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有澄說的是大實話，胡一亭憨厚地笑道：“我對虞老師沒有任何惡意的。”

    虞有澄以為胡一亭誤解自己對他不快，立刻笑道：“小胡你放心，生意歸生意，大家都是中國人，國內IC設計業能搞出一款這麽優秀的芯片，我隻會為你們感到驕傲，怎麽會不高興呢？”

    胡一亭打探道：“那英特爾接下來要怎麽打算呢？以英特爾的技術實力，應該很快就會拿出自己的多媒體指令集了吧？”

    虞有澄笑著歎了口氣：“很難……真的很難啊！這裏都是業內人士，我就不瞞大家了，眼下我們的多媒體指令集還在研發之中，但按照公司計劃，12月1日就會提前召開新聞發布會。”

    胡一亭驚訝道：“這麽快，英特爾果然厲害！”

    虞有澄苦笑不答。

    哈羅德會過意來，笑道：“小胡你不要被虞先生嚇到，英特爾這是故意提前放風，以防止客戶改換門庭，先用吃不到的胡蘿卜把用戶的購買欲擱置起來，同時也是把用戶的錢包給鎖起來，如果是忠實用戶，那就會暫時不考慮別家的產品，耐心等待新產品發布。”

    說罷哈羅德笑著對虞有澄舉杯道：“虞先生，我猜的對嗎？”

    虞有澄苦笑道：“總之這樣做也是迫於無奈，而且這令我們技術部門很傷腦筋，壓力很大啊。公司計劃在新聞發布會上公布說預計在明年二季度末期推出多能奔騰處理器，可我知道自己能吃幾碗幹飯，東西能在明年年底之前推出，那就算是燒了高香了。”

    虞有澄這般坦誠相見，是因為這裏除了哈羅德以外都是華人，而且都是有頭有臉的高管，大家都在IC業混飯吃，低頭不見抬頭見，況且英特爾是這裏唯一一家作X86處理器的廠商，和這四家沒有任何競爭關係，ARM雖然也做處理器，但做的卻是RISC精簡處理器，公司和英特爾比起來小的如同一隻螞蟻和一頭大象的區別，所以他也不介意哈羅德聽見。

    虞有澄這話說完，大家沉默了一會兒，知道他肯透露這些內幕是出於對在座人等的信任。

    張汝京道：“虞先生您放心，這話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黃仁勳也道：“我也不會說出去。”

    胡一亭道：“我也是。”

    哈羅德見大家看著子，立刻把手一攤：“當然！我向上帝發誓，我也不會向任何媒體透露這個消息。”

    虞有澄微笑著把手搭在身旁坐著的胡一亭肩膀上：“小胡，你真的不考慮把公司賣給英特爾嗎？或者對英特爾轉讓技術也行，那可是兩億美元！”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張汝京心想：“天哪，沒想到重光公司這麽受英特爾看重，願意出兩億美元收購！一家大陸的IC設計公司居然值這麽多，看來他們技術實力真的是很強！看來傳說Cyrix的6X86-DRAGON處理器銷售火爆是真的了！重光的那套多媒體指令集一定是非常關鍵的核心技術，八成卡住了英特爾的脖子。”

    黃仁勳驚訝地想：“兩億美元！這要是換了NVIDIA被英特爾看上，一億美元我們也賣啊，不，別說一億美元，一千萬美元以上就可以考慮出售了！即便為了抱大腿讓英特爾入股也是好的啊！”

    哈羅德羨慕滴看著胡一亭，之前通過VCD解碼芯片的急速誕生，他就知道重光擁有了不起的技術儲備，後來得知遊影霸王協處理器芯片也是這家公司的傑作，更對胡一亭極為欣賞另眼相看，如今虞有澄代表英特爾提出的兩億美元天價收購，更讓他確信重光的技術實力是中國IC業的TOPGUN，是最優秀的NO.1！

    “就算是我們ARM也沒這麽高的估值啊！我回去一定要提醒董事會牢牢抓住這個客戶，重光非常有可能幫助ARM走向將來未知的成功！”

