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不用說了。”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大手輕撫她的長發，柔聲說道：“小影，剛才是我的錯……我又莽撞了。我說要愛護你，要尊重你的意願，卻還是……嗬，你放心，以後隻要是你不願意的事，我一定不做。除非有一天……”

    他低下頭，在她額上輕點一下。她感受到瞬間的溫暖，如百花競豔，片片甜美落在心間，勾勒出暖意融融的綠野。

    “除非有一天，你是心甘情願的把自己交給我！”他的聲音堅若磐石，葉柳影驀然心動，湧落眼眶的不再是酸楚，卻是帶著甜蜜的晶瑩與純真。

    “好……”她在他懷中點頭，不禁抱他抱得更緊了一些。許久，她笑著抬起頭，雖然看不到他的麵龐，她的小手摸上去，卻能感受到他上翹的嘴角。她笑著對他說：“羅丞，反正我也睡不著，不如……我們聊聊天？”

    “聊天？”他一愣，“好啊……你想聊點什麽？”

    “嗯……你小時候的事，能不能跟我講講？”

    羅丞嘴邊的笑容漸漸僵硬，褲子口袋裏那張夏柳心的照片，突然間變成滾燙的一塊炭，燒的他體無完膚。

    他握住她的小手，希望自己再多一點力量，再多一點……可以麵對過去，麵對她的力量……許久，他對她勉強笑道：“好啊……不過我小時候的故事不好聽哦……”

    葉柳影靜靜的依偎在他身邊，整個世界似乎都沉寂下來，隻聽得到兩人彼此的心跳聲。羅丞讓她往自己身上又靠了靠，低頭聞到她的發香，看到她笑眯眯的眼睛，彎彎的，像窗外掛上柳梢的月牙兒。

    他輕咳一聲，有點尷尬的說：“不好聽的故事……你也喜歡聽嗎？”

    “你就給我講講嘛！”她撒嬌似的晃晃他的胳膊，他的心仿若融化的棉花糖，甜膩膩的結成了一團。

    “好……”他答應著她，思緒又回到那些並不怎麽願意提及的日子。十幾年的風風雨雨，是他一直想忘掉卻無法逃避的夢魘。“小影……我，我不是個好人，我是黑社會……”

    “那你有多壞？”她好奇的仰起了頭。他看不清她的麵容，卻知道她那雙眼睛中盛滿清澈。

    羅丞頓了頓，繼續講道：“我殺過人……殺過不止一個，雖然我不想，可我畢竟殺過人……”

    葉柳影的神情變的肅穆，笑容凝滯在那一刻，失望與不解滿布她的眼角眉梢間。羅丞心頭一冷，手腳似乎都要縮起來，就像遇到襲擊的刺蝟，隻有那一身冰冷的刺，才是他防備這個世界的唯一利器。

    然而她的手漸漸撫上他的臉龐，他感到一股溫熱，沿著他的眉心滲透全身。他握住她的小手，在嘴邊輕輕一吻，像是得到了神聖的救贖，繼續鼓起勇氣對她說道：“十六歲的時候，我殺了第一個人，是我爸爸的仇家……我爸爸教會我用刀，教會我開槍……那一年，我就是用一把小匕首，刺進了那個人的喉嚨……”

    他見她身體輕微的顫抖，麵色有些許緊張，便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小影，我知道你會怕……可這些都是事實，遇見你之前，我好像一直活在黑暗裏。我從小生活在福利院，直到六歲，我爸爸才把我接回家。”

    “為什麽……我是說伯父，為什麽這麽久都不管你，把你放在福利院？”

    羅丞輕笑一聲，滿帶著對命運的嘲諷，“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大概不喜歡我，有時候我也想，大概是他一直太忙，仇家太多，不得不把我暫時藏在福利院……這樣想，我的心裏還能好過一點。”

    葉柳影沉默不語，想到自己的身世，對他竟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觸。

    “後來我回了家，本來以為可以有爸爸媽媽疼了，誰知道……我媽媽那時候剛剛過世，是因為生我妹妹難產死的……我連我媽媽的麵都沒見過。”

    “然後……我就經常被我爸爸說成是掃把星，還沒回家，就先把媽媽和妹妹克死了……嗬，或許我真的命硬，江湖上都說，隻有命硬的人才能做大佬，因為可以六親不認，可以冷酷無情，所以永遠不會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上，江山才會坐得穩。”

    葉柳影安靜的聽著，心中起起伏伏，波瀾不斷。她不禁又往他胸前蹭了蹭，她柔軟的毛發蹭在他脖子上，他的心暖融融，又似是被刺出了一絲疼痛。夜色如雪覆在她的身子上，像聖潔的光圈，而他卻是暗夜中的魔影，褻瀆了這份純真。

    “小影，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不要做羅放的兒子。”他輕聲說，又在她的額頭點了一下，“我希望可以生在一個普通的人家，我會好好念書，做一個好男人……然後在一個最美麗的時刻遇見你，讓你做我的妻子，我們養幾隻小狗小貓，養一群孩子，我出去努力工作，你照看家裏……好不好？”

