卷的長發,纖細的背影,被陽光勾勒出熟悉的剪影。

    一切都好像同以前不一樣,卻又沒有變過。

    似乎有所感覺,聶桑向門口的位置微微轉過頭,目光朝著他的方向,又不在看他。

    她順著窗邊的沙發扶手摸索著坐到沙發上。

    這異於從前,甚至異於常人的一舉一動,昭示於他,不一樣了,一切都不再一樣。

    他的心揪起一股劇烈的痛,痛入骨血。

    “桑桑?”他試著喊她。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唇尾淺淺彎著標誌性的弧度,還是那樣自信與驕傲。

    她隻將筆記本的屏幕轉向他所在的方向。

    他一點點挪動腳步,直到屏幕前,看到一排冰冷的字體。

    “很抱歉讓你看到我這樣的狀態。是我自己的問題,同你沒有關係。請回去吧,你每天等在門前,讓我的家人很受困擾。”

    “桑桑......”他聲線沙啞,不由自主地試圖靠近。

    她平靜的臉色告訴他,她聽不見。

    他焦急,卻又一時無措。

    忽然想起,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學了手語,甚至他的弟弟,妹妹,祖母。他自詡他愛她,卻從欺騙開始,到對她的傷害,折磨。即便是手語,都未曾為她學過一分半秒。他已經什麽都不是。

    驀然間,想起方才聶教授的囑咐。

    指語。在掌心寫字。

    他伸出手,嚐試去夠她的手臂。

    當肢體淺顯觸碰時,她如受到刺激般,猛然彈開。

    他愈加心痛。

    他緩緩蹲在她眼前,小心翼翼道:“桑桑,我隻想告訴你一些話,把掌心給我好不好。”

    他靠的越近,她的表情就越是驚恐,摸索著拚命向沙發另一側躲避,唇尾的自信與恬靜消逝無存。

    “桑桑,不要怕,”他心急則亂,捕捉住她擋在身前的手臂。

    揉在自己心前,“桑桑,桑桑,是我,不要怕,是我。”

    她開始劇烈掙紮,唇半張著,想喊,卻發不出聲。

    “你幹什麽?!”門口驟然傳來聶楨的訓斥。

    聶楨箭步衝進門,一把推開他,擋在聶桑身前,“你幹什麽!你碰她幹什麽!”

    其他人聞聲進來,沈倩如看到女兒驚恐地狼狽,驚叫一聲,瘋了般將女兒抱進懷。

    “報警!報警!”她憤怒地尖叫,“聯係律師,我要告他蓄意騷擾!”

    聶教授安慰妻子,被妻子一把推開。

    “你們都滾!我說過不讓他進來,你們不聽!”沈倩如發瘋了般。此時此刻,這位知名女教授在講台上溫婉知性的氣質形象不見絲毫。她隻是一個要守護女兒的母親。

    房間吵鬧成一團。

    顧雲燁連忙將季尹則拉出房門。

    “你答應過聶uncle不碰桑桑,你還是食言。我們沒有騙你,現在你看到了後果。唉,你快點走吧,桑桑現在不能受刺激,長輩們也不能受刺激,你先暫時躲避。”

    季尹則一臉頹然,說不出話。

    顧雲燁繼續說:“我本身對你見桑桑是中立的態度。不過看到她的反應,我想你還沒有到可以見她的時候。我二叔的意思是,她願意見你,說明能正視自己的病情,可是試一試,事實證明,這樣未必有效。”

    季尹則閉上眼睛,控製不住地哽咽,“我沒有想過,會傷害她這樣深。”

    “現在說這個已經遲了。”

    “她很怕我。”

    顧雲燁歎了聲氣,“如果她隻是怕你,問題倒好解決。她最大的問題是她自己這一關。她不敢麵對自己。你不如先回香港,給她空間。在你之前她發過兩次病,每次的周期是兩周,兩周後她基本恢複視力和聽覺。希望這次周期不會延長。”

    “但是她還是不會說話。”季尹則失神地喃喃。

    顧雲燁進房前,扔下一句話:“走一步算一步。不說話比同時失語失聲失聰要好。你走吧,沈aunti也很激動。不要影響到他們老人家。”

