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中花香嫋嫋，亭中人影妙曼，茶香緩緩升起，水霧朦朧了姿容。

    李清婉走近長亭，亭中隻有李清樂和李清平這對姐妹。

    看到李清婉時，李清平一下子起身，狠狠地盯著李清婉，眼神中的厭惡不言而喻。

    李清樂看著李清婉，也是微微皺了皺眉，隨後輕聲喝住李清平：“平兒，你坐下。”李清平咬著牙半晌，最終還是緩緩坐下。

    李清婉笑意溫和，平和地打著招呼：“大姐姐，四妹妹，許久未見了。”

    李清樂看向她，同樣笑得絕美：“妹妹久居碎雨軒，難得出來走走，坐吧。”

    李清婉從容地坐下，也不看李清平怨毒至極的目光，撫著鬢發，歎息道：“幾個月前就聽聞了大姐姐與二皇子之間定下的婚約，卻不料到如今，姐姐還在這兒煮茶賞花。”

    李清樂臉色變了變，看著李清婉說不出話來。李清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聲道：“李清婉，你又什麽好得意的，你這個連妾都不配做的踐人！”

    “住口！”李清樂連忙喝住她，她心中清楚得很，如今李清婉得到聖*，雖未入宮，卻也不可輕易得罪，“給你三姐姐道歉。”

    “大姐！”李清平一臉不甘地看著李清樂，咬著唇不肯說話。

    李清婉輕輕一笑，淡聲道：“不必了，四妹妹心直口快，我不會計較。倒是我，方才說了不該說的。”

    李清樂暗暗抓緊了衣服，越發不明白李清婉究竟要做什麽了。

    “其實姐姐說到底不過是要嫁入皇室，嫁給誰，不是嫁？”李清婉溫和地笑著，看著李清樂絕美的容貌，道，“姐姐姿容無雙，天下哪個男人會視而不見呢？妹妹告辭了。”

    看著李清婉的身影逐漸被繁花遮擋，李清樂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卻微微垂下眸，忍不住深思李清婉方才的話語。二皇子如今大勢已去，她何必認死一人。皇家之子眾多，憑她的姿容才識，難道還找不到一個代替二皇子的人？甚至是，超越二皇子。

    不遠處，李成明快步走來，看到李清樂時，壓低了聲音，道：“妹妹，人，我已經找到了。”

    李清樂點了點頭，看向李清婉方才離去的方向，淡聲道：“一個人突然有了這麽大的變化，沒有妖邪作祟，她怎麽可能做到……李清婉，我不管你是什麽妖邪，定要將你打入地獄。”

    襄王府，地上的酒壺雜亂地扔著，傅承明躺在地上，一身酒氣。一個黑影繞過地上的酒壺，輕聲來到傅承明身邊。

    感覺到有人靠近自己身邊，傅承明微微睜開了眼，看到眼前的人時，略有驚詫地睜大了眼：“風珣？”

    風珣摘下鬥篷，低聲道：“殿下，您已經這般頹廢了嗎？”

    傅承明緩緩撐起身子，一手又舉起酒壺猛地喝了一口，隨後笑著看向風珣：“我還能如何？如今皇宮裏的事情已經和我毫無關係了，父皇把我扔在這兒不聞不問，不許人探視，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風珣頓了頓，緩緩低聲道：“或許，死了真的有用。”

    “你說什麽？”

    風珣從袖中拿出匕首，放在傅承明麵前，低聲道：“屬下冒死進來探視，隻是為了獻計。殿下，血緣關係不可斷。若是殿下再次見到皇上，殿下應當知道如何做。讓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兒子流露父愛，應當不是難事。”

    傅承明看了看風珣，視線落在麵前的匕首上，沉默良久。

    風珣重新套上鬥篷，低聲道：“殿下，屬下言盡於此。”

