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章 驚鴻曾是,笑語歡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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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幸一呆,回想起鐵穆耳在營帳裏說的一番話,他雖不怎明了事務,可這下已明白了大半:“原來那鐵三王爺對陸姑娘生了情愫。怪不得,怪不得。”

    兩個“怪不得”,自然是說鐵穆耳化名為“鐵三公子”,去找郝先生之事,相求救治陸秋煙一事。

    他忽然想到什麽,問道:“你說島上?這麽說,你是滄月島上的人?”陸秋煙眼中狐疑之色一閃而過,卻不問他緣何得知,隻道:“是啊!”

    便在此時,隻聽得“砰砰砰”地聲響,有人拍門,旋即店伴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公子,公子,我給你煎藥來啦!”魚幸轉身去開門。

    隻見店伴手裏端著一碗藥,兀自熱氣騰騰,見了魚幸,低聲問道:“公子,你家……她的病怎樣了?”魚幸對店伴心存感激,接過他端來的藥,道聲:“多謝了,她好多了。”不再與他搭腔,徑直轉回房中。

    店伴往房內看了一眼,見有個倩影坐在椅子之上,隨即失望而去。原來是昨晚他得了魚幸的好處,今晨便起來獻殷勤,再想討些銀子花花,哪知魚幸卻誤認為他是個大善人,銀子分毫也不給他了。

    陸秋煙問道:“這店伴給咱們……給我送藥過來了?”魚幸道:“正是,這人可是個大好人呐。”

    陸秋煙道:“隻怕他是惦記著咱們的銀子呢。”魚幸心想世事如此,倒也無可厚非,撇開言語道:“你身子尚未好全,先服藥吧。”待她服藥之後,又替她順一遍六陽經脈。陸秋煙神色又大好了許多。

    魚幸道:“陸姑娘,你的傷隻怕還得將養數日,我再照應你一日,便要北上了。”陸秋煙道:“魚大哥,施手救我,我心裏已很感激了。”眸子之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隨即消失。她與眼前這少年公子相處半日,竟然對他有說不出的好感。隻因魚幸與她素不相識,卻仍然相助於她,療傷之時,守之以禮,當真是個好人。

    魚幸道:“急人所難,也沒什麽。”向她討些銀子,叫店伴上來,住了陸秋煙隔壁一間房。店伴見他二人昨夜共睡一房,今日卻又要分房而住,難免又要戲謔一番,什麽“吵架啦”之辭不斷從他口中冒了出來。

    次日清晨,魚幸又為陸秋煙複順通一次六處穴道。折騰了半晌,已到了辰時,兩人肚子中都咕咕咕咕叫了起來。陸秋煙道:“咱們下去吃些東西吧。”

    兩人偕同下了樓板,客棧之中已是人將滿了,好一派生意興隆,財源旺盛的景象。兩人撿張桌子坐下,吩咐店小二上些吃的。陸秋煙掌傷未愈,故而二人吃的隻是些饅頭之類。

    陸秋煙道:“魚大哥,這可委屈你了。”魚幸道:“有填肚子的,已不錯了,不需太過挑剔。”陸秋煙忽然問道:“魚大哥,你昨天說你要北上,是要去尋那個淩九姑娘麽?”

    魚幸道:“正是。待我尋到她之後,好好感激她對我的救命之恩,然後我還得尋找師父他老人家。”

    陸秋煙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得好生感激你呢。”魚幸道:“這倒不必,我見你受苦,不出手相救,良心會不安。再說了,我誤打誤撞,能夠認得你,那也是我的福分。”

    陸秋煙莞爾一笑:“這就叫緣分啦。”兩人雖相識不久,可陸秋煙生性開朗,兼之魚幸為治她的傷而出手相助,四下奔波,對他感激於懷;魚幸覺得這女子與自己趣味相投,是而竟都是談的極為契合。

    魚幸突然問道:“陸姑娘,你須得在這客棧中靜養數日,待你掌傷好了之後,你還是回島上去吧,免得你爹爹媽媽為你牽腸掛肚。”

    陸秋煙小嘴一癟:“那可不成呢,我回了島去,悶也悶死了。我聽南伯伯與淩叔叔說,這花花世界美的多是,泰山鍾靈毓秀,洞庭煙波浩渺,若能去看看大漠風光,或是在桃紅柳綠中行走,才不枉這一生呢。至於爹爹媽媽,我回去向他們賠個罪,他們就會原諒我了。”

    魚幸心道:“陸姑娘私自下島,尚有爹爹媽媽為她牽掛,可我呢,從小沒父沒母,隻有一個師父疼我愛我,現下卻不知所終了。”一下隻心灰意懶,隻願找到師父之後,摒棄風塵,歸隱山林。

    可是一時間,淩蘇雪那日的話在耳邊縈繞:男子漢大丈夫誌在千裏,如何能蝸居一生?再說了,你堂堂七尺男兒,難道便不娶妻生子,延續香火?

