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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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了一日,青寧忽然睜開了眼。莫子算算日子正是水芝說的三十日大限。莫子害怕極了,他擔心是回光返照。莫子抓著青寧的手,強做鎮靜,低頭親了親妻子冰冷無力的手。青寧看著床邊的夫君,嘴角微微一動,想笑卻笑不出來。莫子忍住痛苦,在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別怕,馬上就有大夫來看你。”
水芝聽說青寧醒了,立刻放心手中的事情趕了過來。水芝給青寧摸了摸脈,又翻開她微睜的眼睛看了看。回頭對身後的人說:“去把宗介師兄給我叫來。馬上準備將這位夫人壞死的傷口,肺部切除。”
片刻後之前那人就回來了:“水芝師妹,宗介不見了。我把另一位師兄叫來了。東西給你準備好了。”
“好的,升火,將刀消毒。”
青寧顯然明白了水芝要做什麽,她眼光追隨著水芝。看她手裏拿著明晃晃的匕首在火上反複灼燒,青寧似有似無的呼吸急了起來。莫子見妻子不對勁,急忙靠近妻子:“寧妹,怎麽了?”
青寧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她看看水芝,又看看莫子,眼神慌亂驚疑。莫子看著水芝不過一個半大的姑娘,手裏一把匕首寒光閃閃,也覺得沒底,“水芝,你打算怎麽做呀?”
“莫先生,現在隻有冒險將你夫人傷口切開,剔除壞死的部分。而且傷口裏麵壞死的地方可能比我們之前預計的要大。要是那樣的話,我必須將整個胸腔切開,才有辦法。”
莫子從來醉心於武學一道,對於給你治病也是想當然以為是望聞問切,熬藥養傷之類。這將活人胸腔切開,對他來說跟殺人是一個意思。雖說經過一個月的相處,莫子是相信水芝的。可是事到臨頭還是有些遲疑。
青寧卻不願意了,嘴裏發出嗬嗬嗬的聲音。莫子一看,青寧嘴在動,隻是發不出聲音。青寧一著急,虛弱的身體更是汗出如漿。莫子扶著青寧的臉:“沒事的,沒事的。水芝是桐樹林的桐君的嫡傳徒弟,本事很大的。沒事的,要相信她。”莫子說這番話也不知誰說著青寧聽,還是在安慰自己。
青寧聽了莫子說的話,並沒有安靜下來,情急之下,眼睛裏滾出兩顆晶瑩的眼淚來。
水芝瞧著青寧的樣子,略一思索,便有些明白了:“夫人,你是不是怕身上會留疤。”
青寧安靜下來,愣愣看著水芝。
水芝笑著安慰青寧:“你不用擔心,隻要能熬過手術這一關,以後我會幫你除疤的。”
青寧眼珠轉動,又看著莫子。莫子摸著妻子的頭鼓勵妻子:“除疤對她來說,很容易的。真的。”
青寧聽了莫子的話,安靜了下來。
水芝執著匕首上前,看著青寧。青寧也看向她,見水芝對自己微微一笑,突然腦袋發暈,就人事不知了。莫子一看水芝,水芝笑道:“被擔心,剔肉很痛的。要先將她催眠,不然她會活活痛死。”
莫子哦哦兩聲,見水芝和她的助手圍了上來,慢慢退到一邊。
水芝將青寧胸口衣物解開,看見傷口已經結了硬痂。水芝用匕首尖一挑,硬痂就破了,水芝用手將痂揭了下來一看,下麵赫然一汪膿水,黃乎乎的粘液腥臭難聞。莫子心疼愛妻,十分著急。
水芝先動手清理傷口中的膿水,等清理幹淨一看,青寧胸中的膿水竟然裝了滿滿一碗。水芝用瓶子裏盛的藥水倒到傷口裏,傷口立刻騰起煙霧,肌膚泛起細細的泡沫,混著血水一片鮮紅。莫子咽了咽口水:“這是什麽?”
