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胡延安得孫感懷說箴言,胡一亭步堤受教聽警語

字數:4297   加入書籤

A+A-




    父子二人出了醫院後,胡延安提出要去河壩上走一走,於是胡一亭跟著父親一路向北而行。

    “爸,謝謝你。”

    “謝我什麽?”

    “我知道對你來說,認一個私生子挺別扭的。”

    胡延安雙手插在黑色長呢大衣口袋裏,豎著大衣領子,聞言腳步一緩,輕輕歎了口氣道:“孩子長得很好看,像你和你媽,也有點像我。”

    “是吧,爸你喜歡她嗎?”

    “那是我親孫女,哪有不喜歡的道理,計劃生育政策下,咱們漢族每一個孩子都很寶貴,咱家能多生一個,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爸,您這話可暴露了一個老黨員潛在的庸俗思想,看來您的境界也沒比我高到哪兒去。”

    “這麽些年老虎咬蒼蠅叮蚊子吸的,不庸俗也得學會庸俗,要不你爸我早被當成紅社餘孽給滅了。”

    “哎呀?您這境界看來是一天比一天低了,虧您還是宣傳戰線的文藝工作者,您看看你剛才這兩句話犯了多少忌諱?怎麽著,想去承天門廣場滾釘板啊?”

    胡延安今天見了孫女,心情出奇的好,笑道:“嗬嗬,你小子給我收收心吧,以後把這沾花惹草的毛病改了,認真過日子,聽到沒?”

    “我覺得我過的挺認真的啊?您覺得怎麽才叫認真過日子?”

    “又跟我貧嘴,我可告訴你小子,少學社會上那些流行思潮,那些個玩意兒都是十年二十年一輪就過去了,我們這樣的人家要想長久,就必須繼承傳統道德,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裏除了封建糟粕,還有些是上千年總結下來的生存智慧。”

    “您這越老越過回去了啊,說出話來都帶著暮氣,這可不行,我還指望著您老人家萬壽無疆呢。”

    胡延安嗤笑道:“你如今是大了,我都不敢相信你還是一年前那個成天闖禍的小男孩了,不過你長得越快我就越擔心,生怕哪天你惹出什麽亂子。”

    “我能惹出什麽亂子來,您想多了。”

    “你現在事業做的這麽大,要麽不出事,出事就是大事!有些話我本打算等你大了再說,可如今形勢比人強,我得提前給你打預防針。”

    “爸您說,我記著就是。”

    眼見著已經走到了河堤,胡延安沿著階梯邁步登高,邊走邊道:“我要與你說的頭一條,你記住,自己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的一代,靠著自己努力成了國家棟梁,須知自己今日的一切都來自國家培養和自身努力,和外國人不沾邊,所以要是有那吃裏扒外的貨色引誘你,你可千萬不要被那幫下流種子帶進溝裏去,那些個都是三教九流裏混的最不得意的貨色,履帶下沒碾死的第五縱隊罷了,且須抱著洋主子大腿才能有飯吃的奴才,你將來無論如何不可瞎了眼,混進這一等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東西裏去。”

    胡一亭有意向父親討教,故意道:“那蘇聯解體後,達官貴人可都分光了國資,國內這幫子人若事成,未必沒有氣運坐這江山。”

    胡延安登上堤來,望著眼前滔滔大河,說道:“我們黨不是果黨,我們的政府也不是晚清政府,我們的領導集體裏也不是隻有李鴻章,如果被那種蟲鼠之輩竊了國去,從1840年以來,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曆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的在天之靈也不會答應。

    中國人民百年來吃夠了當異族殖民地和帝國主義仆從國的苦頭,決不能允許有任何野心家想讓中國老百姓吃二茬苦受二茬罪,誰要是連這點底線都沒有,必然成為千古罪人,民族敗類,是要遺臭萬年的。”

    胡一亭笑道:“哪裏有這麽嚴重,一群跳梁小醜罷了,他們盱著既然前有玄武門之變,想必後麵再來個承天門之變也是有可能的。”

    胡延安道:“那是他們癡心妄想!白日做夢罷了!

