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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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即便肚子痛,這個事情,卻不像其他的,可以急得來。驗血、b超,一項一項的,在老神在在的等著我。

    在等待b超的過程中,我的肚子忽然劇痛起來,緊接著,我覺得身下一熱,一股滑膩的東西湧了出來。

    我拉住一個經過的護士的衣擺,恐慌而無措的說:“我流血了,很多血。”

    護士連忙帶我去醫生那裏。

    我不用再老神在在的等,我被安排到綠色通道,檢查很快完成,老醫生看了我的情況,說:“即便想保,怕是也保不住了,馬上手術吧。流這麽多血,拖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險。”

    我被安排進了手術室,打了麻藥,然後,安然的睡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時,手術已經完了。

    那個小小的胚胎,被徹底的清理走了。

    他是一個生命嗎?

    他還來不及感知這個世界。

    我摸了摸小腹,那裏一如既往的平坦,不管是在這之前,還是在這之後,都沒有什麽跡象,能表明這裏,曾經有一個小生命停留過。

    隻有那依舊存在的持續的鈍痛,表明這裏,曾經有過一場災難。

    “好了,可以出去了。”那個做手術的醫生,被白色包裹得隻剩一雙眼睛在外麵,我看不到她的麵容,但是,她的聲音,和那些器械一樣冰冷。

    我艱難的爬了起來,微微弓著腰,走出手術室。

    在那排長長的休息椅上,我看到一個讓我不可置信的身影。

    是顧傾硯。

    他坐在那裏,弓著腰,雙手捧著頭,保持著一個沉重的姿勢。

    我慢慢向他挪過去。

    這是唯一的一條通道,我要走出這家醫院,就必須經過他的麵前。

    我在他麵前停了下來。

    他雙手慢慢放下去,抬起頭,直起腰,看著我,許久許久,唇角泛起一個笑容。

    是他在我麵前流露的慣常的笑容,似笑非笑的,帶著不加掩飾的諷刺。

    “霍縵殊,你好樣的。”他說。

    “你怎麽來了?”我問。

    “你給他判了死刑,我總得來送一程。”

    “是先兆流產。”我虛弱的辯解。

    “是嗎?”他冷冷的反問。

    “是。”我硬著頭皮。

    “超負荷的勞動,瘋狂的**,還有那些木瓜和螃蟹,這些,便造成了你所謂的先兆流產吧。”

    “我,我隻是覺得沒必要注意,因為……”

    “因為什麽?”

    “你覺得呢?”我冷笑一聲,“顧傾硯,難道你會要這個孩子?難道你會要他?你別忘了,我們是什麽關係?你是為什麽和我在一起?我是為什麽和你在一起?”

    “所以你給他判了死刑。”

    “是。”

    “連告都不告訴我一聲?”

    “告訴了你,難道結局會有改變?”我聲音都變得尖利。

    顧傾硯的眉毛跳了一下,他猛的站起來,一把抓住我的頭發,惡狠狠的說:“霍縵殊,我告訴你,不管結局會不會有改變,你都得告訴我,我顧傾硯的孩子,隻有我,才有權利決定他的生死。”

    “你做夢。他不是你的孩子,他隻是一個倒黴的衍生物。”我不知哪來的憤怒,我的第一個孩子,如果不是我和他的,我怎麽會不要他?我怎麽會昨天知道他在我的身體裏,今天就讓他離開?我怎麽會這樣?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都是這個魔鬼。

    是他變著花樣索取,是他隻顧自己興起。

    是他,都是他。

    他還有什麽立場,在這裏詰問我?

    他有什麽立場?

    “你說什麽?衍生物?”顧傾硯似受到什麽震動,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我,抓著我頭發的手,不自覺鬆了開來,“霍縵殊,在你眼裏,他難道隻是一個衍生物?”

    “難道不是?”我幾乎是咬牙切齒。

    “所以你要他死。”

    “是。”

    “你……”他後退一步,臉上有種奇怪的悲涼,“霍縵殊,你沒有心。”

    我沒回應他。

    他雙肩跨下來,整個人像被抽了筋骨,茫茫的站在那裏。

    我從他身邊走過去,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遠,經此一役,我們怕是就此別過,再無相聚的必要。

    然而他卻在身後叫住了我:“霍縵殊。”

    我回轉身,看他。

    他涼涼的笑:“你還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啊,不過是個遊戲而已,你難道以為,我會當真?”

