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今天是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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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醉人人自醉。
顧傾硯或許真是想醉,所以,第二瓶酒不過喝了一半,他便借酒發瘋,纏著我,非要和我喝交杯酒,他像個孩子一樣賴皮著:“縵殊,和我喝交杯酒嘛,喝了這杯酒,你就是我的女人,我就是你的男人。”
我身不由己的被他**著灌了大半杯。
“縵殊,你可知道,其實,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
“是嗎?”我心裏一驚,看著醉意朦朧的顧傾硯,輕聲反問,生怕驚醒了他。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海,那是香雪的世界。”顧傾硯臉上,浮現難得的溫柔笑意,他那模樣,甚至算得上是幸福的。
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海?香雪的世界?
在我的記憶裏,有過花海,有過香雪世界,那是中學時代,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有一座頗有名氣的梅山,每到深冬,花開如海,暗香入骨,那是我最喜歡去的地方。
難道我在那裏,竟碰到過顧傾硯?難道從那時起,我今天這可怕的境遇,便已埋下了伏筆?
我不得而知。
“你就是在那花海裏遇見我的嗎?”我問得愈發輕柔,因為我不敢確定,顧傾硯這醉意,是真的,還是裝的?若是後者,我這樣問,他會不會瞬間變臉?
“你想知道?”他笑得調皮,唇角隱隱露出一個酒窩。
“嗯。”
“可我偏不告訴你,這是我的秘密,任何人,都休想知道我這個秘密。我,才不會像他那樣,把這樣的秘密暴露出來,成為一個死穴。”
“他?哪個他?”我笑得燦如朝花。或許,這真是我的一個機會,我想,顧傾硯這樣對我,肯定和那所謂的秘密有關,我今天要是能探明了,有沒有可能,獲得解脫?
一個他不肯告訴任何人的秘密,或許能夠製約他吧,就像他能用資鳳臨,來製約我一樣。
“哪個他?”顧傾硯又是一笑,這笑,卻變得如此澀重,他目光越過我,茫然的停在虛空裏的某個點上,“一個我恨之入骨的他,一個我巴不得一點點淩遲的他,在我有記憶的時候,我活著的使命,便是為了顛覆他的王國,把高高在上的他,踩到泥濘裏去。可是,縵殊,我的縵殊,你不知道,我雖然如此恨他,但我卻又如此渴望能見到他……”
顧傾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低了下去。
他的身子朝我靠過來,頭伏到我肩膀上,久久的伏著,一動不動。
我以為他睡了過去。
“顧先生……”我叫一聲。
“叫我傾硯。”他卻沒有睡著。
“傾硯。”我順著他的意,隻是,這兩個字,在舌尖綻開,竟是如此別扭。
“縵殊,你知道嗎?我是如此討厭我的名字。”
“呃,要是討厭,就換一個名字,這又不是什麽難的事。不過,我覺得呢,傾硯這兩個字,念起來還瞞好聽的。”我言不由衷的安慰他,心裏卻泛起一陣冷笑,傾硯,好聽嗎?不好聽的吧,它在我的耳裏,簡直就是一個魔咒。
“不,它不好聽,它是一個魔咒。”顧傾硯似乎能聽到我的心聲,隻是這樣的話一出口,倒把我嚇了一大跳。
唔,這個顧傾硯,從來都不是好對付的,可不能以為他醉了,就如此大意。
我重新斂起心神。
顧傾硯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依舊伏在我的肩膀上,不一會兒,竟傳來綿長的呼吸,想是真睡了。
我僵僵的坐著,肩膀上漸漸傳來酸麻之感。
許久之後,我終於承受不了這份重壓,再度喚他:“傾硯,醒醒,我們去床上睡。”
一連喚了數聲,他才迷迷糊糊的抬起頭,看著我,又是那樣賴皮的笑:“縵殊,陪我一起睡。”
“好。”我哄著他。
“今晚,不要回去,陪我,一直陪著我。”他抓著我的手。
“好,我們先去床上。”我扶他站起,跌跌撞撞的朝臥室走去。
剛到床邊,他身子一沉,直接撲倒到床上,連帶著把我也帶倒了。
我大概是喝了點酒,這樣一跌,隻覺頭暈目眩,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顧傾硯依舊抓著我的手,抓得很緊,我掙了一下,他一個翻身,一條手臂伸過來,把我摟到懷裏,我便一動也不能動了。
“縵殊,你知道嗎,今天是我的生日,從來沒人為我過過生日,從來沒有。”顧傾硯像個要糖果的孩子,喃喃的在我耳邊低語,那樣傷感,那樣無助,那樣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
那澀澀的感覺,再次湧上我的心頭。
我無言的撇過頭去,試圖不要去聽他的碎碎低語,我怕我會心軟。
為這樣一個魔鬼心軟,大概是最不值的。
顧傾硯模模糊糊的又說了幾句話,終於再次睡去。
他這回睡得很沉,隻是睡顏,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樣,眉毛擰得很緊,身子也繃得很硬,仿佛處於一種警戒的模樣。或許,哪怕是在睡夢裏,他也是在算計著別人,也擔心被別人算計。
一個心裏充滿恨的男人。
一個被恨囚禁了的男人。
我想起他說的那句話:廚房裏有刀。
我想起他自我厭棄的模樣。
這個作繭自縛的顧傾硯,他的痛苦,更多的,是來自於他的仇恨吧。
我要把自己變成他那樣嗎?很恨很恨他,然後,無從解脫?
