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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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洗手間再用冷水洗了把臉。

    江藍走了進來:“縵殊,你在這做什麽?快出去玩吧。”

    她說著把我拖了出去。

    大家還在玩骰子喝酒。

    麗麗給我滿了一杯,端到我麵前,說:“這是罰你的,居然去了這麽久。”

    我本來應該拒絕,然後不知為什麽,手卻伸了過去,接過酒,鬼使神差的又喝了下去。

    好像眼前的酒,是瓊漿玉液一樣。

    好像眼前的快樂,能讓人忘掉所有的傷悲。

    我身不由己的又加入到了他們的狂歡裏去。

    酒越喝越多。

    身心越來越輕。

    “走,k歌去。”不知誰提議。

    “走……”大家陸陸續續站起來,開始往外走。

    我告訴自己,不能跟他們走,然而我的腳卻向前邁著,身邊的傅奕軒,手搭在我的肩上,已經開始揚聲唱了起來。

    正在這時,門忽然開了。

    是顧傾硯。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目光在室內環視一圈,停在我的身上。

    “顧先生?”我聽到麗麗的聲音,隱隱帶著一絲驚懼。

    顧傾硯冷冷看她一眼,不說話,徑自走到我身邊,拉了我的手,朝門外走去。

    “喂……”傅奕軒喊。

    顧傾硯頓住身形,回頭掃他一眼,那樣淩厲的眼神,像刀,似乎能直接奪人性命。傅奕軒雖然喝了很多酒,但還是識時務的,訕訕的聳聳肩,不再作聲。

    我看著他們兩個,已經不再靈敏的大腦還是明白了一件事:難怪我之前覺得傅奕軒看著似曾相識,卻原來,他的眉眼,和顧傾硯竟有幾分像。

    唔,真是醉了。

    和顧傾硯走出酒吧,風一吹,腦子清明不少,但身心依舊覺得很輕,很快樂,想唱歌,想跳舞。大概是這種快樂,讓我覺得眼前的顧傾硯,看起來也順眼不少。

    我抱著他的手臂,偎著他,說:“傾硯,謝謝你來接我。”

    “你怎麽和黎麗在一起?”他態度不好,但並不像要發脾氣的樣子。

    “是江藍和傅奕軒叫的我。”我好像很想說話,便細細碎碎的把怎麽認識江藍傅奕軒的事說給他聽。

    他皺皺眉,說:“以後,少跟他們在一起。你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可是,我很快樂。”我說。

    “快樂?”

    “嗯,好像要飛起來。我想唱歌,想跳舞。”我鬆開他的手臂,“傾硯,我跳舞給你看好嗎?我的舞跳得很好。”

    我說著,在他麵前旋了一圈。

    他走過來,捉住我的手,冷聲道:“霍縵殊,你真是醉了。”

    “我喜歡這樣醉了。”我依舊偎著他,“傾硯,你不想看我跳舞嗎?”

    “不想。”他說。

    “傾硯……”我竟帶了點撒嬌的口吻。

    他停了腳步,看我一眼,眼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他頭轉向一邊,聲音不再那麽冷,平平的,像刻意壓製一樣:“回家再跳。”

    “好。”我乖順的答。

    一路上我依舊很多話,我跟他說我很久沒這麽快樂,這麽輕鬆,我好像背了個重重的殼,每走一步都要費盡心力;我說我很想停下來,很想有個人依靠;我甚至說到資鳳翔,我說他在的時候,他就是我的整個天;我說我是個棄嬰,不知父母是誰,隻有爺爺;我說我的名字,是爺爺喜歡的女人的名字;我說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資鳳臨能好起來,這樣我就能一個人,留也好,走也好,沒有太多牽掛。

    我好像說了很多很多。

    我的大腦不工作了,它管不住我的嘴。那些話,就像泡泡一樣,一串一串冒出來,冒出來。

    我不知道顧傾硯是不是都聽進去了。

    他一直沉默著,幾乎不接話,

    然而,他也沒有製止我。

    我像一個呱噪的唱獨角戲的女人。

    到了家裏,我依舊興奮著。顧傾硯要我去洗澡,他說我一身酒味,可我居然敢違他的意,不肯,纏著他非要跳舞給他看。

    “我跳《花影》吧。”我說,這是我跳得最好的一個舞,我曾經憑這個舞蹈,在一次規格很高的賽事中獲得二等獎。這個舞是我自創的,第一次跳給我的老師看時,那個挑剔到極點的老師,居然說她被驚豔到了,除了糾正一些小細節,未曾改一個動作。她說看著我,就像看著在花間飛舞的精靈,美到極致,恍若仙境。