    胡一亭感到虞有澄的期待對自己壓力很大，他舔了舔嘴唇，問道：“我不知道吳桐女士有沒有把話帶到，我這裏表個態，對於英特爾這樣的業界霸主能夠看上我們重光公司，我們是感到無比榮幸的！你要是問我支持不支持英特爾，那我肯定告訴你，我百分之一百的支持！英特爾這麽了不起的公司，我怎麽會不支持呢？我從小玩的電腦，裏麵都是英特爾的CPU，我甚至是非常崇拜英特爾的！否則也不會為X86架構開發協處理器。

    但就像中國有自己的國情一樣，我們重光也有自己的難處，作為一家民族企業，我們承擔著國家的未來和民族的期待，大家眼睛都盯著我們呢！

    別的不說，光是遊影霸王協處理器芯片誕生之後，新華社跟蹤報道，前後發了七、八條通訊，人民日報兩次頭版頭條報道關於我們公司的產品和技術，五次刊文報道我們的成績，各種國內媒體鋪天蓋地的讚譽那更是海了去了！這給了我們重光多麽大的榮譽！多麽大的鼓勵啊！這時候我要是賣了公司給美國人，虞先生你信不信，我立刻就會成為民族的罪人！國家的渣滓！人間的敗類？”

    虞有澄困擾的點了點頭，抿著口憂鬱地一言不發。他畢竟是中國人，小時候就經曆過抗戰，是能夠理解中國人的民族感情和自尊心的。

    胡一亭態度卑微地接著道：“其實我們重光的要求是非常可憐的，也非常簡單的，那就是隻要英特爾給我們一點麵子，給我們個台階下，把我們當自家小弟，我們絕對力挺英特爾！今後英特爾指到哪裏，我們就打到哪裏，甘為英特爾的馬前卒！”

    虞有澄困惑地道：“你是說X86架構的授權？”

    “難道不可以嗎？為了遊影霸王芯片的多媒體指令集授權，英特爾連兩億美元都肯掏，難道小小的一個架構授權就能擊垮英特爾嗎？

    AMD有X86架構授權，他們撼動英特爾了嗎？

    Cyrix有X86架構授權，他們傷害了英特爾一分一毫嗎？

    更不用說什麽IBM、Nexgen，甚至包括我聽說將要推出X86兼容CPU的IDT公司和RISE公司，他們都有英特爾給的X86架構授權，也沒聽說誰能打敗英特爾阿？能嗎？不能啊！誰也做不到啊！

    既然他們不能，憑什麽就認為重光能？我們又不是三頭六臂，要知道中國連電話機芯片都全部依賴進口，憑什麽認為中國能製造出傷害英特爾利益的處理器？這簡直是不可理喻啊！

    我看歸根結底，這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在散步華夏威脅論，故意用美國的手來整中國！可是中國孱弱被人欺負和笑話，這對海外華人的地位提高有好處嗎？沒有呀！最後外國人會指著華人鼻子罵我們是野蠻的黃皮豬！技術落後的劣等民族！”

    虞有澄微微張口，想說什麽又止住了，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看得出他是被胡一亭的話觸動了。

    旁邊的張汝京和黃仁勳也有些觸動，眉眼低垂一言不發，表情有些沉重。

    哈羅德拍著胡一亭後背道：“胡，我對中國人沒有任何歧視，我支持你們。”

    說罷哈羅德索性直接對虞有澄道：“胡說得對，你們英特爾在怕什麽啊！技術就是用來分享的！這樣世界未來才會更加美好！技術的發展才能更快！我們ARM從來就鼓勵技術的分享，從來就沒有限製過技術授權！你們英特爾當初不給我們286處理器的技術授權，結果我們依靠自己，還不是搞出了ARM架構？！！”

    哈羅德說到這裏有些興奮，頗為自豪地大口喝光了杯子裏剩下的啤酒，轉向胡一亭道：“別擔心，胡，我們ARM是支持你們重光的，我建議你們開發基於ARM架構的處理器，RISC指令集架構可要比X86這樣的CISC指令集高效的多，X86就是個臃腫無當的肥豬，隻有那些用電腦玩遊戲的傻瓜和外行人才用呢。

    胡一亭苦笑，心說這世界上除了我等特麽學計算機的苦B，可全都是外行啊！普通人有哪個不是離了WINDOWS就活不下去的主？安卓出來之前，你見過有哪個外行玩RISC處理器的嗎？