我微微歎了口氣,動動身子,還是不能脫離他強勢的鉗製,幹脆放棄,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著。
我真的睡著了。
那香氣濃鬱的紅酒,後勁很足,竟讓我的睡眠,是這三年來從未有過的平靜安然。我沒有做夢,資鳳翔沒有出現,也沒有消失,我的心沒有先是極致的歡喜,然後又痛不欲生。
這是我追求的生活。
自從資鳳翔離去,我其實就隻祈求我的生活能平靜安然。我希望有一天,資鳳臨能夠站起來,那樣,我就可以卸下這副重擔,心無旁騖的去過我一個人的生活,平靜的、安然的、一直到老,到死。
死了之後,大概就能見到資鳳翔了吧。當然,也有可能見不到,造物主沒有這麽仁慈,他既然把我青蔥歲月裏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收走,他肯定就不會還給我。我不能抱太大的希望,這樣的話,結果,才不至於讓人絕望。
我平靜安然的睡著。
睡到自然醒。
我醒來的好一會兒,還處於一種怔忪狀態,不知身在何處。
待我終於回過神來,明白自己置身魔窟,心中大駭,一坐而起。
房間裏卻沒有顧傾硯的身影。
我飛快下床,幾乎是戰戰兢兢的走到客廳,顧傾硯也不在。
浴室、衛生間、廚房、陽台,全都沒有他的身影。
我撫著胸口,暗暗鬆了口氣。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麽麵對顧傾硯,昨晚意外留宿,已是觸犯他的底線——要知道,每次完事之後,他總是第一時間趕我走,哪怕我精疲力竭沒一點力氣,他也不會絲毫心軟。
而昨晚,我卻鬼使神差的留宿了一整夜,甚至,比他還晚醒。
他為什麽沒有大發雷霆?
還是,他臨時有事,來不及大發雷霆?
亦或,這又是他的把戲,不聲不響離去,讓我猜不透他的用意?
我沒有仔細去想。
顧傾硯的心思,從來不是我猜的透的,我又何苦仔細去想。
我匆匆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又把房間裏每一絲關於我的痕跡都清理掉,然後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又折回身子,從手袋裏拿出筆和便簽紙,略一沉吟,畫出一個漫天花語的香雪世界。
生日快樂!
我在畫的一側,認真的寫下這四個字。
我知道我在賭。
這一招,或許會擊中顧傾硯內心裏的那片柔軟,讓他肯為我,留一絲溫情,這樣的話,我以後的日子,會不會稍微好一點?資鳳臨獲得診治的機會,會不會大一點?
當然,也有可能,會適得其反,那個時刻戒備著的男人,最不肯將自己的軟弱示於人前,他若知道我記著他醉酒時說過的那些話,隻怕會加倍折磨我。
但不管是哪個結果,我總得賭一賭。
他對我的折磨和資鳳臨的機會,孰輕孰重,我還是掂量得輕的。
我把那張畫紙,夾到他最近在看的一本法文書裏。
從顧傾硯公寓出來,我跟老板請了一上午假,便匆匆往家裏趕去。資鳳臨雖然能勉強照顧自己,但我到底不放心,尤其是昨晚,沒給他的雙腳做按摩,更讓我心裏惴惴。我實在是很怕,稍一的疏忽,就出什麽意外。
到家的時候,資鳳臨依舊在電腦前,我走過去,見他一臉疲憊的枯坐著,神情說不出的古怪。
“鳳臨。”我輕聲叫他。
資鳳臨沒出聲。
“鳳臨,你昨晚沒睡?”我看他眼圈底下有微微的烏青,心想他該不會就一直這樣坐了一晚吧?
資鳳臨依舊沒有出聲。
“我去給你弄早餐。”我見他如此模樣,大概是又在和我置氣,便想著先避一避,不和他針尖對麥芒。
我還沒移動腳步,他卻幽幽開口。
“縵殊,你和他,已經發展到留宿的地步了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