    我喜歡在桃花林裏、梅花叢中跳這隻舞,和花瓣一起飛,不遠處是我最愛的男孩,他看著我的目光,如此沉醉。

    那美好的時光,好像就在昨天啊。

    不,不像是在昨天,簡直是在眼前。

    我不停的舞著,圍著那個男孩轉啊轉啊,他眼裏的光芒越來越熾烈,這是我熟悉的光芒,愛之光。

    我的資鳳翔。

    他看著我,唇邊隱隱含著笑,他的目光如此多情,他的笑就像春風。

    如此美好,讓人沉醉。

    我的身子,柔軟得像春天裏的柳條,擺來擺去,擺來擺去,擺出最婀娜的姿勢。

    “來和我一起跳。”我伸出手,用力一帶,把他帶到我的身邊。

    “和我一起跳。”我再說。

    他被動的和我旋轉著,目光不曾離開我一分一毫。

    “好像做夢一樣。”我的雙手,攀上他的脖子,主動吻他,吻他。

    是夢裏的纏綿,是最深的掛念。

    我不知道這一夜的瘋狂,最後以什麽樣的姿勢收場。

    第二天我醒來時,猶帶著一種宿醉的迷糊感。昨晚的一切,像波光裏的碎影,怎麽想都想不真切。我的記憶似乎停在那不停的旋轉裏,停在那纏綿的深吻裏,停在那久違的歡喜裏。

    是誰,陪我度過這美好時光?

    是顧傾硯嗎?

    我的目光在室內轉了一圈,沒看到他的人影。

    我走到窗前,拉開厚厚的窗簾,窗外已是豔陽高照。

    我好像睡得太死了耶。

    而且,我好像,我好像就這樣睡了,帶著一身酒味。

    那個聞不得我身上有一絲異味的顧傾硯,他昨晚,是否抓狂?

    我又回到床邊,聞聞被子,也有酒味啊。

    整個房間都有酒味。

    我吸吸鼻子,難為情的笑了。

    經過昨晚的話嘮般的發泄,我心裏的很多東西,好像被清空了一樣,整個人都顯得格外輕鬆。

    我走出臥室,不出所料的,整個屋子裏都沒有顧傾硯的影子。

    我去餐廳倒水喝,卻看到水杯下壓了一張紙條,上麵是顧傾硯清俊的字體:“煲裏有粥。”

    短短四個字,讀起來似乎不帶一點感情,然而字的後麵,卻似乎又隱隱藏著關心。

    我不由微微笑了。

    是感激他昨晚來接了我,還是他做了一個安靜的聽眾,亦或,是他那讓人不敢篤定的關心。

    我發現我對這個男人,竟沒有從前那般強烈的恨意。

    我清清爽爽洗漱一番,又盛了一大碗粥喝了,胃立刻舒服了很多。

    我把床單被套換下來,洗了,又拿出幹淨的換好。然後開始搞屋裏的衛生。其實沒什麽好搞的,顧傾硯請了鍾點工,每天幾個小時,搞得非常徹底,幾乎沒一個死角。我不過是象征性的轉了一圈,然而我心裏非常快樂,大概是因為這自以為是的勞動。

    這也算是回報吧。

    我想,我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哪怕他隻給我一點點溫暖。

    我原本如此容易滿足。

    等我把一切弄好,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顧傾硯的電話卻打了進來。

    我很快接了,語氣自然友好。

    “傾硯。”我直呼他的名字,他最近也不排斥我這樣叫他。

    “醒了?”

    “嗯,醒了,我喝粥了,謝謝你。”

    “不客氣。”他生硬的回著,頓了一下,“我昨晚一個手術,延到今天早上了。所以,呃,我沒辦法等你醒來?”

    “要不要緊?”我心裏有絲愧疚。

    “什麽要不要緊?”他一時沒明白。

    “我是說,實在不好意思,昨晚要你來接我,那延了手術的病人,要不要緊?”

    “哦。”他似乎鬆了口氣,說,“那沒什麽要緊,並不是急症,推遲幾個小時,沒什麽關係。”

    “那就好。”我亦鬆了口氣,沒話找話,“現在都快中午了,我今天看來又要請假了。”

    “我……我中午回來,”他又頓了一下,問,“要不要一起吃飯。”

    “好啊。”我當然應承。

    “你想吃什麽?”

    我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在家吃,好不好?我來做。”

    我這樣子,其實還是帶了討好的性質。江博宇答應借我的錢已經到位,資鳳臨的簽證正在辦理中,這關鍵時刻,可不能出什麽差錯。我和顧傾硯,難得這段時間有段稍微平靜的相處,我隻求這樣的相處能繼續下去。他不要幹涉資鳳臨的事,資鳳臨能如願去美國,能痊愈歸來。

    為此,我願意討好他,隻求一切順利。

    顧傾硯對我的提議,似乎有點意外,不過他還是淡淡的應承下來,而且還問要不要他買什麽東西回來。

    我記起那次他讓超市送貨員送的一大堆東西,不由笑了,說:“不用,反正你也不知道買什麽,你隻管回來吃就行。”

    “那好。”他說,臨掛電話時,又加了一句,“謝謝。”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因為這謝謝兩個字,一下子覺得整個心胸都溫暖起來。

    我單以為我容易滿足,而現在看來,那個顧傾硯,怕是也容易滿足的吧。

    隻要我們一人肯拿出一點兒真心,我們,或許是能結束那種相殘相殺的日子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