“將傷口周圍壞死的肉燒掉。”水芝邊說邊做,清理完腐肉,讓旁邊的師兄將青寧的傷口用架子撐開。水芝再將匕首放到一旁的烈火中反複燒了消毒。水芝用匕首輕輕劃破青寧的肌肉,就聽到肌肉被燒傷那種嗤嗤的響聲。因為被匕首的溫度,是的傷口周圍的血管都被燒焦,反而沒有過多的出血。薄薄一層肌肉切開後,就看到了青寧的肺葉。正常人的肺葉都是粉紅發白的,青寧的肺葉確實如水芝所說,黑沉沉的,像漚爛了的樹葉一樣。
莫子看的膽戰心驚,大氣也不敢出。
水芝又繼續開始給青寧清楚肺葉上的壞死部分。
正在水芝埋頭給青寧治療的時候,突然有個桐樹林的小廝闖了進來:“三師妹,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水芝眼皮也沒眨一下,“怎麽了,慢慢說。”
“山坳外麵來了一小股官兵。看樣子是剛戰敗逃過來的。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外麵都亂套了。”
水芝手下速度加快:“通知師父沒有?師兄和師姐在哪裏?”
“桐君已經帶人出去了,大師兄和二師姐都在外麵,應該已經知道了。”
“逃兵有領頭人沒有?”
“好像有,是個中年男人,看起來不到五十歲。”
“嗯,師父在,暫時不會有事。你出去看著,有事回來告訴我。”
那個小廝領命又轉身出去了。
莫子聽到小廝的話,雖然想出去看個究竟,可是又不敢離開青寧。
水芝從青寧胸口剔除的腐肉越來越多,間或還有膿水流出。水芝皺了皺眉,“莫先生,夫人的左邊的肺葉看起來整個都壞了。情況很糟糕。”
莫子望著水芝,手足無措。
“半個肺葉即使都沒有了,你夫人我也可以救活,因為還有半邊肺葉。現在的問題是,心髒受到了波及。心髒可是隻有一個。”
莫子臉色煞白,結巴起來:“怎,怎,怎麽辦?”
水芝想了想,“先把壞死的部分清理了再說。”
莫子腿腳發軟,看著妻子被切開的身體。相當當的一條好漢,心中也發怵了。
水芝瞥了一眼莫子,見他情緒不對,便道:“莫先生,我看你還是出去吧。去看看師父那邊情況如何,分散下你的注意力。”
莫子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木偶人般機械的走了出去。莫子剛一出門,就覺得眼前一暗,一個熱乎乎臭哄哄的東西狠狠的砸在了莫子臉上。莫子這次回過神來,一看砸在自己臉上的東西是一個剛割下的頭顱。那頭顱是個老頭,雙眼圓睜,雖然已死,可是眼睛裏麵的恐懼還沒有消失。好家夥,這才是莫子見慣了的江湖,一片腥風血雨。莫子隨即回頭一看,那股逃兵已經殺了進來。莫子飛身上了樹,遠遠一看,這些官兵都穿著霍家的兵服,至少上百人。很多人圍在陳家坳村的村口,人群中一個人長須冉冉,正跟一個幹瘦和尚打得驚天動地。莫子猜到那黒須美髯,武功高強之人定是桐君。可是那個和尚是誰,居然能跟桐君過招,莫子很是好奇。
桐君被那個幹和尚困住,兩外尚有兩撥人打的難解難分,一撥人是一個男子和官兵主將。一撥人是一個女人和官兵。看樣子是水芝的大師兄梅尾蜂和二師姐牟如泓。其餘人都是散兵遊勇,四處為戰。可是官兵人太多,饑民病人更多,這山坳裏更多的是官兵追殺普通百姓,手起刀落,跟砍柴切瓜一般,毫無人性,血浴陳家坳。莫子俠義心起,撲入戰團,劍劍指向官兵,招招斃命。這個時候一聲淒厲的尖叫傳來,莫子見丈外一個孩子被亂刀砍死,母親正被一群官兵當眾淩辱,看到孩子死了,撕心裂肺的痛苦。莫子心頭怒火難平,一路砍殺過去,聽的啊啊之聲不斷,官兵死了一路。
莫子替那剛死的母子二人抱了仇,轉身又去殺那些豬狗不如的官兵。那些官兵沒有戰術,沒有陣法,僅憑個人之力,誰能是莫子的對手?片刻之後,莫子就將山坳中的官兵殺了個幹淨,提劍奔了出去。
桐君師徒三人有了莫子的幫助,真正如虎添翼。牟如泓也殺的興起,將圍困自己的官兵殺了個落花流水,個個倒地哀嚎。莫子見牟如泓殺出了包圍,便道:“你可是水芝的師姐牟如泓?”