    想到這些,心裏竟然煩躁得很,不知道意欲何為。嘴上歎道:“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否則我也陪你去看看這些漂亮的景致。”

    陸秋煙道:“你也可以一邊遊覽秀麗風景,一邊做你的事哪。”魚幸麵色一峻:“那可不成,師父對我疼愛有加,我若不盡快找到他老人家,心裏總是不安的。哪裏還有什麽心思來欣賞景致?”

    陸秋煙望他一眼,欲言又止。魚幸低頭沉思,並未發覺她這舉動。陸秋煙見他不理不睬,伸手在懷裏摸揣,過了好大一會兒,“咦”的一聲叫了出來。

    魚幸聽了聲音,看她一眼,問道:“怎麽?”陸秋煙失望地道:“不見啦。”魚幸茫然不解,道:“什麽不見了?”陸秋煙頭微微一側,說道:“魚大哥,你和我匆匆相逢,隻因你要事為先,便又要分別。我本擬送你個東西,給你留作紀念,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給我弄丟了。”

    魚幸心裏道:“真是女孩兒心性。”卻不忍拂她之意,微笑道:“你要送我東西,並不生定要你丟了的哪,你送我小貓小狗,桌子椅子,碗碟筷子,那也是好的。”

    陸秋煙沉吟一下,看了看手中的筷子,隻覺得做的極為精致,心中一動,脫口而言道:“那我便送你這一雙筷子。”從懷裏拿出一塊帕子反複揩拭了幾下,遞了過來。

    魚幸萬沒料到自己的戲謔之話,她竟已作真,隻得收下,隨意揣在懷裏,笑道:“多謝啦。”陸秋煙嘴角含笑道:“你單單感謝我,卻還不夠呢,假如有緣,待你辦完你的事之後,但教相逢,莫忘了我。若是不能相遇,這雙筷子就算是損了折了,你也不可將它們扔了。”

    見她說得純真無邪,魚幸心裏砰然一動,答道:“好,我答允你。”這五個字,全出於衷心,實是肺腑之言,絕無一辭敷衍。陸秋煙聽他答應了,笑靨如花,滿心歡喜。

    不自禁羞澀,將眉目一垂,見到桌子上還有一雙筷子,兩隻筷子緊緊相依,並未分開,心中一動,看了對麵的魚幸一眼,登時滿臉通紅。但筷子已送給對方,想要回便是失了禮數,心裏卻暗道:“我怎麽會沒來由地這樣胡思亂想!”

    兩人吃得飽了,正要叫喚店小二過來結賬。忽聽得門外腳步踏踏,走進六條漢子來。店中眾人聽得腳步聲震響,都抬頭望去。

    但見這六人二高四矮,高的像兩根竹竿,矮的活像四個陀螺。唯一相同之處,六人都是一番打扮,身著黑色素服,臉顯悲戚之色。店中食客見這六人打扮古怪,都不禁低聲議論起來。

    六人找張桌子坐下,一個瘦高漢子叫道:“小二家,麻利點,給我們上四斤牛肉,越辣越好。再上四斤米飯,素菜就不消了,都上腥辣的。”腔字不正,語音生硬,與河北的迥然不同。但中氣十足,震得耳膜嗚嗚一響,乃是個會家子。店小二聽了吩咐,忙下去備菜,攛梭也似的。

    陸秋煙低聲道:“這是西南一帶的口音,多半是滇黔的。島上的有幾位賬房先生是雲南人,說話的口音和這幾個漢子極為神似。唔,你看他們雖然神色難受,也是神采奕奕,定是武林中人。”

    魚幸知淩蘇雪是西南人,可與她相處月餘,並未聽她說過西南話,是而不知。聽陸秋煙說是西南話,不禁佩服。陸秋煙又低聲道:“這六個漢子的穿著忒也奇怪,不是家裏死了人,便是家中出了事。”魚幸伸指在唇上作個禁聲的表情,輕聲道:“低聲則個,別讓人家聽見了。”

    那六人對二人的對話似無聽聞,談論著自己的事。

    一個高瘦的道:“既然知道了殺害幫主的凶手,哪怕他個龜兒子功夫再高強,咱們拚了死,也要雪此大仇。”

    另外一個胖矮漢子道:“這可不成,家師說了,現下正值幫主殂亡之際,幫內群龍無首,當務之急,乃是選出幫主,共商大計。”

    之前說話的那個人道:“這個卻不急,我師父說了,要待手刃了老惡賊,祭祀幫主在天之靈,才能推選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做幫主。”說話之間,店小二已端了菜上來。六人一邊進食,仍是談論不休。

    陸秋煙小聲道:“原來這六個漢子是死了幫主,才著黑色素服的。這六人似乎意見不和呢。”魚幸道:“那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我們還是別聽人家說話為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