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他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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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搬遷順利進行,對這個城市已經全無留戀的我,在離開這片土地時,卻幾乎是一種悲壯的重生的情懷。
終於要徹底結束了,終於要重新開始了。
我即便對未來的日子沒有太多憧憬,但到了一個新的環境裏,還是希望一切能平靜安寧。
然而就連這,也是一種奢望。
有的人,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你。
我在廣州,不過呆了一周,就有人找上門來。
這人,居然是不過和我有幾麵之緣的趙銳。
高深莫測的趙銳。
如果我沒有記錯,他和我,應該沒有任何交情。
趙銳來的那天,是周日的傍晚,因為公司遷址,有很多雜事,我和羅亦琛,幾乎是沒日沒夜的忙了一個星期,才勉強告個段落。這天,我把手頭事處理完,羅亦琛便催我回去休息,我也的確是累了,所以也不勉強,走出公司所在大樓。
剛走出門口幾步,卻被一個清越的男聲喚住。
“霍小姐,你好。”
我回頭,看到逆光而站的高大男人。他五官深邃,輪廓分明,英俊逼人。
“你是?”眼前的麵孔似曾相識,我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男人不出聲,微微的笑也掩飾不了神色裏的倨傲。
他在等我自己想起來,而我也的確很快就想了起來。
“趙先生,是你?”
“正是。”
“請問,有什麽事?”我本來想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轉念一想,像他那樣的人,自是神通廣大,別說我還是在一城之隔的廣州,就是我去了地球的另一端,他若存心找,大概也能找到。
“一件很有趣的事,想找霍小姐聊聊。”趙銳輕鬆的說。
“哦?”
“嗯,趙某遠道而來,霍小姐就讓我這樣站著和你說話,未免不是待客之道,不如,我們找個地方?”
我皺了皺眉。
“這邊,有間茶室,不妨我們進去喝杯茶。”趙銳似乎是在征詢我的意見,然而還沒等我表態,他卻已經抬腳朝前走去。
我略站了站,還是跟上。
心裏有隱隱不安。
這個和我沒有一點交情的男人找上我,會是什麽事呢?我和他之間,唯一的維係,便是顧傾硯。可我和顧傾硯已經分手,他作為他的朋友,沒有理由不知道。既然知道,卻依舊找上門來,難道?
總不會是什麽好事吧。
我心跳竟漸漸快了起來。
走進茶室,我們找了個靠裏的角落坐下。服務生遞上茶單,趙銳慢條斯理的看著,許久,終於挑了壺鐵觀音。
他不是在挑茶,他不過借挑茶的功夫,在磨我的耐心。
然而我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一直到他終於挑了那壺鐵觀音。
還是他先開口,是讚賞的語氣:“霍小姐好沉著的性子。”
“我隻是不想打攪趙先生。”
“哦?”他展顏一笑,“霍小姐這模樣,倒有點像我一個朋友,她啊,也是無論遇到什麽,總是嫻靜如嬌花照水。我曾經一度以為,這世上大概不會有什麽,能讓她心焦如焚,勃然變色。不過,後來,事實證明,我的以為錯了,她在麵對她在意的人時,也有著正常人一樣的情感。所以,我倒好奇,霍小姐是不是也是這樣?而霍小姐在意的人,又是誰呢?”
“趙先生,你我之間,還不到談心的地步,既然如此,何必拐彎抹角,不妨直說你此行的目的。”我聲音平平,但心,卻似乎跳得更快。
“哈哈。”趙銳笑得愉快,“看來,霍小姐的修煉,比起我那朋友,還是差了一段距離。”
“是和顧先生相關嗎?”我直接問。
趙銳做出一個吃驚的表情,我不明白他是故意,還是真如此。
“霍小姐,你說,傾硯要是聽到你這樣問,會不會很安慰?這至少說明,你是在意他的。不過,”他故意停下來,笑得意味深長,“以我的拙見,卻認為,在你心裏,有比顧先生更在意的人。”
“趙先生……”我露出不悅的神色,如此欲說還休,有意思麽?
“如果,我接下來要提到的人,是資鳳翔,霍小姐會不會……”
“你說什麽?”我打斷他的話,身子前傾,手不由自主抓緊。
“你看,我果然沒有料錯。”趙銳雙手一攤,故意做個無奈的姿勢。
是有多得意。
因為料得如此之準。
“趙先生,我想,我和你並沒有什麽過節,你何苦去打聽我的過去。”我冷著臉,他特的來廣州找我,提一個不在了的人,究竟是何居心。
“霍小姐,如你所說,我們沒有什麽過節,所以,我不存在要為難你,相反,我不僅不為難你,我還要幫你,你看,我們於茫茫人海中相識,怎麽說也是一種緣分。”
“哦?這麽說,我還得謝你?”我冷哼一聲。
“謝不謝,不妨等我話說完了再決定。”
我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
趙銳手指撫弄麵前的茶杯,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段煜成酷愛冒險,曾於五年前和朋友在加拿大出海,半年未歸,一度報了警,最後按失蹤人口登記在冊。然而半年後,他卻忽然歸來,並且回國,接手家族事業。而和他同去的人,卻至今杳無音訊。”
“這和資鳳翔有何相幹?”我隻覺得喉嚨很緊,說話竟不似平時那麽順暢。
“你說呢?”趙銳眼睛眯起。他五官本就深邃,做這個動作時,愈發顯得雙眼深潭似的,觸不到底。
“我不明白。”我聲音冷硬。
趙銳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霍小姐,你是聰明人,會明白的。”
“我說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我忽然有點氣急敗壞。這個男人,他以為隨意捏造幾句話,就能讓我想入非非嗎?