    玄武門之變那是兄弟鬩牆,承天門之變那是吳三桂開關,性質完全不一樣,前者一筆寫不出兩個大唐,後者那是要引異族滅國。那些個下流種子為了幾個臭錢,是不惜揚州三日、嘉定十屠的,縱然同胞血肉滿溝盈渠,在他們眼裏也不如幾張綠油油的鈔票來的實在。”

    胡一亭肅容道:“這第一條我記住了,爸,第二條是什麽?”

    胡延安沿著河堤向小鏡湖所在的上遊走去,邊走邊對胡一亭道:“我給你說個謎語罷。

    天運人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隻為陰陽數不同。”

    胡一亭讀書不少,聞言立刻道:“是算盤吧,您拿這老物出來想說什麽?”

    胡延安見兒子機敏,頗為高興,道:“俗話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貴人十養生。

    你這輩子倘若始終記得‘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的道理,這第二條我便不須說了。”

    胡一亭笑道:“我好不容易活兩輩子,說不得總是要爭一爭的,我哪裏知道強求不強求。”

    胡延安喟歎道:“人哪裏有兩輩子可活,你且珍惜著年輕吧。

    我不是不許你爭,但爭之前總要看明白天運,也就是大勢,倘若社會群體的博弈合力已經形成,大勢所向已定,一般人是無論如何挽回不了的。就像那謎語上闋首句,縱然你如算盤一般窮極人功,覺得自己聰明絕頂計算精妙,所行所言皆合真理,在天運大勢麵前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最終不過被當做是個不合時宜的蠢物,要被電子計算機取代的。此即所謂有功無運也難逢。你看你爺爺,當初真理標準大討論時他可是省裏正紅旗下的一麵主力旗手,辯才一時無二,結果上麵最後隻輕飄飄說了一句‘不爭論’,就把他打得灰頭土臉,從此不得寸進。你爺爺這血淋淋的教訓!你可須牢牢記住了!凡事切切莫出頭!政治爭論不可碰!方是平安上進的保身明哲!說的難聽些,王八縮頭活千年,出頭椽子必先爛!”

    胡一亭歎口氣:“這第二條我也記住了,爸你說的都有道理,我自然會照做,從成名立業以來這一年間,我隻怕行差踏錯,萬萬不敢學人挑戰什麽。”

    “那就對了,挑戰的事情,素來是無牽無掛的那些個年輕人或者破落戶所為,你隻管遠遠看著就好,若他有八成把握了,以你實力取而代之也易如反掌,須知越是百足之蟲,越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家大業大的人萬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就是自招禍患。”

    胡一亭聽了父親的老成之言,心中一半認可一半存疑,但不敢違抗。

    “我記住了,還有嗎?”

    “還有最後一條,就是發達了要多照顧自家兄弟姊妹,不可疏遠了他們。

    另外我現在看,你這性子可謂風流,將來少不了許多桃花運,我雖然警告了你,可打小時候起我說少了嗎?你還不是成天給我惹是生非?所以我也不指望你真能老老實實的聽話,但你給我記住,不管怎樣都不許在家裏鬧起來,給我和你媽還有你爺爺奶奶添堵,童牧既然是你自己定下的,我和你媽也隻認她一個,你要有始有終的對她。”

    胡一亭有些畏懼,一時訥訥不言,他覺得父親果然是大智若愚的君子,平時不稀的說自己,正經說起來就一套一套的。

    胡延安大步流星地道:“眼看你事業有成,將來必然是要家大業大,光耀祖宗門楣的,但你記住不要與大家族聯結有親,寧可找那知書達理的小門小戶人家做親戚,也不要去攀高枝,須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們家既然起來了,那就不會輕易自己垮下去,咱不指望靠別人發達,但也不想被人牽累。

    我們胡家管得住自己,卻管不住別人,天道至衡,循環往複,你為了嚐錦上添花的甜頭,將來未必就不會吃雪上加霜的苦頭。”

    “爸你這是從何說起?”

    胡延安道:“這番話我隻是給你打預防針,你隻管記住就是了。”

    “哦,那我記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