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誰是誰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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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硯的最後一句話,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不甘與恨,那應該是長久鬱積在心的。我隱約記得,在那個小男孩死於他手術刀下的那一回,他曾跟我提過,他是個被父親遺棄的孩子,他的母親,從小便隻教他恨,恨他的父親,也恨這個世界。此時,他嘴裏說的那個他,可是他的父親?
似乎又不像。
因為江博宇告訴過我,他是顧氏集團的三公子,他的父親顧老先生,多年前就已去世。對一個已不在人世的人,哪怕有再多的恨,也應該煙消雲散了吧。何況,即便沒有煙消雲散,所謂的懲罰和報複也無從談起,他要到哪裏去找到他?把十倍的痛苦償還給他?
那麽,那個他如此恨著的他,會是誰呢?
我蹲下身子,微微仰著頭,看著這個用恨武裝自己的男人,悲憫的問:“傾硯,這樣的恨,會讓你更痛苦吧?”
“痛苦?”他不屑的笑,“我為什麽要痛苦?我很快樂,我在布一個諾大的局,當他一步步走進我的局裏,當他失去他的王國,當他失去他在意的人,當他如我一樣伶仃,我會更加的快樂。報複的快感,你知道嗎?霍縵殊,我喜歡報複的快感,那才是最極致最真實的情感,而不像你,明明在我眼前,我手一抓,卻是虛空一場。”
我心神一晃,有那麽一刻,覺得幾乎不能呼吸。
虛空一場嗎?
我亦有過這樣的感覺。
在無數個漫漫的夜裏,眼前明明就是資鳳翔的臉,可我卻不敢動,也不敢發出聲音,因為我知道,隻要我一動,我一發出聲音,那張臉就會消弭於無形,再也無法尋覓。
那樣的感覺,便如眼前這個男人所感受到的吧。
那樣歡喜而又悲傷的感覺。
那樣害怕而又渴望的感覺。
我雙眸微垂,終於還是沒能控製眼底的淚。
“傾硯,你醉糊塗了,我扶你去休息。”我不想再聽下去,他的恨也好,他的愛也罷,我都不想再聽下去。我怕我窺知得太多,我會心軟。
心軟有用嗎?
盡管,我已經心軟。
我扶住顧傾硯的胳膊,這回,他卻沒有拒絕,他其實已經醉糊塗了,身形都控製不住,踉蹌著,有好幾次差點摔倒。當我把他扶到臥室,短短的幾步路,卻幾乎出了一身汗。
他俯身栽倒到床上,臉埋在鬆軟的被子,一動不動,像睡了一樣。
我擔心他不能好好呼吸,便去搬他的頭。
哪知他卻並沒睡著,左手一探,勾住了我的脖子,然後用力一帶,毫無防備的我,就趴到了他的身上。
“傾硯……”我撐起身子,意欲逃離。
他伸出另一隻手,把我整個抱住。
“不要走。”他低低的說。
我去扳他的手。
“求你,不要走,陪我,哪怕是虛的也好,哪怕是夢裏也好,陪我。”他央求著,聲音含混,聽得並不真切。
隻是,這不真切的聲音,卻像魔法一樣,定住了我的身形。
我終於長長歎了一聲,放開他的手,以一種別扭的姿勢,伏在他的身上。
我看到他唇角彎起,露出一絲淺淺的笑,雖然笑得那樣淺,可卻能讓人感覺到一種由衷的滿足。
這一次,他在夢裏,應該不再那般惶惶而惴惴罷。
你看,他的呼吸,是如此均勻。
他慘白的麵容,亦有一種難得的平靜。
我怔怔的看著他,像看著一個受傷了孩子,心裏的憐惜,排山倒海洶湧而出。
或許,我對顧傾硯,也並不是全無一點情誼。
顧傾硯可能是因為喝了太多酒,亦可能是因為他思念的人陪著而安心,沉沉睡了過去。我動了動身子,輕輕扳他的手,小心的離開他的懷抱。
我發現他掌心血糊糊的,有一道長長的傷,像是什麽利器所割。
我找來棉球和消毒液,替他清洗,包紮。其間,他低低"shen yin"了一聲,我以為他要醒,哪知他卻隻是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地上的血跡,可是這傷口流的?如果是,是不是……是不是應該慶幸?畢竟,外在的傷,總會比內裏的傷輕得多。
可是,為什麽當我做出這個判斷時,卻會更加心疼。
我走到餐廳,在地上發現很多玻璃杯的碎塊,碎得那樣幹脆,幾乎稱得上粉身碎骨,這絕不可能是杯子從桌麵滑下所致。看來,是那個處於一種極度惡劣的壞情緒中的男人,把它擲到了牆上或者地上。我小心繞過那些碎塊,正打算去拿工具清掃一下,眼角餘光卻又瞥到餐桌的一角,有一塊半弧形的玻璃,應該是杯沿的一部分。隻是,此時,它帶著尖銳的棱角,像一把刀,如果輕輕一劃……
我閉上眼睛,不敢去想那樣的場景。
這個顧傾硯,他真是瘋了。
當我小心仔細的打掃完客廳,確認每一塊碎渣都被清理幹淨時,天已經大亮了。我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讓早晨明亮的陽光照進來。那金色的光線,在空中跳躍飛舞,給這暗沉沉的空間瞬間帶來生動的色彩。
我在窗前躊躇的站了一會。
那顆沉鬱的心,是不是也像這暗沉沉的廳,一旦有陽光照進,就會明媚起來?
