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章 大都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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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知那女子聽了他這番話之後,並未生慍,也不言語,過了片刻,才喟了一口氣,將魚幸置在地上,退了兩步。
魚幸甫得鬆弛,全身酸麻消失,忙不迭護住全身要害,回頭看時,隻見那女子目光下垂,神色呆滯,似乎在思索什麽問題。魚幸細細打量她麵孔,見她約摸四十來歲,隻是風華未褪,別有一番韻致,魚幸不由得一呆。
那女子驀然抬起頭,雙目如炬,直掃魚幸。魚幸慌忙中陡然回過神來,脫口道:“真像!”他見一眼這女子,隻覺得她神態與陸秋煙有三分像,故而才發出“真像”二字。那女子臉色一黯,如罩濃墨,問道:“你說什麽?”魚幸忙閉口不言。
那女子怔了一怔,聲音突然變得柔和:“我問你,你師父是不是‘俠義一劍’南……南川尋?”魚幸訝異道:“是啊。咦,你怎麽知道?”那女子神色略為激動,並不回答魚幸之問,提高了聲音問道:“那你師父人呢?他去哪裏了?怎麽沒與你在一處?”
魚幸心裏忖道:“這女子什麽來頭?先向我問陸姑娘蹤跡,現在又來打聽師父的下落。她功夫厲害得很,問師父之時,神態激動,難道是師父的仇家?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我須得小心謹慎。”
他這幾日中,心中一直在想諸多事情,已頗明白世道人心,沒想到這人這女子是師父南川尋的故交,倒先往壞處去想,以為她是南川尋的仇敵。
言念及此,便道:“你……哦,不知前輩找我師父幹什麽?”那女子道:“你和……你師父分別多久了?”魚幸奇道:“你怎知道這些?”那女子問道:“果真是玉蝶樓中一別,便沒了他的下落了麽?”魚幸有如被一把大錘敲在心口,脫口道:“你怎麽知道?”
那女子沉吟道:“這麽說,他……你師父多半在弓未冷的手裏。”魚幸聽她對師父諸般事跡清清楚楚,已知她隱瞞也是徒然,便道:“是啊,不過我聽說弓未冷也受了傷,回大都去了。對了前輩,你對我師父這般清楚,敢問你又見過他麽?不瞞你說,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找他老人家,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到他老人家啦。有時夜中夢到師父他,突然驚醒,隻覺得失落得很。”說到這裏,不由得歎了口氣。
那女子疑惑道:“老人家?”頓了一頓,才歎道:“對啊,十幾年過去了,歲月不饒人,也該是老了。”魚幸忙道:“是啊,師父兩鬢已斑,胡須花白,已垂垂老了。”那女子道:“你聰慧之時厲害得緊,怎麽片刻間變得如此糊塗?我要是見了……你師父,怎麽向你來打探他的下落?”
魚幸撓了撓頭,道:“正是,正是,我心中掛牽師父,以致胡言亂語,讓前輩見笑了。”那女子道:“你倒是個挺有孝悌之心徒弟,也不枉你師父為你隱姓埋名這許多年……”魚幸吃驚道:“啊?為了我隱姓埋名?”
那女子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哦,不是,我隨便說說,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問你,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魚幸道:“我打算北上大都找弓未冷那老賊,向他詢問師父的下落。”那女子笑道:“哈哈,你找到弓未冷,能打得過他麽?”
魚幸一呆,旋即道:“打不過便又如何?在許家集中時,我親眼見過,那老賊乃是個窮凶極惡之徒,師父落在他手中,定然是凶險連連。”
那女子語氣變得柔和,讚道:“少年人有這般孝心與硬氣,也算是難得。好孩子,我與你做一筆交易……”魚幸問道:“怎麽?”那女子道:“你告訴我那個陸姑娘的下落,我幫你去找你師父,如何?”
魚幸沉思道:“前輩與陸姑娘識得麽?”那女子點了點頭。魚幸又道:“不瞞前輩說,我剛才說的‘真像’二字,說的是你和陸姑娘她某些舉止有相似之處,小子鬥膽問一句,前輩與陸姑娘有極深的淵源麽?”見那女子沉吟不語,又道:“前輩切莫見怪,隻是陸姑娘與我說,她……她是……從滄月島上來的,而方才前輩卻說你不認得滄月島,故而心中有此一問。”那女子問道:“她跟你說的?”
