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章 哪邊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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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屋乃是以合抱樹木與茅草建造而成的,這時給火箭一惹,登時著火,嗶剝嗶剝燃燒了起來。

    顧玄遺正揮劍擋元兵發來之箭,驀聽呂天衝“啊”的一聲怪叫,卻是一支火箭擦著他頭皮而過,他於危急之中自保,揮手滅火之際,冷不防中了歸厲行一記拳頭。

    顧玄遺心念大哥安危,顧不得許多,高聲道:“大哥,我來助你!”劍光閃動,將迎麵飛來的火箭擋了回去,抽身退入屋內。

    給顧玄遺擊打回去之箭有些早已熄滅,但兀自有三支未曾熄滅,落入雜草叢中,登時嘩嘩嘩地燃燒了起來。

    淩蘇雪心念一動,突然來了計較。她將雙鉤疾舞了一陣,忽然右手鉤子交在左手,橫手抄過飛來箭矢,反手揮擲出去,隻聽“啊”、“啊”的兩聲,元兵之中兩人同時中箭,撲在草叢之中,雜草登時燃燒。冬盡春始,正是雜草枯黃之季,敗草給火箭引著,圈子越燃越大。

    淩蘇雪喜不自勝,又是橫抄過數支火箭,依此方法揮擲出去。但聽“啊”、“啊”、“哎唷”之聲不斷,又有數十人中箭。她握住箭之時,迅捷無比地在箭杆上塗了劇毒,元兵就算沒給箭插中,隻需碰上一碰,也是命奔黃泉,再無生還之人。

    千人隊中指揮的千夫長大為吃驚,命令後麵弓箭手補了上去,聚力在一處,朝淩蘇雪所站之處發箭。淩蘇雪橫手接過兩支飛箭,方要扔出,“嗖”、“嗖”又是兩支火箭朝著她雙眼飛來,一左一右,勢頭狠準。

    她大是駭然,正要側頭避開,身子上下左右又是一排箭矢飛來,將她照得明晃晃的。

    她心裏駭甚,動作略顯呆滯。忽然之間,眼前人影一閃,一排火箭已給飛下人影拍開。

    淩蘇雪大感吃驚,定睛一看,失聲道:“是你!”聲音顫抖,不知是喜悅,還是擔憂。隻見一張俊俏之臉顯露在眼前,這人白衣飄飄,正是和她在破廟中分別不久的魚幸。

    魚幸身在樹上,眼見淩蘇雪抵擋不住,飛身而下,輕聲說道:“淩九姑娘當心些!”替她掇開了六七支火箭。淩蘇雪看得清晰,隨即將手中兩支火箭扔出,聽得兩聲驚呼,雜草裏燃起了熊熊大火。

    魚幸與淩蘇雪又甩出幾箭,不消一會,林中已火光衝天。忽聽淩蘇雪“哎”的一聲輕呼,腳上中了一箭,火辣辣地疼痛起來。她吃驚之間,心中掛念厲伯伯等人的安危,回望茅屋,隻見已被烈火包裹,已搖搖欲墜。

    魚幸暗呼不妙,低聲叫道:“淩九姑娘,我先帶你衝出去!”淩蘇雪雖然受了傷,兀自將全身封死,一邊搖頭說道:“不成,屋內還有厲伯伯他們和九玄門一幹兄弟,我豈能獨自逃生?”

    魚幸心想九玄門之人和無劍幫三位長老都與自己毫無關聯,但淩蘇雪救過自己一命,在這危急關頭,須得報答她救命之恩。伸手格擋開兩支火箭,說道:“九姑娘,形勢危急,我先帶你闖出了去再說。”伸手就去拉她。

    淩蘇雪側身避開,說道:“魚公子,你快些走。莫要給元韃子的滿天飛箭傷了!休要管我。”忽地又是一箭飛來,射在淩蘇雪左邊小腿上。

    魚幸一驚,忽然想到一事,連忙道:“九姑娘,你殺父之仇尚未得報,若就此死了,豈不遺憾?”淩蘇雪心裏大驚,暗想:“是啊,爹爹大仇還沒能報,就此受了傷害,豈不遺憾?”一想到複仇,別的事都是不重要,便說道:“好,便依你說法。”

    魚幸心中大慰,奪過一把飛箭,以擲暗器的手法扔了出去,就這空隙瞬間,已將淩蘇雪橫托在手中,飛身躍上一株大樹。幾個起落,已落在林子中,往元兵稀落的雜草叢裏鑽去。

    元兵見有人視若入無人之境,飛撲過來,大喝數聲,數十人調轉弓弦,好幾輪箭朝兩人飛射而來,三番五次險些射中兩人。

    幸得魚幸閃避得快,火箭隔不遠落在雜草叢裏,啪啪啪燃燒起來。他帶著淩蘇雪奔走,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又生怕陸秋煙給元兵發覺,高聲叫道:“你們休要出聲!”這句話說得不明不白,卻是在提醒陸秋煙不要輕易出聲。

    就在此刻,茅屋內“蓬”的一聲,茅屋搖搖晃晃,就要坍塌。九玄門眾人大喊一聲,紛紛躍出。厲無咎、黃修淵、阿合撒、呂天衝、顧玄遺、歸厲行越出之時,兀自纏鬥,身子尚未著地,茅屋已訇然倒塌。

    茅屋倒塌聲中,伴隨著羅仁飛的厲聲慘叫,眾人心中不禁凜然。

    原來就在方才那一瞬間,眾人逃命都怕不及,又有誰會再顧及同門之誼,更別說顧及羅仁飛的死活了。

    聽了羅仁飛的慘叫,厲無咎心頭大震,張目四顧,卻沒了淩蘇雪的身影,高聲道:“九姑娘,九姑娘!”黃修淵身形轉得最快,隱隱約約見到一個人將淩蘇雪抱在懷中往林子外衝出去,又將聲音聽得清清楚楚,忙不迭叫道:“大哥,大哥,是日間的那個白衣少年!”