隻是,誰是誰的陽光?
霍縵殊,不要太看得起自己啊。
他需要什麽?你給得起什麽?一切都是如此明了,誰也騙不了誰。
我深深吸一口氣,不去看臥室裏沉睡的男人,終於還是走出這個屋子。
來了,又走了,真也好,幻也罷,全當是夢一場。
出了小區,我沒打算回家,想直接去公司,正待往地鐵站走時,一個聲音卻喚住了我。
“霍小姐,早啊。”
我回頭看,居然是一臉燦爛的傅奕軒。
“有事?”我不由皺皺眉,直覺他在這裏沒什麽好事。
他不理我的問話,走到我麵前,哈哈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霍小姐,昨晚可愉快?”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關心一下你的私生活。不過,你的私生活實在豐富得很啊,段公子這才離開幾天,你居然又在前男友的住處過夜。你說,這段公子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有什麽少兒不宜的想法呢?”
“你跟蹤我?”
“你說呢?”傅奕軒聳聳肩,像聽到一個好笑的笑話,嘻嘻笑著,“不跟蹤你,我會大清早的在這兒?實話跟你說吧,我在這兒守了二個小時,守得快失去耐心了。你說,你要是和前男友難分難舍,黑夜過去白天繼續,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堅持那麽久?我這個人啊,最大的缺點就是急躁。”
“無恥。”我冷哼一聲。
“無恥嗎?可是,我倒覺得,比起你,我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他欺近我,臉幾乎貼到我的臉,“霍小姐,你是我見過的,最無恥的女人,沒有之一。你不僅搶朋友的男人,還和前任苟且,嘖嘖嘖,我傅奕軒也算是見多識廣,但像你這樣的無恥的,還真沒見過。”
我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說:“傅先生,我念你曾經也算是救了我一把,不和你計較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但是,你若繼續這樣下去,我就會……” banfu-(.*)sheng. com 深圳愛情故事4暮色蒼茫
“就會怎麽樣?就會找你的前任來收拾我嗎?”傅奕軒打斷我的話,麵上露出狠厲之色,“告訴你,我在道上混了這麽久,可不是被嚇大的。你的前任,雖然神通廣大,連龍哥都賣他幾分薄麵,但我卻不怕。我答應幫藍藍,就會幫到底。哼,既然現在龍哥不肯再接這燙手山芋,那我就親自出馬。你看,我運氣多好,昨晚拍到你們深情對視的畫麵,今早又拍到你從他公寓出來。唔,這些東西,是不是比囚著你嚇唬你逼迫你更有效?段公子若看到這些,隻怕不用我們想方設法拆散,就會主動離開你?”
“未必如你的願,我會跟段公子解釋?”
“解釋嗎?一次兩次或許還能解釋,要是次數多了,隻怕解釋不來了。”傅奕軒胸有成竹的模樣。
“哦,我想,你恐怕弄錯了,不會有你想的次數多了,我和顧先生,雖然有過交往,但我們早已分手。”
“分手是分手了,不過,情意依舊在啊。否則,何以一個陌生人的電話,你就會不管不顧趕過去?”
“你……”我瞳孔急遽縮小,“傅奕軒,昨晚的事,是你一手導演的?”
“可不是?你以為我傅奕軒是有勇無謀的人啊。我原先隻是偷懶,所以委托給龍哥來辦這事。哪知道,龍哥這個人,也忒膽小,僅僅因為打聽到你曾經是顧傾硯的女人,就對你各種關照,遲遲不下手也就算了,下手還盡是些不痛不癢的招數。更過份的是,他手下不過稍稍冒犯你,他卻第一時間通知顧傾硯,壞我的事。不過呢,他這樣做,也不是全無好處,起碼讓我知道你們還藕斷絲連。所以,我略施小計,讓人趁顧傾硯醉酒之際,借他電話一用,你看,你不就中招了?對了,別這樣瞪著我,要不是我,你能和前任,重溫美妙時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