魚幸道:“是呀。”那女子道:“你和她關係如此篤和,她連自己來的地方也告訴你?”魚幸忙擺手道:“不是的,我隻是和她相識幾日,但卻覺和她言談甚是投機,有一種故人歸之感覺。”卻將陸秋煙受傷一事隱去不說。那女子欣然道:“這便好,這便好,我還生怕她未沾世麵,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呢。”
魚幸聽她口氣甚是關懷,隻覺詫異,卻又不便詢問,道:“前輩武功高絕,若是幸蒙你與我一同找尋師父,對我而言,那定然是天大之喜。”他這話卻不是虛言,眼前此人雖是一介女流,但舉手投足之間,輕輕巧巧便教魚幸動彈不得,招數之深,武功之高,難以忖測,恐可與師父南川尋,老賊弓未冷相媲高下。
他吸了一口氣,又道:“隻是昨夜與陸姑娘一別,我對她去向也無從得知,無可奉告之處,萬請前輩見諒則個。”
那女子道:“好吧。那我且問你,陸姑娘她傷好了麽?”魚幸失色道:“前輩怎知她受傷了?她傷未曾痊愈,但也好了六七分了,當無大礙。”那女子急道:“那她與你在一處之時,可曾透露她意欲去何處?”
魚幸道:“陸姑娘對我說了,她想去大都看瞧狗熊雜耍,猴子鑽火圈,金魚跳舞。”那女子笑道:“胡謅八扯之言,她也相信。”魚幸道:“是啊,她天性純真善良,倒也很是好玩。對了,她說這是她娘說給她聽的,我雖未去過,也猜到多半是她娘編出來騙她的。”那女子目光突然一炯,隨即又變柔和。
魚幸道:“好了,前輩,給你說了這許多,你要找陸姑娘,便去大都找她吧。一路之上,或可探聽到她的消息。我要走啦。”說著抬腿就朝前跨出。那女子問道:“哎,你去哪裏?”魚幸停住腳步道:“我也北上大都,去尋我師父。隻是卻不可和前輩一道。”那女子問道:“為何?”魚幸道:“我心中急切得很,恨不得明日便在師父身旁。” -青衫煙雨行
那女子道:“你功夫稀鬆平常得緊,若是你師父當真在弓未冷之手,你便作尋到了,又能如何?不如你一同和我上大都罷了。”魚幸道:“這卻不成……”那女子忽然伸手變東邊一指,道:“啊,你看那是什麽?”魚幸回頭望去,突然身子一緊,周身沒力,已給她再次提了起來。
魚幸再次受挫,大是不服,在那女子的股掌之下,左右搖擺雙臂,不斷掙紮,口中叫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我不與不與你一道,自當由我作主,你卻恁地不分青紅皂白,提著我作甚?”那女子大聲道:“叫你和我一同,你怎可違拗,臭小子,你再擺來搖去,我一抓不穩,教你摔在這亂石子上,那可得頭破血流。或是在你陽池穴上輕輕一點,教你手臂一直酸麻疼痛。”
魚幸聽到“陽池穴”三字,恍然大悟,叫道:“那夜窗下叫我點陸姑娘陽池穴的是你!怪不得聲音這般熟悉!”那女子腳下作動,提著他往北奔走,一邊說道:“你早該猜到了。臭小子,你倒是個急人所難的守禮君子。”
那女子奔得好疾,說一句話,早走出了十來丈。耳旁風聲掠過,吹人發涼,魚幸想起那夜心猿意馬,心存旖念,不由得麵紅耳赤,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暗道:“原來我救了陸姑娘,她一切都看在眼裏。幸好我本守自如,否則……否則……”
那女子聽他不再說話,說道:“臭小子,這卻和我一道了麽?”魚幸道:“我命在你手,隻得聽你吩咐。”那女子大喜,似乎想到了什麽,左手從腰間取出一塊黑布,快速地縛在魚幸雙目之上,在腦後打了個結,這手法卻與她的功夫無關,倒像個精於女紅之人的手作。
魚幸聽她說道:“這便好!可我卻不能放你下來,你對我順從點,自有你的好處,我也決計不會讓你受苦的。”說畢發足疾奔。
魚幸心道:“你這般提著我,會有什麽好處與我?”可現下落入她手中,隻得任她擺布,閉目不語,靜靜感受威風撫摸臉頰。和煦爽朗之感遍布全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