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錯的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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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洛入住洛園,陸疏影如願以償成了她的心理治療師。顏朝留在洛園的時間越來越多,顏氏集團的日常事物,漸漸由顏曦接手。顏曦是不是有特別突出的管理才能我還不太清楚,但我清楚,他涉足商界時日尚短,經驗不足,能維持顏氏集團的正常運轉,已然吃力,再多的動作,怕是不敢冒然祭出。
這是一段相對安寧的時期。
我利用這段時期,成功做空顧氏,將之收入囊中。下一步,就是布局顏氏,來一場完美的收官之戰。
我終究在按之前籌謀的一步一步運作,離我一直以來的目標,也一點一點接近。
這就是我的人生吧。隻有報複、算計、仇恨的人生;冰冷的,沒有溫暖的,鮮少陪伴的人生。
它很痛苦。
而我,要把這樣的痛苦,最終,也加諸在那個始作俑者身上。
在我孩童的模糊的記憶裏,我曾經很依戀我的母親,可是,我卻鮮少得到母親一個溫暖的擁抱,一張溫和的笑臉。母親恨我,當然,她更恨我的父親。她說:“我能生你養你,已是最大功德,你若覺得不公,你大可去向你父親討回來。”
她在教會我恨。
而我,也接收了這樣的恨。
那樣漫長的孤獨的歲月,一個人,總得有些什麽信念,來支撐他的人生。
時間不慌不忙的流過。我以為一切就這樣了,曾經有過的心動,曾經有過的溫柔,甚至,曾經有過的矛盾和掙紮,再不複有。
然而我沒料到,它還沒有在我麵前展現它最最殘忍的一麵。
是在一個傍晚。
我像平常一個,和幾個朋友,在淑媛小聚。
淑媛是個好地方。
美酒、美食、美女、美樂。
小提琴手妙曼的身姿,流轉的眼波,空靈的音符,是一場知覺上的盛宴。
我似聽非聽著,微微有點走神。
過去,我來此處,最愛點的,是古箏手,可最近,我卻再不肯點古箏手。
有時候,忘記,也要刻意為之。
小提琴手一曲奏完,門無聲無息而開,是趙銳,他來晚了。
“過來,罰酒。”我身旁的秦風,笑著朝他招手。
趙銳含笑著走過來,在我另一側坐下,接過秦風遞的酒杯,一口而幹。
“再來一杯。”
又是美酒入喉。
“連罰三杯啊。”
趙銳也不推辭,爽快的飲下第三杯。
“酒量越來越好了啊。”我笑著打趣他。他最近春風得意,在多個商會上大出風頭。再加上他家底不薄,名校出生,皮相出眾,竟是成了風雲人物,多家報紙雜誌爭相采訪。這樣的誌得意滿,更是讓他整個人神采奕奕,愈發光彩奪目。
在這功成名就的康莊大道上,他可還記得,他步入這雲譎波詭裏的商海的初衷?
那個美如畫的女子,可還讓他午夜夢回時,鬱鬱難安?
趙銳。
其實,憑我對人性的了解,這一場愛情的測試,他大概過不了關。他和資鳳翔,應該是同一類人——那類自以為愛得很深,可是,在**足夠大的時候,愛情卻要靠邊的人。
待顧氏集團運作穩定之後,我和無嗔,倒不妨找點樂子,輕鬆一下。周漁、穆子謙都已經來到深圳,我倒要看看,這三個同樣優秀的男人,誰,才是那情深似海的情種。
趙銳喝完了罰酒,又自倒一杯,敬在座的幾位。
當他酒杯和我的相碰時,他唇邊有一絲耐人尋味的笑。
“傾硯,我剛剛遇到她了。”他說。
“誰?”我輕抿一口酒,漫不經心的問。
趙銳卻隻是笑。
我驀然反應過來,心裏一緊,麵色卻淡如水。
“她可還好?”客氣而又疏離地相詢,像在問一個有幾麵之緣的朋友。
“怕是不好。”趙銳聲音放得很低,“就在剛剛,就在淑媛的門口,她看起來失魂落魄,茫茫無措。”
“哦。”
“就連我喚她,她也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趙銳恍若喝水一樣,又把一杯酒喝幹。
“哦。”我愈發冷淡。
“你不去看看她?”趙銳微微偏頭看我,目光別有深意。
我總覺得他應該是看透了點什麽。我和霍縵殊,雖然在一起這麽多年,但卻難得一起在人前亮相。何況,我們是在淑媛相遇,即便為人所知我和她的關係,也不過以為是有錢人的遊戲。除了無嗔,從沒有誰知道,我曾在她哪裏,遺失過我自己的心。不,哪怕是無嗔,也未必真真知道這一點。可這個趙銳,他似乎,能看到我藏在心底深處的東西。
我又抿了一口酒,笑:“我和她,怕是沒有那份分手之後,還能互相探望的情誼。”
趙銳亦笑,不置可否。
