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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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傾硯是在一個有種異樣的陰柔美的男人陪同下走進來的。他走到我的身邊,視線在我臉上稍稍停留一會,卻並不問什麽,而是轉向跪在一邊的猴子和鐵頭。

    “聽說,你們兩個,都是靠一雙手吃飯的?”他聲音溫和。

    “是的,是的。”鐵頭和猴子爭先恐後的回答。

    “聽說,你開鎖的手藝甚是了得。”顧傾硯看向鐵頭。

    “對,對,對,至今為止,我還沒碰到我鐵頭開不了的鎖。今後,要是顧先生有這方麵的需要,鐵頭願效犬馬之勞。”

    顧傾硯卻不在意他的所謂犬馬之勞,又看向一邊的猴子:“聽說,你自詡神偷,一雙巧手能火中取栗。”

    “是,是,是。”猴子頭點得像雞琢米,“當初師父訓練我們的時候,就是要火中取栗的。”

    顧傾硯嘴角一彎,露出一個慣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看向那個陰柔的男人:“阿龍,這兩位,都是難得的人才啊。”

    “再難得,做錯了事,也是要罰的。”陰柔男人淡淡應著。

    “那好,那……”顧傾硯拖著長長的語調,似在思考著要怎麽罰。

    “顧先生,求求你放我一馬,我有眼無珠,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霍小姐是你的人,我該死,我該死,求求顧先生放我一馬。”猴子嚇得麵色慘白,磕頭如搗蒜。

    “顧先生,顧先生,我該死,我該死,我不該動這樣的邪念,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鐵頭也跟著哀求。

    顧傾硯笑意加深:“死倒不至於,不過,少點什麽東西,卻是必要的。阿龍,不如,一人去一隻手吧。”

    “好的,我也正有此意。”陰柔男人亦笑。

    “那我們算是不謀而合了。”

    “可不是。”

    兩人相似而笑,那派雲淡風輕,仿佛談論的是春花秋月。

    鐵頭和猴子頭磕得愈發的勤:“顧先生,顧先生,求求你高抬貴手,不要這樣懲罰我們,我們靠手吃飯的,沒有了手,我們會餓死的。”

    顧傾硯不顧他們的求情,重又走到我的麵前,問:“你好些了麽?我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

    他手一伸,握住我的手。

    我待要掙脫,他眸光一冷,給了我個無言的警告。

    我隻得作罷,任他牽著我往外走。

    然而才走幾步,猴子卻一把撲在我的麵前:“霍小姐,求求你救救我,我錯了,你怎麽懲罰我都可以,但是不要砍去我的手,沒有了手,我會活活餓死的,會活活餓死的。”

    他的眼淚糊了一臉,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癲狂,他不停的重重的磕著頭,額上有斑斑的血跡。

    我心生不忍,看向顧傾硯。

    “走吧。”顧傾硯好像沒看到這一幕。

    “傾硯……”我遲疑的開口。

    “嗯?”

    “我,我傷得並不是嚴重。”

    “你流血了。”他聲音平平。

    “可是並不嚴重。”我重複道。

    “隨你。”

    “那,他們……”

    “隨你。”

    “謝謝。”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是恨那兩個人的,可是,要他們因我而失去一隻手,我還是沒有那份狠心。

    “算了。”我聲音不高,但足夠大家聽清楚。

    鐵頭和猴子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謝謝霍小姐,謝謝霍小姐。”頭磕得砰砰的響。

    我沒理會,對顧傾硯說:“我們走吧。”

    這樣一個地方,完全超出我平時的認知範圍,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等一下,霍小姐。”卻是那個叫龍哥的陰柔男人喚住了我。

    “還有什麽事嗎?”我問。

    “霍小姐大人大量,不要他們的手,我阿龍替他們表示感謝。不過,既然他們傷到了霍小姐,還是要有所表示,鐵頭,猴子,知道怎麽做了嗎?”後麵那句,低沉中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這樣的聲音,完全不像是從這樣一個陰柔的男人胸腔裏發出來的。

    “是,龍哥。”鐵頭猴子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吧台前,拿起一個酒瓶,哐當一聲,就朝自己的頭上敲去。