    我依舊看著他,近乎悲憫的。

    不知為什麽,從來沒有一刻,我像此時這樣,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顧傾硯,他對我,或許動了點真心。他站著的姿勢,他多此一舉的話語,他涼涼的笑,還有他黑沉沉的眼裏那黯淡的光,無不說明他的悲傷。

    你沒有心。

    他是說過這樣一句話吧。

    是傷心人的話。

    一出荒唐的戲。

    導演這出戲的他,演了個開頭,大概,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尾。

    從醫院回到家裏,我借口病了,飯也懶得做,便回到床上躺著。

    天黑的時候,資鳳臨敲我的門,叫我出去吃飯。

    我不想他擔心,便撐起身子走出房間。

    他沒像往常一樣煮速凍餃子,而是做了熱飯,炒了肉片,還弄了個西紅柿蛋湯。

    我胃口不好,勉強喝了點湯。

    “多吃點,這樣病才能快點好。”他低著頭,並不看我,話語也冷,但話裏的內容,卻是關心的。

    “我不想吃。”我情緒低落。

    “是什麽病?”他問。

    “感冒了。”

    “我看不像。”

    “是感冒了。”

    “哦。”

    兩人不再作聲。

    我們的談話,再也沒有從前那樣熱烈的氛圍。

    吃了飯,他去收碗筷,我也懶得參與,任他去了。自己則從包裏拿出醫生開的藥,倒了杯開水,慢慢吞服。

    藥有止血的,有消炎的。

    一個生命悄無聲息離去了,而我,隻需要這小小的藥片,就能複原。

    小腹其實已經不痛了。

    我現在的消沉無力,與其說是身體上的,不如說是精神上的。

    我思維鈍鈍的,有點發呆,連資鳳臨什麽時候來到我身邊,都沒有察覺。

    “吃的什麽藥?”資鳳臨或許是要找個話題,隨手拿起桌上的瓶子——瓶子裏紅色的藥丸,是止血的。

    我回過神來,待要去搶,可已經來不及了。

    他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縵殊,你到底怎麽了?”

    “你別管。”我說,奪過他手裏的瓶子。

    他眉毛一皺,目光轉向那個包。

    我意識到不好,伸手去拿,他卻先我一步抓到手裏。

    “給我。”我沉著臉,沒有好聲氣。

    可哪知他比我的臉色更沉,低喝一聲:“別動。”順手從包裏掏出病曆本。

    我知道事已至此,他若不知道真相,隻怕不會罷休。

    病曆本寫得天書似的,他應該看不懂,但是,那幾張化驗單,他卻是明白了的。

    “你懷孕了?”他果然看懂了。

    “確切的說,是流產了。”我無所謂的笑笑。

    “他呢?”資鳳臨臉黑得能滴出墨來。

    “誰?”我不是裝糊塗,我是真沒反應過來。

    “你男朋友,孩子的父親。”

    “他回家了。”

    “你流產了,他就任你回來,讓你自生自滅?”

    “沒那麽嚴重,不過一個小手術,不會比感冒嚴重。”我輕描淡寫,“鳳臨,我有點累了,先進去睡了。”

    “縵殊……”

    “鳳臨,別說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我帶著點請求的口氣,不欲繼續這個話題。

    “縵殊,你告訴我,你愛他嗎?”

    “當然愛。”我漫漫應聲,言不由衷。

    “當然愛嗎?可是,這幾個月,我完全感覺不到你的快樂。記得當初你和哥哥在一起時,你臉上的光彩,簡直璀璨奪目。”

    “是嗎?”我不自覺的摸摸臉,“可能,那時少年心性,第一次戀愛,自然張揚一些。”

    “是這樣嗎?”

    “否則,你以為呢?”我苦澀一笑,站了起來,說,“我真去睡了。”

    資鳳臨嘴唇動了動,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起身向房間走去。

    我忘記了那個包,那個在資鳳臨手裏的包。在以往,我也常常把包放在客廳,資鳳臨從不會去看。可這一次,我忘記了,這一次,不同以往。

    我這晚雖然身心俱疲,可依舊沒法沉沉入睡,那紛紛擾擾的夢境,時刻纏繞著我,讓我不得安寧,當我又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驚醒時,隻覺得全身入墜入冰窖。

    那是冰冷的海水吧。

    我坐起身,打算去客廳喝杯水暖暖身子,然而門剛打開,卻發現資鳳臨在客廳裏,如一尊雕像,沒有表情,無聲無息。

    “鳳臨,你在這做什麽?”我掩飾不住驚訝。

    “哦,縵殊。”他抬起頭,看著我,近乎扭曲的咧了一下嘴,是笑了嗎?

    “你怎麽了?”

    “怎麽了?”他低頭看向手中,哪裏有一張小小的精致的卡片。

    我腦袋哄的一聲。

    我忘了我包裏還有這個。

    所有的不堪,終於還是選擇這樣一個時刻,在資鳳臨麵前生生剝開。這個單純的男孩,這個還沒走向過社會的男孩,這個像張白紙一樣的男孩,如果可能,我是希望他永遠也不要知道的啊。

    永遠也不要知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