我們又聊了幾句別的,便融入其他的熱鬧裏去了。
但是,我的心,卻似乎總遊離在熱鬧之外,頗有點心神不定。
其實,那一天,是個非常特別的日子。
資鳳翔和江藍的大婚之日。
江藍在這一場艱難的追愛之旅裏,最終,以父親的心血,以肚裏的骨肉,逼得資鳳翔就範,他們終還是舉行了婚禮。婚禮之後,資鳳翔將完全接管江天。
這是一個具有逆轉性質的勝利。
有了江天,他身價陡增,即便財務問題徹底暴露,即便身世之謎被擺上台麵,他的地位,大概也沒有人能撼動得了。畢竟,真正的對決,需要旗鼓相當。而手裏有江天這張王牌,又對華誠有實際性的話語權,這樣的資鳳翔,段氏族人,哪怕再不心甘,也沒有能力與他抗衡。
資鳳翔隱忍至此,棄霍縵殊而擇江藍,可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這一天,他們在這個城市最好的會所,大宴賓客,風光無限。
隻是,這樣的大張旗鼓,霍縵殊,隻要稍稍留心,怕是就會得知。
她失魂落魄,可是因為曾經最愛的他,終成了別人的男人?
我想起那一回,她在酒店,苦等資鳳翔不得,用金屬碎片,劃破了自己的手腕,忽然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這一回,她是不是還會那樣傻?
已經再沒有一點祈盼,已經再無一點留戀,她是不是會更傻?
我心惶惶起來,杯裏的美酒,看起來,竟有點像血。
又勉強坐了一個鍾,我終於克製不了內心的那種擔憂,也不顧趙銳是否會察覺到異樣,起身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先行離去。
我直奔霍縵殊的住處。
然而這一去,我得到的,卻是一個讓人心碎的結果。
她懷孕了,但孩子,卻不是我的。
當我聽到她說出這一事實時,我隻覺得,有徹骨的寒氣,從指尖,一點一點浸入,直浸到我的心肺,直浸到我的骨髓。
有句話怎麽說,天作孽,猶可贖,自作孽,不可活。
這說得可就是我?
如果……
如果那一晚,我不故意給資鳳翔一個機會;如果那一天,我不想著要她最後心碎;如果我一直把她護在身邊;如果我相信她是愛我;如果我跟著自己的心走;如果我摒棄少時的執念;如果我珍惜她待她如珠如寶;如果……
如果這個世上有如果,我可還會,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可是,沒有如果。
我錯了,而且,釀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然而,這還不是最後的傷害。
當我抱著那個哭得幾乎背過氣的女人時,當我感受著她身體那神經質的顫栗時,當我的心髒因為她那入骨哀傷而緊得幾乎不能呼吸時,我以為,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壞——我親手設局,摧毀了她的愛,更是,摧毀了我的愛。
我是愛她的啊。
她給過我溫暖,而我,又給了她什麽呢?
這個悲痛如斯的女人,從今往後,她可還有愛的能力?可還有生的勇氣?
我久久的抱著她,竟不知道,我和她的路,今後,要如何走下去?不,我和她,可還有今後?
那自以為最高明的壓軸戲,其實是斷魂湯。
有淚湧上眼眶。
可我隻能讓它逆流回心底。
既然錯已無法挽回,那便隻有盡力彌補。這個被我一手推上愛的祭台的女人,我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便是陪在她的身邊。
陪著她的傷,陪著她的痛,陪著她的絕望、陪著她的死寂……
如此陪伴,可是救贖?
縵殊,別怕,有我。
當我輕聲說出這句話時,我心底,竟有難得的安然。
或許,我一直渴望的,便是我們能彼此陪伴。不去問是否深愛,不去問是否長久,不去問未來還要經曆什麽樣的風雨,隻求當下,我們能彼此陪伴。
兩顆孤獨的心走到一起,總好過一個無處安放的靈魂四處飄零。
霍縵殊,你可願意,就這樣,讓我陪伴?
你不去想那青蔥歲月,我不去想那香雪世界,你不去想那不堪過去,我不去想那茫茫未來,我們都不去想那曾經的傷害、虧欠、算計、利用、報複,我們隻想著當下。時間如水,我們安然而過,可好?
霍縵殊,我願意就這樣陪著你,也陪著他(她),我願意給你們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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