“正是,不知你是?”
“我是水芝帶回來求桐君救人的。”
“我知道。三師妹跟我說過。”
“你去幫你師哥,我去看看桐君那邊情況如何。”
“好。”
二人分開行動。
那官兵主將見牟如泓過來了,頓時知道不妙,二話不說,即刻轉身就逃。梅尾蜂卻不肯就此擺手,雙腿疾奔,追了出去。牟如泓也跟著追了一段,見前麵兩人跑的遠了,便放棄了轉身回來。
莫子去到桐君身邊,但見桐君仙風道骨,雙目灼灼,正像凜然,對戰之際,有攻有守,毫無破綻。雖然兩人已經過了不下百戰,桐君卻越站越勇,精神奕奕。再看哪個幹瘦的和尚,又如行將就木的僵屍,行動幹澀生硬,可是奇怪的是,他討不了桐君的便宜,桐君也一時製不住他。
這人是誰?莫子越看越奇,這個幹和尚武功之高,要是自己跟他過招,隻怕不過十招就要糟糕。
肖斂聽師父說道這裏,忍不住插嘴:“師父武功還走不了十招麽?”
“那個時候我剛練成《玄宗九式》,雖說招數都會了,可是自己的認知和武功的境界還不夠。就好像一個剛會走路的孩子和一個健步如飛的跑者。雖然都會走路,可是層次天差地別。”莫子遙想當年自己在旁邊觀戰,時至今日仍然讚歎桐君和那和尚的境界之高,望塵莫及。
肖斂看著師父神往的樣子,內心也暗暗羨慕。一人在一個專門的領域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已算是萬裏挑一之人。要是同是在兩個全不相幹的事情上都是領軍人物,個中翹楚,那豈非是神人。肖斂道:“桐君這樣的人,當世隻怕不多。”
“哪裏是不多,隻怕是百年一遇吧。”
“那幹瘦的和尚是誰?”
“是焦木僧人。是霍鳴西的師傅。”
“哦,”肖斂自然是聽過霍家少爺的。“怪不得武功這樣高,能跟桐君一爭高下。後來誰贏了?”
“那焦木久戰不下,有些不耐起來。我後來認出了他,便說,‘焦木僧果然名不虛傳,金魔人倒是想領教一下高招。’焦木陰測測的看了我一眼,見了我的浴火衣,知道我來頭不小。他看要是再拖下去也怕討不了好。他待哪個主將逃走之後,就不再戀戰。桐君給他一掌,他竟然不抵抗,借著桐君的掌力,往後一飄,在空中使個燕子三轉身,翩翩然就飛走了。走的時候大聲笑道,‘今天遇到桐君,打得實在痛快。下次遇到再戰它三天三夜。桐君手下留情,不用毒助威,承蒙看得起焦木,多謝了。哈哈’那聲音跟夜梟一般,刺人耳膜。”
“那梅尾蜂後來追到那個主將沒有?焦木與他一起,隻怕他官職不小。”
“嘿嘿,那主將就是霍長風。”(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