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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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秋天的雨水是滋潤萬物的,所以是輕柔的。然而當白弼跑出了房間的時候,才發現,秋天的雨水,是寒冷的,是陰沉的,是……讓人發寒的。

    他穿得少,可是他是少年身軀,他不怕這刺骨的風和雨水,但是小孩兒不一樣。他那麽小,那麽單薄,這雨水就能將他衝走,消失在這個城市中。

    “清曜!清曜!”

    白弼從未覺得雨水有這麽礙眼過。雨水打濕了他的眼眶,他看不到前麵,隻能依稀順著路旁一閃一閃破舊的路燈追尋著。

    “清曜……清曜……”

    不敢想象失去清曜會怎樣,少年被日夜工作而摧殘的身軀在雨水底下更加孱弱了。白弼忍住腦袋上被雨水衝洗而刺痛的傷口,繼續在雨夜尋找那小小的身軀。

    然而他什麽都沒有找到。百花社區這麽小,小孩兒會躲在哪兒呢?白弼有些虛脫的慢慢坐在地上,用膝蓋將臉擋住了,小聲囈語道,“清曜……”

    “啊……你好……”一個路人走了過來,見到白弼似乎嚇了一跳。但淳樸的性格還是讓他伸出了手上的傘微笑道,“你是不是需要傘,我這兒正好多了一把。”

    “十分感謝……”白弼歪歪扭扭地站起來。他需要傘,小孩兒也需要傘,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接下了,“請問你住在哪兒,我用完就送給你。”

    “我在那家小超市上班,你明天可以帶給我。”

    “真的十分感謝。”千恩萬謝後,那路人很快步履匆匆地冒著大雨走了。白弼定了定心神,拿著雨傘繼續尋找清曜來。

    他一定要找到清曜,一定要……他不能失去清曜,清曜也不能失去他。因為他們是彼此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清——”在白弼的嗓子要啞掉之前,他看到了那個蜷縮在屋簷下小小的身影。那個屋簷,是以前的屋主人為了給流浪貓一個棲息之地而建的。小孩兒蜷縮在那裏,就像這城市小小的貓一樣,一個人流浪著,冷暖自知。

    “清曜。”

    終於找到清曜的白弼,忍不住淚如泉湧。他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用雨傘撐在了小孩兒的頭上。小孩兒昨天剛穿的新衣服都是泥土,變得皺巴巴的,單薄的身體不住地哆嗦。

    “別……別管我……”小孩兒倔強地轉過頭去。

    “清曜……別這樣了……”白弼的眼淚不住地留著,那溫熱讓小孩兒都在倔強後有些疑惑地轉過了頭,“清曜……求你不要離開我,我隻有你了……”

    白弼想要去拉清曜,但是小孩兒跌跌撞撞地起身向前跑去,“我不要聽你的解釋了!你已經失約了,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清曜!”

    小孩兒向前跑去,卻碰到了什麽人,一下子跌到在地。他艱難的想要爬起來繼續跑,繼續遠離白弼,但是有人用力地推了推他,讓他再次跌落在地。

    白弼慌張地跑了過去。他努力地看清前頭的人,那是一個高大的人,在雨簾中看不清楚,但是他可以依稀看到他凶狠的麵容。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染著黃色頭發的男子,二人正不善地看著他。

    白弼一看,便知道他們不好惹,低下了頭,小聲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撞到了你。”

    說著,便將小孩兒扶起,打算遠離他們。

    “你就這麽算了?”那高大的男子冷笑著擋在了他們的前麵,“喂,小子,這樣就完了?咱哥倆雨天出來不容易,給點錢花花吧?”

    知道他們是來打劫,而且還不是有備而來的,那身上大概是沒有什麽凶器了。白弼定了定心神道,“……沒有。我們剛剛出來,身上身無分文。”

    “身無分文?”那男人嗤笑了一聲,看了看清曜。小孩兒雖然身上有著泥巴,臉上有著雨水,但

    那精致的五官和細致的眉眼,在雨水下顯得更加美麗了。白弼見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連忙擋在了他的前麵地上道,“如果你要錢,那我可以回去給你拿。”

    “嗬,我現在不要錢了。”那男人一把推開了他,指了指小孩兒,“把這小孩子給我,為就考慮放你一馬。”

    “你到底有完沒完?!”白弼一把把小孩兒拉在了身後,臉色陰沉地看著他,“你絕不能動他,如果你動他,我就跟你沒完。”

    “好啊,那你就跟我沒完。爺爺我還不伺候了!”