    “我想帶她回香港治療。”季尹則倏然一句。

    顧雲燁愣了一愣,目光閃過嘲諷,歎息感慨道:“看來你還是沒有改變。”

    夜晚,沈倩如從女兒的臥房出來,麵色疲憊蒼白。

    “睡著了嗎?”聶教授在門前輕聲追問。

    沈倩如不看丈夫一眼,冷淡地回房間。一旁的聶楨用眼神示意父親追上。

    “生氣了?”聶教授跟在身後,小心翼翼地討好。

    關上房門,沈倩如咬牙開口:“如果再讓那個人見我們桑桑一麵,我們離婚!”

    “再也不會了。”聶教授發誓。

    沈倩如轉向聶楨,說:“阿楨,這段時間不要回香港,就在這裏照顧你姐姐。不要讓那個人靠近一步。”

    聶楨點頭,“我本來就這樣打算。爹地,你如果再心軟,媽咪要怎樣我都不會幫你。”

    第二天,一家人吃完晚餐回來,還沒有下車,透過車窗,看見依舊守在門前樹下的那個人,聶家人齊齊變了臉色。

    聶楨目光冒著怒火,正要打開車門,聶教授製止他,看了眼後排的聶桑,鎮定道:“你們先下車,我去車庫停車。”

    沈倩如緩了緩神色,扶女兒下車。

    聶桑剛下車,似乎有所感應,微微頓住腳步。

    聶楨從車另一邊趕來,“姐姐,小心台階。”說著將聶桑匆匆護進花園門。

    沈倩如警告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跟在女兒後麵。

    泊完車,聶教授來到樹下,“季先生,我已經警告過你,即刻離開這裏。”

    季尹則直接開口,懇切地哀求:“伯父,我想帶桑桑回香港治療。”

    縱然再好的修養,此刻的聶教授也失去了耐心,神色慍怒,“你最好忘掉你說的話。我當什麽都沒有聽見。”

    轉身要離去。

    他試圖攔住。“爹地,給我一個機會......”

    聶教授斥責地打斷:“再糾纏,我會照我太太的話做,控告你蓄意騷擾!”

    進了家門,聶桑打出手語,“他還在?”

    聶楨一怔,想了想,在她掌心寫:“不用管他。”

    聶桑垂下眸,拒絕攙扶,摸索著自行上樓。

    瑞士深秋的夜裏已有冬天的凍寒,季尹則攏了攏長風衣的衣領,站在樹下,繼續一動不動望著那扇微光搖曳的窗。

    她的臥房朝南,正對花園和正門。窗戶半開。同以前一樣,她習慣睡覺時開窗,無論寒熱,都要呼吸夜裏的空氣。

    季尹則癡癡地望著,腳步不由上前。

    住屋半木質結構,樓層不高,外牆的木架交錯連接,如同一個梯子,通往二樓臥房。

    鬼使神差地,他翻過花園柵欄......

    翻進臥房,輕輕俯身蹲在床邊,終於近距離看到讓他思念讓他悔恨的顏。

    她的睫毛一顫一顫,睡不安穩。

    “......桑桑,”他貼近她的頸窩,發出微小的呼喚。

    眼睛慢慢睜開,向他的方向望來。

    “桑桑,是我,”他執起她的手,放在她唇邊細細親吻。

    旋即攤開她的掌心,用指尖慌亂地寫:“不要怕,是我。我帶你走。”

    沈倩如輾轉反側,睡不安穩,索性起身。

    聶教授被驚動,打開燈,“你怎麽了?”

    “我不放心,想看看女兒。”說著披上披肩。

    聶教授勸:“女兒不會有事,你時不時去看她,她睡不安穩。”

    “我再看她一眼。”

    走到門前,隱隱間,聽見裏麵似有動靜。

    她的心瞬間提起,緩緩推開門。

    “啊——”尖叫響徹整個住屋。

    此刻是香港的清晨,季老太太剛醒,何媽匆匆敲門。

    “老夫人,瑞士那裏的警局來call,大少爺被扣留在警局。”(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