    呂天衝與顧玄遺一聽是魚幸,都要抽身追過去一探究竟,卻因與敵方鬥得正在狠,是欲罷不能。

    魚幸兩人越過蒙古人的弓箭手,後麵使兵器的士兵喊聲震天,挺著兵刃朝他二人奔來。魚幸生性憐憫,不願對這些士兵下手,隻得東一腳,西一步地奔逃。

    但兩麵盡是明晃晃的刀槍,沒走十步,身後風聲吃緊,有人挺兵刃朝他後背刺來。魚幸身子一旋,向左邊閃過一步,一掌拍出。隻聽“啪”的一聲,一掌擊中一個硬邦邦之物,定目看去,異常吃驚,這一掌竟然拍到了另一個士卒的頭上。他奔走甚急,手掌的力道難以控製,大得驚人,那士兵哼也沒哼一聲,立即死於非命。

    餘下士兵見同伴身死,又有好幾名朝魚幸這邊靠攏來。魚幸打死了這士兵,腦中嗡的大響了一聲,塞滿了五個字:“我殺了這人!我殺了這人!”

    而就在此時,在他內心底端,突然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他覺得這些元韃子死有餘辜。可旋即想他自己動手殺人,未免是大大的不妥。

    迎麵來的士兵見他神情恍惚,都挺著刀槍劍戟猛烈砍將過來。淩蘇雪右手陡伸,五指一張,那幾個士卒登時摔倒在地,不住翻滾,呼喊聲變成了哀嚎聲。

    魚幸吃驚道:“你竟對他們用毒?”淩蘇雪道:“你不殺他們,他們卻要害咱們!”這話一說,竟正合魚幸內心所想,喃喃道:“不錯,不殺他們,他們都要殺了我們!”

    驀然間,他竟似性情大變,胸腔之中生起了一股無名之火,慢慢爬上了喉嚨,根植在頭腦之間。不知怎麽,這一刻的情景,竟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一種感覺,就仿佛是當年他親身經曆過,這時隻不過是久別重逢罷了。

    頭腦中的這股無名之火,引領著他向外奔去,一路上竟然控製不住自己,拳腳一並施用,殺死了元兵數十人之眾。

    恍恍惚惚,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呐喊聲越來越遠,樹木變得越來越稀,他腦中之火方才慢慢消了下去。他側耳傾聽,再也聽不到元軍的呐喊,唯一聽得到的隻是初春東風凜冽的呼呼聲,看到的隻是夜晚的靜謐,和一旁的一灣潭水。

    懷中的淩蘇雪,不知何時已暈了過去。他輕輕將她放將下來,讓她身子靠在一塊大石之上,問道:“九姑娘,你怎麽樣?”淩蘇雪“嚶”地一聲轉醒了過來,說道:“魚公子,我腰間袋子裏有金瘡藥,煩勞你替我將腿上的兩支箭拔了下來!”魚幸從她腰間取下金瘡藥,說道:“淩九姑娘,你且捱忍一下。”

    淩蘇雪嘴唇幹白,微微笑道:“咱們同為武林中人,拔箭也不須顧忌我疼痛與否。”

    魚幸一一揮掌將她左右兩腿之上的箭褪了出來。右腿上的那支,發箭之人臂力奇大,射得極為用力,約摸有兩寸深。魚幸正要給她傷口塗金瘡藥,淩蘇雪顫顫地道:“你先去抄些水將創口洗淨,我怕這箭上有毒。”

    魚幸依言捧了兩捧水過來,又說:“九姑娘,這些水甚是寒冷,你也忍一忍。”淩蘇雪“嗯”地應了一聲。

    魚幸將她兩個創口洗淨,才為她塗上金瘡藥,撕下幾塊碎布綁在她腿上。見淩蘇雪無恙,他心裏不自禁鬆了口氣。

    正要開口問她這幾日的的情景,淩蘇雪忽然“啊喲”一聲大叫,道:“你看!”手指後背方向。魚幸道:“怎麽?”回過頭來,隻見遠處林子中濃煙大起,方向正是他帶著淩蘇雪出來的地方。

    淩蘇雪叫了一聲,牽動傷口,頭腦發昏,差點沒暈厥過去。她略定一定,又道:“魚公子,我九玄門還有很多人在裏麵,莫要給韃子害了。厲伯伯待我很好,他若有閃失,我也極為抑鬱難受,他老人家平日待我很好,我隻願他平平安安……”

    魚幸不等她說下去,胸口一熱,心中已自有數,說道:“淩九姑娘,你莫慌張,你在這裏等我,我再去林子中一趟看看!”嘴上是這般說,其實在心裏,隻因為陸秋煙尚且在茅屋前那株大樹之上,況且她身上還有傷未痊愈。

    淩蘇雪有氣無力地道:“魚公子,謝謝你。”魚幸付諸一笑,道:“那一天你曾在玉蝶樓中救了我,又照顧了我許多日子,都不須我言謝,今日也是一樣。”說著站起身來,抬步便要向林子方向奔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