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麗到處打聽情報一晚沒睡，早上胡一亭吃早餐時，她匆匆跑來在餐廳給他當場匯報道：“胡總，這次真是氣死人了！”

    胡一亭問：“怎麽了，王姐你是不是沒睡好？有黑眼圈呢。”

    王麗麗焦慮地道：“我昨晚電話費少說也幾百美金，國內國外托人打聽了一圈，電子工業部裏幾位領導都說這次IBM組織的矽穀係列參觀是有我們重光的名額的，可是我問這次來美參觀的負責領導，卻說臨時有事因故調整，也不跟我說為什麽調整，怎麽就單單把我們重光調整掉了？真要把我氣壞了！礙著麵子我不好電話裏發火，畢竟人家是官，將來要是給我們重光公司穿小鞋，那我可就罪過大了。”

    胡一亭心裏惱火，但怕露出來反而讓王麗麗產生消極情緒，於是平靜地道：“別心急，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千裏迢迢來一次美國，哪能一次妖蛾子都不碰見。那個，我讓你聯係CYRIX你聯係了嗎？”

    王麗麗聽胡一亭這樣安慰，麵色頓時好多了：“CYRIX的弗裏德曼先生給我們保證，說可以讓我們去他們在矽穀聖克拉拉縣的一個晶圓廠參觀，那是他們一條流片實驗線，弗裏德曼這人挺熱情的，他說他本不打算參加這次COMDEX的，不過既然我們重光參展了，尤其是胡總你要發表演說，那他15號也會來LV。他還埋怨說我們為什麽沒提前通知，他還說一定要帶我們去參觀CYRIX德州奧斯丁總部。”

    胡一亭道：“不白來一趟就好。”

    王麗麗點點頭：“另外我讓總裁辦連夜聯係了太陽微、美國國家半導體、惠普、戴爾等公司，反正和我們有生意往來的上下遊企業都通知了，現在能確定安排的參觀項目有十五個。”

    胡一亭接過王麗麗遞來的小本，看了看道：“太陽微就不去了，現在我們重光軟件正在搞係統集成和網絡通訊，以後完全可以自己搭工作站，不會再花美元進口他們的設備了。美國國家半導體願意安排參觀他們的研發室當然好，不過我估計就是走馬觀花敷衍一下我們。還有這一項，參觀惠普在薩克拉門托的計算機製造車間，也沒必要去，一來太遠，二來這種玩意要看可以去暢想，我們重光對組裝電腦可不感興趣……”

    胡一亭和王麗麗討論了一番，大致確定了幾路人馬各自的參觀安排，於是王麗麗接下來馬不停蹄的進行通知，安排行程。

    賭城拉斯維加斯是個紙醉金迷的城市，為了吸引賭客，這裏一年到頭都有各種秀場表演，提供五花八門的娛樂，除非輸光了底褲，來此消費的三教九流都打扮的人模狗樣。從酒店窗口向下望，總能看見些醉倒街頭的酒鬼，正對路人問話盤查的警察，還有些剛剛嘔吐在路邊令人惡心的狼藉之物。

    Comdex大展不愧是這年頭全球第一的計算機設備展，如果拋開展會期間亂漲價亂收費的東道主城市不提，那麽純粹就1995展會的規模和氣氛而言，絕對是令人滿意的，來自世界各國天南海北的生產商和經銷商都在這裏尋找機會，工程師和觀光客在這裏開拓眼界。

    這年頭國際差旅費很昂貴，相對於我國國民平均收入來說更是如此，不希望浪費時間的重光公司把行程安排的很緊，胡一亭的大部隊抵達拉斯維加斯的第二天，1995年十一月十一日周六，COMDEX大展正式開展，為了給同誌們助威打氣，胡一亭親自坐鎮，11日當天在重光的展位上坐了大約一上午，因為沒接到有什麽國際國內重量級人物來參觀的通知，這天幾乎所有重光的技術人員都被放了出去，揣著公司發的1500美元零花錢，成群結隊地在兩個場館中自由參觀，用胡一亭的說法是“去看看別人的技術和思路，看看別人的設備和製造工藝，然後靜下心想想，自身的優勢在哪？劣勢在哪？”