    那男人鐵了心想要清曜,也不顧這大雨,一把扔下雨傘衝著白弼就是一拳,白弼堪堪躲開。到底是少年的身子,在跑步和籃球的鍛煉下,敏捷和力氣都存在的。那男人見白弼已經如此狼狽,卻還能躲開這一拳,不禁氣從心來,又是一拳。

    白弼彎腰躲開了他,心卻焦急起來。他怕他保不了小孩兒,若是小孩兒被抓走了,那後果不堪設想,況且小孩兒剛才還冷得哆嗦,如果再淋下去……

    “我去對付那個男的。”

    白弼還來不及阻止,小清曜就向前一躍,衝著那高大男人身後的黃毛去了。黃毛看是個小孩子,不屑的一掌就打了過去,哪知小孩的身子異常靈敏,靈活地跳到了他的身後,用力的用石頭向他後背砸去。

    “啊——”

    看到黃毛痛苦地倒在地上,白弼稍微鬆了口氣。黃毛雖然盛氣淩人,但是畢竟是狐假虎威,連三腳貓功夫都不會,反倒是小孩兒,似乎學過一點兒,有那麽一絲打架的樣子。

    黃毛被打在地的瞬間,那男人也轉過去看了。就是這一間隙,白弼衝了上去,給他的要害就來了一腳。這是他以前教白霞的防狼動作,沒想到自己派上用場了。

    那男人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在被踢了一腳後,竟然一記拳頭就打上了白弼的腦袋。白弼包紮過後的傷口瞬間裂開,鮮血刷拉拉地流下,伴隨著雨水,在地上慢慢匯集成了一灘小水窪。

    “媽、媽的……”那男人見白弼突然瞪著眼睛緩緩向後倒去,鮮血噴湧而出,嚇得連忙往後退,“我、我那一巴掌。我、我沒……”

    那小孩兒聽到了聲響,立刻轉過來,在看到白弼倒在血泊中的一瞬間,震驚地無言以對。他緩緩地把視線,放在了男人和黃毛的身上。

    “不、不是我啊!”

    男人害怕了,他跑了。

    他看到了那孩子的眼神,無神,而又充滿了嗜血。那雙漂亮的眼眸,美的驚心動魄,但是裏麵卻有一把火,像是,即將發瘋一樣——

    他什麽都不怕,他卻被孩子的眼神嚇得落荒而逃。

    男人慌張地跑走後,小孩兒,緩緩地蹲下來,從他身上摸索出了唯一帶著的手機,冷靜地撥打了急救的電話。夜半三點的救護車,讓整個社區的燈都亮了起來,大雨裏,護士迅速地把閉上了雙眼的白弼抬上了救護車,一邊為他止血,一邊不斷問著清曜一些問題。

    小孩兒冷靜地回答了所有問題,直到護士下了車,急匆匆地向急診跑去的時候,小孩兒,才轉過身,發出了嗚咽。

    壓抑而悲傷的哭泣。

    ***

    白弼出院了。

    事實上他也沒有住多久,他的生活費不允許他這麽做。所以在包紮了腦袋和休養了一天,花了一百塊後,白弼就吵著出院了。

    理由當然是年輕氣盛,用不了多久就恢複了。雖然他的腦袋現在還在隱隱作痛,但是再住下去隻是浪費錢而已。而且他也不想讓小孩每天早早地提著保溫壺去醫院門口給他打飯。

    他出院那天,小孩兒來接他了。兩個人都閉口不提那天雨夜出走的事情,但是白弼感到,小孩兒突然伸出了手,然後牢牢拉住了他。這個撒嬌一樣的動作,小孩兒以前從來不會做的。

    回到了自己狹小的家裏,白弼覺得一切都輕鬆了。小孩兒主動承擔鋪床和洗衣服的責任,於是白弼就在廚房做菜。冰箱裏還有一些蛋,白弼就做了兩碗雞蛋掛麵,放到了桌上。

    “清曜,來吃飯了。”

    小孩兒應了一聲,從凳子上下來。他還不夠高,所以要踩著凳子才能晾衣服。

    “隻有這個吃的了,下午我去超市買點吃的,給你做好吃的,啊。”

    小孩兒悶悶地用筷子挑著麵,許久才說,“……那天,對不起。”

    “恩?”

    “那天,我不應該任性的跑出去的。”小孩兒吸了一口氣道,“如果,我不跑出去,那你就不會遇到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就不會打傷你。”

    “不是你的錯。”白弼安慰道。

    “你知道嗎,我說再也不相信你,是騙你的。”小孩兒道,抬起頭來。他的眼眸濕濕地,“那天你被打倒在地,鮮血直流的時候,我好害怕我會失去你。”

    “我再也不要一個人了……”小孩兒握著筷子的手越來越緊,“我不想失去你。所以以後,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想跟你在一起……

    或許他一輩子聽不到的話,在今天聽到了。白弼覺得濕了眼眶的人不是清曜,而是他。

    他曾在一本書裏看到一句話,“垂著我的發對著你笑,眼眸裏的彈出了和弦的音調。餘生,請你多指教。”

    於是白弼伸出手,握住了小清曜纖細的手指,低聲道,

    “餘生,請你多指教。”(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