    風珣走後，徒留下一室酒味，以及盯著匕首不言不語的傅承明。

    走出襄王府後，風珣上了馬車，轉道去了倚紅樓。在倚紅樓門口停留良久，最終也隻是低低地歎了一口氣，轉身來到了對麵的客來居。

    上了樓，見到李清婉斜倚在窗邊，視線就落在倚紅樓門口。風珣站在廂房門口，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李清婉沒有回頭，隻低聲道：“為什麽不進去？”

    風珣不回答，李清婉也不理會他的沉默：“看樣子，阮瑩還是不願接受你這個兄長。”

    風珣抬眸，看著李清婉，聲音微涼：“你讓我做的，我已經完成了。”

    李清婉側過眸，看向他，輕輕地笑了，素白的手指撫過窗欞：“怎麽這副表情？是不是覺得我手段毒辣？可是你別忘了，在傅承明站在懸崖邊上時，推他一把的人，不止我一人。”

    聞言，風珣垂下了眸，緊皺著眉卻再也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南枝從門外進來，恭敬道：“三小姐，馬車準備好了。”

    李清婉站起身，平靜地整理著微皺的衣袖，向門外走去。

    風珣轉身，看著李清婉的背影，總覺得那個背影孤單而又淒冷。她從未被人理解，也不需要人理解。

    太和宮中，英宗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殿門被輕輕推開，微微的香氣在殿中飄散開。耳邊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隨後一雙手停在頭部輕輕地揉按。

    英宗抬手捉住了那雙手，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微微驚慌的薛素素。

    “寧嬪……”英宗放開了手，“是你啊。”

    薛素素忙要行禮，被英宗抬手製止後，便拿過了桌邊青瓷的茶杯。

    “皇上，這是新鮮的果子茶，臣妾覺得味道不錯，請皇上嚐嚐。”

    英宗看了她一眼，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頓了頓，問：“味道不錯，加了什麽？”

    薛素素彎起唇，溫聲道：“是一些梅果，還有一些海棠花瓣，曬幹後再煮開。”

    “海棠花瓣？”

    “嗯。”薛素素神情溫和了不少，道，“是婉兒。本是要加杏花的，隻是婉兒碰不得杏花，偏又喜歡海棠花，今日她來，便準備了海棠。”

    “她來了？”英宗放下茶杯，看向薛素素，問，“她在哪兒？”

    薛素素微微一頓，隨後溫聲道：“這會兒還在臣妾宮中待著，臣妾讓人請她過來，可好？”

    薛素素觀察著英宗的表情，見他微微點了點頭，神情中甚至帶著些許急切，淡淡一笑，轉身吩咐貼身宮女翠鸞去請李清婉。

    等到李清婉來到太和殿後，薛素素收拾了茶盞，對英宗道：“皇上，臣妾宮中還有事務，先告退了。”

    李清婉對上薛素素的視線，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等到殿裏隻剩下兩人時，李清婉走到書桌旁，平靜地拿過墨錠磨著墨。

    “怎麽入宮了也不和朕說？”

    李清婉唇角彎起，頰邊浮起淺淺的酒窩：“皇上這幾日忙，清婉不敢打擾。”

    “在你看來，朕沒一天是閑的。”

    “皇上為天下萬民操勞，自然忙碌。”李清婉手中動作不曾停下，墨錠在墨盤中劃出悠揚的弧線，點點墨色融入，越來越深邃，問，“皇上喝過果子茶了？姐姐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嗯，寧嬪手藝不錯。”英宗看著她磨墨的動作，問，“經常磨墨？墨調的不錯。”

    李清婉動作一頓，下意識想起以往為傅承宣磨墨的場景，果然是父子倆，連說的話都一樣。

    “會寫字嗎？”