    血流了出來。

    蜿蜒的一條。

    很快糊住了半張臉。

    觸目驚心。

    我胸口一滯,胃裏翻滾著,急切的朝外邁著腳步。

    走出那個噩夢般的房子,我才發現自己虛得厲害,腳步輕飄飄的,頭暈沉沉的,而那傷口,則木木的痛,痛得讓人的思維都是木的。

    “傾硯,謝謝你。”我鬆開他的手,努力忽略那木木的痛,勉強微笑著,向顧傾硯道謝。

    “嗯。”他發出一個很低的單音節。

    “我自己打車回去。”我說。

    他看我一眼,不置可否。

    我轉身朝馬路邊走去。

    然而才走幾步,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還是我送你吧。”身後傳來他涼涼的聲音。

    我點點頭,不再逞強。

    連續幾十個小時的高度緊張,又沒補充什麽能量,再加上額上的傷,已讓我沒有任何資本逞強。

    我上了顧傾硯的車。

    一路上兩人沉默著,小小的空間裏有無法言說的尷尬。

    唯有車輪和地麵摩擦的挲挲聲。

    因為是午夜時分,車開得很快,竟是不一會兒就到了我所住的小區。當車停下來時,我沒有馬上下車,而是依舊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我心裏有個疑問,我不知要怎麽才能問出口。

    可是,如果我不問,它擱在胸口上,沉沉的,讓人如此難受。

    顧傾硯幽幽的看我一眼,那沉沉的目光,讓我的心驟然緊縮,帶來一種猝不及防的疼痛。

    我想,如果眼睛會說話,那它訴說的,則是太過複雜的內容,是念,是想,是怨,是恨,還有偽裝的無謂,自欺欺人的堅強,但更多的,大概還是無處遁形的渴望。

    那一刻,我心裏不可遏止的浮出一個念頭,這個男人,他對我的感情,可能遠比他過往所表現出來的要深得多。

    我撇過頭,不敢承接這樣的目光。

    “有事?”良久,我聽到他平板的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聲音。

    “嗯。”我微微搖了搖頭,然而除了帶動傷口,引來一陣痛楚,卻並沒有搖走剛剛浮現在腦海裏的那個念頭。

    要怎麽問出口?

    久久的沉默。

    “傾硯,你難道不問一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我終於還是聽到自己歎息般的聲音。

    “你不說,我又何必問。”他的手無意識的轉著方向盤,眼睛看向前方,唇邊浮起一絲自嘲的笑。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也笑,可是這笑,不過是一個表情,它和歡喜無關,相反,它帶著一種抹都抹不掉的澀。

    “哦?”

    “我以為,你能告訴我。”我音量稍稍提高。

    顧傾硯的目光,從前方收回來,他看向我,先是不解,然後是震驚,最後,則是……

    嗯,我在心裏"shen yin"一聲,我已經無法形容那樣的目光。我想,或許我問錯了,或許我不該做那樣的揣測。不管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不管他和那個龍哥有什麽淵源,我都不應該做那樣的揣測。

    “對不起。”我在他的目光裏,惶惶道歉。

    他又笑了一下,這一回,嘲弄的意味是如此之濃,濃得讓人覺得心酸。

    “霍小姐,我為什麽能告訴你?就憑你出事了他們來找了我?就憑我傻傻的真來帶你離開?還是,就憑這些日子以來,我們明明已經分開,可是,我卻不能哪怕一分一秒的放下?”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隨口問問。”我蒼白的否認著,解釋著。

    “隨口問問?”顧傾硯冷哼一聲,“你不是隨口問問,你懷疑我,懷疑我把你弄到那裏,懷疑我讓他們囚著你,懷疑我導演了這出戲,懷疑我不擇手段讓你回到我身邊。不過也無所謂,你要懷疑,盡管懷疑,但是霍小姐,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別太看得起自己,我有我的驕傲。哪怕一個人孤獨而無望的咀嚼相思的苦澀,也絕不會伏低身子乞求你的回歸——我顧傾硯,不需要一個不愛我的女人。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既然和你分手,便是真的分手,絕不會再來打攪你的生活。”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問。我隻是因為你和那個龍哥的關係,所以一時起了這樣的念頭,但我才問出口,已經明白自己想錯了。”

    顧傾硯涼涼的看我一眼,聲音裏有種空曠的蕭索和厭棄:“你下去吧,我不想聽你這廉價的道歉。”

    “對……呃,再見。”我把差點又要脫口而出的“對不起”三個字咽回去,道一聲再見,伸手拉開車門。

    我下了車,走出幾步,又停了腳步,回頭看他。

    他卻也下了車,此時,正靠在車前,亦看著我。  [ban^fusheng]. 首發

    我咬了咬唇,還是走了回去。

    我們隔著一輛車,倆倆對望著。

    此時,天上有一輪圓月,瑩白的光輝鋪灑下來,給萬物籠上一層靜謐而安然的色彩,如此美好,美好得都不真實。

    “傾硯,有的東西,還是要戒了好。”

    他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麽,無嗔在淑媛找我時,曾和我說過,他依賴違禁品。我不懷疑無嗔是危言聳聽,因為我曾親眼見那藥,親眼見他發作。

    他恍若不聞,身子一彎,鑽進車裏。

    車子發出一聲宣泄般的轟鳴,絕塵而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