    你ARM能毫無性能折損的運行windows平台和平台上的軟件嗎？要能跑的話，你家ACORN係列計算機也不會混的要倒閉啊！

    胡一亭苦著臉繼續對虞有澄娓娓道來：“再說了，美國可是世界霸主啊！又有瓦森納協定對華禁運各種尖端設備！這還有什麽好怕的呢？沒有尖端的製程技術，我們重光隻能生產低檔CPU，充其量和Cyrix還有AMD他們爭奪一下那些囊中羞澀的用戶，在低端市場打拚啊。”

    虞有澄大幅地點點頭，顯然是非常認同胡一亭說的話了，微笑道：“我也知道重光即便生產X86架構的CPU，也不可能威脅英特爾的地位，這的確是我們英特爾高層完全不必要的擔憂。畢竟這個世上沒有哪個公司比我們英特爾更了解X86架構的設計理念和結構精髓，這可是我們的親生兒子。”

    說罷虞有澄白了哈羅德一眼，說道：“至於說當初之所以不給你們286的技術授權，哈羅德先生，你見過有那家公司把自己的銷售明星授權給競爭對手嗎？再說了，當我們生產出386處理器之後，你們為什麽又不申請了286的技術授權了呢？”

    “那是因為我們搞出了自己的ARM架構！”哈羅德高傲地一仰脖子，酸溜溜地道。

    胡一亭繼續勸說虞有澄：“我已經說了重光為什麽不能賣公司的苦衷，既然虞老師您也能夠理解。所以英特爾這時候給我們重光一個台階，我們就能體麵地下台了呀。隻要英特爾給我們X86架構的授權，我們就能生產低端處理器，這樣一來市場上有些低端電腦就能夠裝上國產CPU了，這可是一大政績呀！政府也有麵子，百姓也滿意，我們重光也能把等值於兩億美元的人民幣掙回來，英特爾也能夠立刻推出多能奔騰，不再需要開空頭支票，自然也不會失信於用戶了。這就是雙贏呀！這是用中國智慧解決實際問題的典型案例，是足夠哈佛商學院的教授們當MBA培訓案例吹二十年牛B的商業合作典範呀！”

    虞有澄見胡一亭說的有趣，不禁啞然失笑。

    “你徹底說服我了，胡一亭，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我會一力促成此事，最遲今晚，我就向安迪格魯夫總裁和戈登摩爾董事長詳細匯報你所說的這些因素，我相信以他們的智慧，能夠理解這種雙贏的模式，這的確對我們都有好處！”

    虞有澄說完，沉思著心想：“這也算自己作為一個華人，對養育自己的民族做出的一種另類貢獻吧。

    再說了，即便是低端CPU市場，也不是那麽好進入的。在出貨量高達3800萬片的486處理器市場上，英特爾提供了多達40多種規格的產品係列，已經把市場整個包圍了起來！AMD在其中隻占400萬片的份額，而Cyrix的份額隻有不到200萬片，連AMD的一半都不如。

    可想而知，初出茅廬的重光必然是主攻486市場，以中國的製程技術來說，產品質量估計連AMD和Cyrix都比不過，更不要提和英特爾叫板了，至於奔騰級處理器就更不用想了，中國根本就沒有0.35微米製程技術！而實驗室線路製備芯片的成本和質量根本沒法用於商用，所以的確是對英特爾的市場影響微乎其微。

    反過來，英特爾拿到重光的多媒體指令集授權之後，可以立刻提升公司的產品性能，比按照原計劃使用以色列海法實驗室研發的MMX指令集用於產品的時間表提前了大約一年，這可是一大飛躍！果然，技術分享才是迅速提高技術實力的手段啊。我們英特爾好久沒落後過競爭對手了，看來這直接導致我們出現了惰性啊，領先的太久，讓我們都快忘了使用技術交換手段快速提升自身技術實力這樣一種世界上最簡單的辦法了啊！”

    胡一亭見虞有澄答應全力說服安迪格魯夫和戈登摩爾，心中大喜過望，隻是忍著不把喜悅流露在臉上，依舊是一副憂鬱的表情，可是心髒卻已出賣了他，那咚咚的戰鼓聲敲打著胸腔，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他舉起幾乎還是滿的啤酒杯，和虞有澄幹杯，仰頭一飲而盡，心中默默地祈禱著：“一定要說服格魯夫啊，一定要說服摩爾啊，隻要給我拿到X86架構授權，重光一定會一飛衝天！君臨絕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