    她突然多了一份心疼，他的暴戾他的冷漠，他的霸道他的無情，都像是被罪惡之水灌溉的枝椏，茁壯成長之後，卻裹著黑色的汙濁。

    沒有人生來就是惡人，羅丞……他也曾是個期待在陽光下噴跑的單純少年。

    “羅丞……”她柔柔的喚著他，“別難過，我猜……你媽媽一定在天上看著你，她們的過世不是你的錯，她們在天堂會有更好的生活啊！”

    “嗯！”羅丞第一次露出發自內心的笑。他掏出口袋裏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夏柳心長發飄逸，素衣白裙，溫柔嫵媚。他看著照片，若有所思的說：“可惜你看不到我媽媽的樣子……嗬，其實我對她的模樣也印象模糊，從小就沒見過她，她的所有東西都被我爸爸鎖在書房，誰都不準進……要不是今天我爸爸發瘋，把有關她的東西都……”

    猛然間，羅丞像是被什麽哽住了喉，一句話都說不出。窗外映進來的微微星光打在照片上，白光一閃，夏柳心嬌若桃李的麵龐竟與眼前的葉柳影合而為一……

    他的心猛烈的跳著，他看到她和他母親極其相似的側顏，相似的微笑，相似的憂傷……夏柳心似乎在星光下活了過來，依舊素衣盈盈，若水清顏，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葉柳影聽不到他的聲音，稍稍側頭過去，輕輕問著：“羅丞，怎麽了？”

    “嗯？”

    “怎麽不繼續說了啊？”

    “哦……”羅丞回過神，隻覺得剛才是自己一時眼花，便不再在意。他拿過照片放在葉柳影的手上，讓她的手指在照片上摩挲，他笑著對她說：“這是我媽媽的照片……你摸摸看！”

    “她……一定是個大美人吧？”

    “是！”他篤定的回答，剛剛一陣疑雲密布，依然縈繞在他心頭。他皺起眉，細細打量著葉柳影，喃喃說道：“小影，她跟你長的很像……”

    “跟我？”

    “是的……大概是巧合吧。”他對她玩笑道，“也或許……是我媽媽想用另一種方式來愛我，所以派來了跟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天使？”

    “亂講！”葉柳影笑起來，握緊小拳頭朝他揮去，被他一把捉住，更肆無忌憚的拖她入懷。她一陣心猿意馬，不禁羞紅了雙頰，幾分尷尬透過她無神的雙眸傳了出來，卻像一首清歌，敲打他的心房。

    “好了，不鬧了！”羅丞看出她的心思，並不願勉強她，隻是輕輕把她放開，為她整理一下衣衫，就岔開了話題：“剛才一直在說我，現在讓我也聽聽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也不好聽……”她掩麵而笑，與他相談，再不像之前那般充滿敵意和防備。“你應該知道的，我是個私生女，現在被趕出家門了，趕出來的原因……”

    羅丞的心又懸起來，對她的虧欠和悔恨像瘋草一般蔓延。他看到她的麵容，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隻是浮著一層淺淺的哀傷，像遠處傳來的隱隱歌謠，飄搖不定。

    “好了，不說了！”他捏捏她的肩，像是要把那些他曾帶給她的不好的記憶一並擠走。

    “羅丞，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她微微一笑，“其實從剛才開始，我腦中浮現的一直都是我第一次見你時的樣子……”

    “十年前嗎？”

    “嗯，”她點頭，繼續說道：“那時候你冷冷的，對誰都不理……我猜那時候，應該就像你剛才說的……你殺了第一個人之後？”

    “或許吧。”他的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從那時候開始，我已經是個怪物，是個惡魔了。”

    “那你可不可以不做黑社會？”

    “當然！”他拉住她的手，似是盟誓一般鄭重，“dl現在正在全力擺脫這個身份，我也一樣……不過小影，我需要一點時間，畢竟泥足深陷，不是說跳就能跳出來的……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

    “嗯！”葉柳影的回答堅定有力，她的雙手環在脖子後麵，輕輕解下脖子上的項鏈，是一個精巧的白玉十字架。

    羅丞看著這個鏈墜，小小的十字架，玉質潤滑，圓潤透亮。他隻覺得有點眼熟，不覺想起新婚那夜，他在她的驚恐之中強占了她，這塊白玉曾蹦進他的眼簾，承載了他的罪惡。他心裏一疼，卻見她把項鏈往他手中一塞，笑著說：

    “羅丞，這個給你……把這個帶在身上，時刻想著要做一個好人，不要再做壞事了，好不好？”

    “這是……”

    “我從小就帶著它，應該是我爸爸或是我親生母親留給我的吧……”葉柳影解釋道，眼眶四周卻又蒙上一圈傷感的紅，“其實……這個還有一個鏤空的金邊，和它是分離的，邊上好像刻著我爸媽的名字……不過被我姐姐拿走了。”

    “哦……”羅丞點點頭，手上的項鏈似是千斤重。他無心去想葉如玫手中那個和這玉墜本是一體的金邊，隻是心中壘起了重重疊疊的愧、悔、情，責任感圍裹著他，他不能玷汙這塊白玉分毫，就像他不能再辜負葉柳影的期望。

    “小影，你放心……”他把十字架放在掌心，連同她的小手一起貼在胸前，在心口的位置。“我答應你，我會做一個好人，做一個讓你喜歡的人，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成為我真正的新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