    李清婉看向英宗，微微驚愕：“會一點點。”在英宗的示意下，李清婉拿起筆架上的狼毫筆，筆尖要落在宣紙上時，她頓住了。她所學的每一個字，都是傅承宣教出來的，她也曾照著他的字練習。到後來，她的字跡與傅承宣的極為相仿，便是連熟知傅承宣的傅承澤在看到她抄寫的詩詞時也差點錯認成傅承宣的字。

    “怎麽了？”英宗見李清婉發呆，問。

    李清婉回過神，才發現宣紙上已經暈染開一大片墨跡，她嚇了一跳，連忙放下筆：“皇上恕罪，清婉笨拙，不敢班門弄斧。”

    “有什麽，不過是寫個字罷了。”英宗將筆放入李清婉手中，寬厚的手掌包裹著她纖柔的手，靠著她的後背，在宣紙上寫下了“清婉”二字。

    李清婉看著宣紙上矯若驚龍的字跡，微微怔了怔，隨後微微彎起唇角，輕聲念出：“清婉……”

    “讀過詩經嗎？”英宗一邊念著，一邊在宣紙上寫下，“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李清婉心中一滯，身子也有些僵硬，喃喃地開口：“皇上，臣女……”

    “朕記得，你的小字……”英宗握著她的手，在紙上寫下，“好像是叫囡囡。什麽意思？”

    李清婉頓了頓，淡淡一笑：“吳語中，囡囡是對女孩的稱呼。小時候，娘親不曾喚我清婉，隻稱我的小字囡囡。”

    英宗放開了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看著李清婉柔婉的麵孔，笑道：“朕的家鄉在江南，母妃是江南女子，唱起吳歌來動聽得很。”

    李清婉第一次聽英宗提起他的事，便是前世也未曾聽到過，不由微微好奇，低聲問：“是吳地百姓的民謠嗎？”

    “嗯，你知道？”

    李清婉彎起唇角，眼底帶上了幾分真心的愉悅：“很小的時候，娘親帶我去過江南，迷上了西洲曲，卻又學不會。就吵著鬧著要娘親教我，娘親雖說我笨，卻一遍一遍地教我，直到我學會了。”

    英宗靠在椅子上，看著李清婉甜甜的笑容，在提到她的母親時，她的笑容甜得令人心醉。

    “是個好母親。”

    “娘親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我不知道娘親以前是怎樣的，隻知道她抱著我的時候，笑得很溫柔，聲音軟軟的，柔柔的，像春天一樣。”

    英宗看著她細致的眉眼，也輕輕一笑：“和你很像，也是軟軟的，像春天一樣溫柔。”

    李清婉靜靜地看著英宗，卻不再說話了。他又怎會知道，她隱藏在這張偽善的皮囊下的毒辣心思。

    殿門突然被推開，桂公公急匆匆地跑進來，一下子跪倒在英宗麵前，顫著身子道：“皇上，不，不好了，二皇子自裁了……”

    英宗猛地站起身子：“你說什麽！”

    李清婉輕垂下眸，默默地退到一邊。

    “二皇子自裁，傷勢很重，貴妃娘娘請了太後向這邊趕來了。”

    “朕是問你有沒有派人去救！”英宗一拍桌子，怒聲吼道。

    桂公公抖了抖，幾乎不敢抬頭看英宗：“還，還沒……”

    “混帳！”英宗幾乎想一掌打上去，眼角餘光看到李清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這才收回手，冷聲道，“還不讓陳蔚南去救人。二皇子出了事，你們也不必活著！”

    “可，可是……”桂公公頭貼著地，不敢抬起絲毫，“陳蔚南回白靈山拜師了……”

    英宗一腳踢翻了椅子，指著桂公公道：“那就找三皇子，讓他立刻去。”

    桂公公才要說話，卻被英宗吼著打斷：“不要再跟朕說可是，告訴傅承宣，救不了他哥，他也不用來見朕了！還不滾！”

    桂公公連連說是，踉蹌著跑出門去。

    李清婉看著怒氣未平的英宗，眸中沉黑，隻等著謝儀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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