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思念無處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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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剛從顏氏大樓走出來。這麽晚了,想必不是客戶,而是員工,像我一樣,加班。”周漁見我疑惑,又開始發揮他神算的本領。我想,若是他還和那個學心理的女朋友在一起,這許多年過去,隻怕這神算的本領,又見長了。

    “你又猜對了。”我笑。

    或許是一個“又”,讓我們都想到了那個飯局,距離竟像一下子拉近了許多,心裏那種得遇故友的歡喜又多了一分。

    “你加班這麽晚,怎麽不叫班車?”周漁關心的問。公司是有自己的車隊的,加班但凡到了十點以後,都可以叫公司班車免費相送。

    “我住得很近,而且,我以為這條道是主幹道,應該比較安全。”

    “還是要注意點好,我前幾天在這裏,才遇到一樁搶劫。”周漁好心提醒,“幸好那晚,我走在那個女孩前頭不遠,她喊救命,被我聽到了,否則……”

    他沒有再說下去,不過他不說我也猜到,那晚,他肯定扮演了一個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俠客角色。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能笑得像他那樣明亮而純粹的人,心地必定也是明亮而純粹的。可剛才,我竟還以為,他在跟蹤我,意圖對我不軌。

    我心頭微微泛過一陣愧意,有幾分羞慚的說:“我剛剛以為你在跟蹤我,嚇得夠嗆。”

    他有點不好意思,解釋道:“前幾天搶劫的人,是個流浪漢,精神有點異常,警察並沒有拘留他,雖然這幾天我沒見著,但我擔心他依舊會到這一帶活動。所以,見你孤身一人,又是同事,就想著同行一段,沒想到倒嚇著你了。”

    原來如此。

    我感激的笑笑,說:“謝謝。”

    他亦笑,說:“好了,現在說開了,你也不用打車,我直接送你到樓下吧,我想你應該是和我一個小區,景怡,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我又驚訝了。

    “額,過了這個丁字路口,前麵的小區至少還有一公裏以上,這樣長的一段距離,這麽

    晚的時間,你大概不會選擇步行。而你又走到了這裏,想來便隻有景怡才有可能了。”

    我不禁失笑:“看來神算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他也笑,然而路燈下,我卻見他麵上的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失落。

    是因為我提到那個神算,讓他想起了什麽吧?

    夜色愈濃,我們兩人結伴而行,時不時聊一些工作上的事。從他口中,我得知他才到顏氏半個多月,竟是董事長親自欽點而來,現在正在公司的核心部門大客戶部,和所學專業,也是關聯不多。

    “要是教授知道了,肯定又多一個反麵教材。”我調侃他。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唇角微微彎起,“顏董的人格魅力,讓我無法拒絕。”

    我笑笑,顏氏集團的董事長顏朝,是個神一樣的存在,但凡見過他的人,無不被他的無敵容顏所傾倒,偏他又智慧無雙,早已成為公司上上下下的精神支柱。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前來相邀,大概是無法拒絕。

    一路閑聊,不一會功夫,兩人便已到了小區,當周漁送我到樓下時,不禁啞然失笑。

    “居然這麽巧。”他說。

    “一棟樓?”我問。

    “1201。”

    “1001。”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話音一落,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個周漁。

    忽然覺得今晚,是個幸運的夜晚,能得遇昔日校友和今日同事,也是一件幸運的事。這個大笑的男人,他的笑似乎有著非凡的感染力,使我陰鬱了好久的心,也一下子開闊起來。

    這次相遇之後,我和周漁,很自然就親近起來。這或許一方麵是他那陽光的笑容能驅散我心裏的陰暗,另一方麵,則是我真的太想新的人新的事融入我的生活,淡化那讓我始料不及的濃稠的思念。

    我真的太低估了顧傾硯對我的影響。

    以前住在他的房子裏,雖然他如此冷淡,但我心裏到底還有期盼,總覺得隻要自己等,他終有一天會來。而現在呢?當我離開,當他像一滴水蒸發在空氣裏一樣從我的世界消失,我才真真切切意識到一切已經結束,我和他,從此大概再無交集。

    竟有種刮骨般的疼。

    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我一直以為,即便我真愛上了顧傾硯,也不過是因為他在我最脆弱的時候,陪在了我的身邊;他在我最無望的時候,告訴我不要害怕;他在我最痛苦的時候,給我他肌膚的溫暖。

    他是我在絕境中抓住的一根稻草。

    一旦我脫離那樣的絕境,這根稻草,是不是就對我無足輕重?