趙銳手指勾著桌上的茶杯,轉了一個圈,嘖嘖兩聲,說:“霍小姐,我才表揚了你,你這會,卻忒的沉不住氣。”
我忽的站起,不欲再聽他說下去,轉身就走。
趙銳在身後揚起一串清越的笑聲,隻是,那笑聲,聽在我耳裏,卻是如此刺耳。
我急急的往回走,想要逃避這笑聲,如果我走得更快一點,是不是也能把他說的話,落在後麵,讓它追不上我的心?
我出了茶室,沿著平時下班的路走,然而走了好一會兒,我才發現走錯了方向。
太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已經消失了,天空暮靄沉沉,路兩邊的霓虹燈閃爍著,幾乎花了我的眼。我大概是走得太快的緣故,竟一不小心撞上一個人,那人嘴唇動了動,似是說了句什麽,我明明聽到了聲音,然而卻愣是沒明白那幾個硬邦邦的音節的意思。
我茫茫的看著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做。
那人嘴唇又動了動,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繼續向前。
我亦邁步。
走了幾步,似乎意識到什麽,又轉過身子,朝來時的路走。
竟又撞到了一個人。
哦,不,不是人,是路燈柱子。
我的額上傳來一陣劇痛。
撞得太結實了吧。
我捂著額頭,一隻手扶著路燈柱子,慢慢蹲下了,蹲下了。
痛得想哭。
我竟像個孩子一樣,竟真的流了淚。
有什麽東西,因為淚的流出,又回來了。
那是我的神智嗎?它填充了空白一片的大腦。
段煜成失蹤了。
可是,段煜成失蹤,跟我有什麽關係?五年前,我甚至還不認識他,他失蹤跟我有什麽關係?我憑什麽要明白?就憑趙銳那得意的笑?就憑趙銳信口雌黃?不,我不明白,段煜成是段煜成,他跟我的資鳳翔有什麽關係?盡管他們長著一樣的臉,盡管他們說話時有一樣的神氣。可是,段煜成跟資鳳翔會有什麽關係?霍縵殊,你不要被趙銳蠱惑了,從而異想天開。這世界上,死了的人不會再複活,縱使複活,他也會帶著他的愛。如果段煜成是資鳳翔,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與你相見不相認。他愛你,他說霍縵殊是他的唯一,如果他活著,他怎麽舍得他的唯一?他怎麽舍得你繼續為他悲傷?霍縵殊,不要被趙銳蠱惑了,他特的走這一遭,可不會像他說的那麽好心。他不定懷著什麽樣的算計,他不定是要把你當做什麽樣的棋子。
對,霍縵殊,他肯定沒安好心,你不要被他蠱惑了,真的去異想天開。
可是,霍縵殊,段煜成和資鳳翔,真的沒有關係嗎?你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不就靈魂出竅,以為他就是他嗎?你不是總是試圖接近他,探知他的過去嗎?你心裏的疑惑不是一直無法消散嗎?你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從他嘴裏聽到似曾相識的話語嗎?甚至,在你和他親熱的時候,你心頭不是也泛起那種熟悉的心悸嗎?你是什麽時候說服自己他不是他的?是從一開始他用陌生的眼神看你?是從他和江藍的親密關係?是從他親口告訴你,他初中就出了國,最近幾年才回來?還是,從他一直一直一直,就是以段煜成的身份出現在你的生活中?
你是不敢相信他就是他吧。
要是他真是他,霍縵殊,你要情何以堪?
昔日情深似海的戀人,如今卻不肯相認,無論出於什麽樣的理由,都是永遠都不可原諒的吧。
所以,你寧願相信,他不是他!
是要這樣自欺欺人嗎?起碼這樣,你過去的那份愛,還是完美的。
可是,如果不是不肯相認,而是根本無法相認,是不是就值得原諒了呢?
霍縵殊,難道你就要像鴕鳥一樣,因為害怕那無法承受的結果,從而不敢去確認,不敢去求證,從而就這樣離開他,讓他又一次消失在你的生活中嗎? ㊣:㊣\\、//㊣
你確認要這樣嗎?
不!
我心底發出一聲悲鳴!
霍縵殊,你不要做懦夫,如果段煜成就是資鳳翔,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為什麽不去找到這個理由?
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在腦海裏撕扯著,扭打著,誰也不肯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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