    重光的站台是用木板臨時搭建的，外麵貼了一水的天藍色裝飾紙，顯得幹淨明朗，用泡沫切割成的大大的日晷商標被速幹膠水粘在展台正前方的牌坊上。大概是因為SANDS酒店是分展館的緣故，重光展台這裏的人流量遠遠不如拉斯維加斯會議中心的主展區。

    因為重光公司是國內唯一設台參展單位，因此商務部和電子工業部的負責同誌為了顯示照顧，在臨近午飯時來這裏轉了一圈。

    電子工業部國際合作司範文勇司長來到重光展台前，帶著一副居高臨下的領導派頭，對上前陪同參觀的王麗麗道：“你們重光這次很不錯嘛，主動走出來，勇於吃螃蟹，這種參與精神值得肯定啊。”

    隨行幾名官員聞言便開始鼓掌捧場，王麗麗也帶著重光展台上的工作人員在鼓掌，但掌聲並不熱烈。

    這時卻聽見展台一側傳來胡一亭冷冷的聲音：“我們重光是唯一設展的國內企業，為什麽部裏分配參觀交流貝爾實驗室的機會，我們反而沒拿到？範司長你得給我個說法！”

    這話中質問意味明顯，範司長一愣神，表情尷尬。旁邊商務部國際經貿關係司副司長李恒力見狀立刻道：“這個小同誌你不要亂說，IBM給的參觀接待單位名單，具體怎麽分配的那都是IBM的事，和四機部有什麽關係。”

    胡一亭毫不示弱地駁道：“又要馬兒跑得好，又要馬兒不吃草，這好沒道理！來美國之前，部裏通訊與係統裝備司王唐司長給我們重光通訊保證，說隻要我們的CL08程控交換機項目設台參展，就給安排參觀美國高科技企業，計算機與信息化推進司的季保國司長和基礎產品重大工程司的黃富業司長也分別向重光軟件和重光微電子部門做了這樣的保證。如今倒好，屁的安排都沒一個，合著我們重光芯片、軟件、通訊三個部門的七十來號人花了三十多萬美元來美國是燒錢來了！”

    範文勇不悅道：“話不能這麽說，參展畢竟是好事，對你們公司有好處。至於王司長季司長黃司長給你們保證過什麽，那也是他們個人的事，部裏對參展單位是一視同仁的，沒有任何偏向。”

    範文勇說完，胡一亭覺得他話裏有話，立刻道：“範司長你這話什麽意思？”

    王麗麗趕緊在旁邊暗暗拽了拽胡一亭西裝後擺，意思是不要鬧僵。

    範文勇沉著臉道：“你不要再說了，這次組織國內單位赴展，是我們國際合作司全權負責的，這是上級領導的安排，希望你們服從國家的安排。”

    胡一亭見他扯起虎皮當大旗，口口聲聲上級領導、國家安排雲雲，雖然自己心裏並不相信他，但此時也奈何不得他，若不吃個啞巴虧，就要撕破臉吵架，可問題是即便吵架，這虧還是吃定了的。

    王麗麗見胡一亭不言語，知道他以大局為重，趕緊賠笑道：“要不是為了服從領導指示，響應國家號召，那我們重光公司也不會花大錢來這裏參展，我相信範司長辦事是公允的，我們胡總工是性情中人，有話就說，是個直性子，這我們公司裏大家都知道，今天若有冒犯，還請範司長海涵。”

    範文勇找到台階，這才搖著手道：“沒關係沒關係，小胡同誌還年輕，後生可畏嘛。”

    說完轉身就走，再也不願在重光展位上多呆一分鍾。

    眼看著這幫人呼啦啦地撤退一空，重光展位上留守的工作人員紛紛安慰胡一亭。

    “胡總說得好，部裏這也太氣人了！”

    “就是呀，這什麽領導，水平真差！”

    “八成拿了人家好處，把我們重光的機會給了別人做人情。”

    “我們重光公司這回是被穿了小鞋吧？”

    ………………

    胡一亭雙眉暗鎖，心想：“沒錯，這回就是被穿了小鞋！媽的，也不知這姓範的是什麽路數？丫膽子這麽大，難道真以為到了美國就天高皇帝遠，凡事由他說了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