    然而我想錯了。

    哪怕我每天忙碌,哪怕我刻意去和同事交往,哪怕我遇到周漁那樣的陽光,我對他的思念,還是一日濃於一日,甚至,幾乎無法自控。

    這簡直讓我驚懼。

    原來,那細沙一樣的流光,他的好,他的壞,他的冷,他的熱,全都一點一點,滲到我的每一寸肌膚,讓我的思念,無處遁形。

    我開始頻繁的走神,發怔。有時是一個瘦削的背影,有時是一張蒼白的容顏,有時是一個斯文的微笑,但凡有一點點相似,都會讓我心裏一悸,眼前不知不覺,就浮起一張熟悉的臉。

    甚至,偶爾信筆塗鴉,我也會畫出他的模樣,等我驚覺,筆下,已是一個緊抿著唇,帶著似笑非笑的嘲諷的顧傾硯。他是在嘲諷我吧,嘲諷我明知自己是一個影子,可偏還作繭自縛,不肯走出來。

    就連周漁,似乎也看出來了。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加班晚了一起回家,在電梯裏的時候,碰到另一個部門的同事,也是和顧傾硯一樣細長的眉眼,和我們打招呼時,溫文雅致的模樣如出一轍。我當時就有點呆,待走出電梯好一會兒,還回不過神來。

    “怎麽,被勾魂兒了?”周漁見我恍惚的模樣,調侃我道。他和我在一起時,一直非常愛笑,性子活潑。可不知為什麽,相處時日越久,我就越覺得他的笑,並不像我看到的那樣陽光,似乎有些什麽東西,藏在笑容背後,無從捉摸。

    那是陰影嗎?

    “沒什麽。”我驚覺過來,給他一個有點兒沉的微笑。

    “要不要幫忙?”他問。

    “嗯?”

    “剛剛那個同事……”周漁沒有再說下去,隻是笑得意味深長。

    “啊。”我明白過來,知道剛才自己的表現,可能讓他誤會了,遂輕抿一下唇,帶著點苦味,說,“我隻是,呃,因為有點相似,所以想到了另一個人。”

    周漁“哦”了一聲,似乎有微微動容,但卻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也是,我們雖然因為是校友兼同事而親密,但那到底是一份淡如水的情誼,還沒到能夠談論一些隱蔽心事的程度。

    兩人一路無言,回到小區。

    然而讓我想不到的是,當電梯到了十樓,我走出電梯不過幾步,他卻在背後叫住了我。

    “縵殊,”他很認真的看著我,眸裏帶著過來人的那種徹悟,“有些事,一直記著比努力忘卻更辛苦,所以,如果可以,還是嚐試去忘記吧,起碼,不要放任自己,動不動就去想起,這樣會太累。”

    我心裏一震,怔怔看了他一會,我忘了他是神算,哪怕有些話我不說,他亦能揣測幾分,不是嗎?

    隻是,此時的我,卻完全沒有想到,他隻所以這樣說,不是因為他是神算,而是因為他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他太明白那種思念的痛苦——不管何時何地,不管何人何事,但凡有一點相似,就守不住自己的心。有誰知道,在他那陽光一樣明媚的笑容背後,藏著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濃厚的陰影,如此沉重,以至於每前行一步,都要掙紮。

    所以他才說辛苦,所以他才冒昧的善意相勸。 ㊣:㊣\\、//㊣

    很久之後,當我知曉他的故事,當我們身不由己的被卷入一個漩渦,當他有機會重新去追求他的愛,我曾跟他說:“周漁,你需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我就會盡我全力,配合你贏得那樣一個結果。”

    可他卻咧嘴一笑,笑容明媚而又坦蕩,隱隱有種洞悉結局的心酸:“我隻需要一個真心的選擇。”

    驕傲的周漁。

    算計而來的愛,他不要。

    可是,他知不知道,若不算計,他即便神機妙算,有公瑾之才,可沒遇到那個肯一心一意對他的人,他所有的深情和付出,最後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場空。(周漁的故事,詳見《深圳愛情故事2雛菊之戀》。)

    或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愛的,不愛你,愛你的,你不愛;相愛的,又分開,分開的,難忘懷。我們在這茫茫人海中兜兜轉轉,尋尋覓覓,卻總不能在最好的時刻,遇到最對的人,不是早了一點,就是遲了一點。

    所以才有這麽多失意、悲傷、落寞、酸澀,彷徨、痛楚,才會有這麽多讓人唏噓的結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