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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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閣老的年紀不小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他馬上也要七十的人了,還能撐著幾年呢?
索性地趁著現在自己還活著,退下來吧,少費些心神,多看顧孩子幾年。
這些心思就不知道就不知道別人知道不知道了,左右他已經下定決心了,這就是不能改變的了。
皇帝雖然也是有些舍不得自己的先生離開朝堂,畢竟帝師的身份在哪兒擺著,他妥妥兒地就是自己人,很多時候他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是由著先生主動替他分擔的。
況且這位是自己唯一可以全心全意信任,不會有猜忌之心的閣老,至於其他的幾位,身份也實在是太複雜,心眼也多,私心雜念多了,這就容易不將朝堂當成是他這個皇帝的朝堂了,所以皇帝舍不得自己的先生,還有這樣深層次的緣故。
張閣老想要致仕,自然是要經過皇帝這一關的,皇帝不想放自己的老師走,不過既然張閣老已經決定好了,那麽他總是要努力一把的。
二人之間本也親密,張閣老上了請辭的折子之後,皇帝就留了他在大明宮用膳,這也是常有之事,商議朝政時常地就會讓君臣錯過用膳的時間,所以皇帝便會在大明宮準備飯菜,君臣同樂。
如此一來,效率有了,而且還能讓臣子對著君王生出無盡的感激之意來。
秉承著“食不言”的古訓,二人沉默著填飽了肚子,戴權帶著人將杯盤撤下去之後,漱口淨手的皇帝和張閣老捧著茶杯開始了這場談話,
張閣老捧著茶杯子將自己肚腹中的那一番話又最後反複地斟酌了一遍,這才緩緩地開口了,
“陛下,雖然如今政治清明,君臣齊心,黎民百姓安居樂業,可也不是沒有隱患的,防患於未然,這便是陛下需要做的。”
張閣老這開頭就帶著一股子的驚悚之言,可是皇帝還真是想不到有什麽隱患存在,雖然邊疆不穩,可也不過是芥蘚之患,並不會對著自己的江山造成什麽太大的威脅,所以先生所謂的“隱患”到底是什麽呢?
“老師此話怎講?”
皇帝自己心中也是閃過一抹疑惑來,這話是怎麽說的,這麽大的國家,肯定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存在,可也不至於似先生所言這般嚴重吧。
張閣老想想也是有些沉重,這些問題也是他這幾年慢慢地發現的,雖然目前還不算嚴重,可若是放任下去,誰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局麵了。
“本朝曆代帝王寬和為懷,憐惜百姓黎庶,立朝開國之處這樣做倒是沒問題,能讓百姓盡快地安定下來,可是時間久了呢?人心易變,如今的國家已然富庶,百姓安居,可國庫空虛,朝堂上老臣,勳貴居多,如如今聖上英明,可總歸有所不妥,陛下不得不多加注意。”
張閣老想想自己的兒孫還是要為官做宰的,所以這話說的很是委婉,可是他相信,以帝王的智慧,隻要有人提醒了,他定然會明白其中的凶險的。
果然,張閣老這話說完之後,皇帝好半天都沒有聲響,捧著茶杯,目光深邃悠遠,
“先生果然國之棟梁,朕謝過先生一片苦心了!”
皇帝這種生物最愛腦補,容易想的多,張閣老的請辭這下子不是為了家族,也不是為了兒孫,不是為了讓自己頤養天年,而是為了自己的江山,為了景家的千秋萬代。
這樣的苦心著實地將皇帝給感動的不行,果然是曆代忠心耿耿的張家,再想想之前,自己出事兒之後先生為了替自己求情而下大獄一事,皇帝心中更是感動了。
“這是老臣該做的,當不得陛下的一聲謝,臣老了,精力不濟,不能為陛下分憂,希望陛下體恤老臣,讓老臣回家養老吧!”
雖然不知道皇帝自己腦補了些什麽,可是對於取得的這種效果老爺子挺滿意的,有了這樣的一道護身符,至少孫子這一代,張家能安然無恙,屹立不倒的!
他很滿意這次的收獲。
皇帝聽著這話,自動地轉換成了張閣老打算用自己的隱退來讓自己不為難,開始慢慢地清理朝堂上的老臣,勳貴,便是自己的先生都退了,更何況是其他人呢!這是為自己清理朝堂開了個好局。
“先生放心,有朕在的!”
皇帝雖然也沒明說,可也算是對著張閣老做出了保證。
“老臣謝過陛下。”
張閣老一副感激涕零之態,真心實意地謝過了皇帝,自己這邊做,雖然是雙贏,可畢竟私心太重,他覺得如此之為有違背自己原則的嫌疑,整個人有些頹喪。
不過這副姿態卻不能出現在皇帝麵前,謝過了皇帝之後,張閣老緩緩地離開了皇宮。這一次,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戴權親自地,恭恭敬敬地將老爺子送到宮門口的。
“讓陛下保重身體,飲食上也要格外注意,如今的天氣忽冷忽熱的,勞煩公公多注意些了。”
張閣老拉著戴權婆婆媽媽地叮囑了好些,這才佝僂著身子走了。
回去之後,聽著戴權的描述,一向冷硬的皇帝也是忍不住地紅了眼圈,張閣從他七歲進學開始便伴著他,現在他也四十多的人了,張閣老也要離開朝堂了。
張閣老和皇帝的感情一向好,所以對於這次君臣二人在大明宮嘀嘀咕咕的時間有些長,眾人不以為意,左右就是朝堂上的那些事情罷了。
不過過了兩天之後,眾人卻是才明白了不對來。
張閣老竟然遞上了請辭折子,雖然皇帝做足了禮賢下士的戲碼,可皇帝最後還是準了,大家覺得這是一個信號,張家要完蛋了。
張閣老致仕了,他的兩個兒子並非是才華出眾之人,所以張家的敗落就在眼前。
不過緊接著,張家老大成了國子監祭酒,剛剛回到了京城的張景湖成了戶部給事中,這樣的一個職位瞧著不顯眼,卻是實打實的帝王心腹,言道可以直麵帝王的,盡管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可是皇帝對著張家還是寵愛有加的。
這下子,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立即地就憋住了,慶幸自己觀望了一番,不然的話,指不定就得罪人了。
張閣老退下來之後,賈赦立即地帶著妻兒上門了,嶽父早該這樣了,退下來好好兒地保養,指不定還能多看顧張家幾年呢。
大舅子任了國子監祭酒,這倒是一個很適合大舅哥的職位,隻要他安分不作死,反正這輩子算是穩妥了。
至於二舅兄麽,皇帝擺明了要培養他,他的將來,誰也不知道會走到哪一步的。
張家的第二位閣老指不定便是自己的二舅兄。
賈赦有孝在身,所以不過是打了個轉兒便離開了,不過卻是約了張景湖在外麵見麵,有些事情兩人在一起得好好兒地聊聊。
張景湖自己也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在外麵做官,日子其實沒有他以為的那樣美妙,地方官場的貪腐比起京城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他自己也是有些迷茫的。
“二哥,何至於此?地方上真的如此磨人?”
賈赦有些想不明白,實在是沒有切身體會,所以瞧著耳鬢有華發的張景湖,對著他道。
“你去的是揚州,富庶之地,至少不會缺錢,可是到了那些窮寒之地,那些人更狠,沒肉都要咬下一口油來,你是不知道,多少被逼的妻離子散的……”
張景湖外放並未借助家族勢力,所以比起賈赦的外放來更能看到那些弊端和官場上的黑暗來。
“二哥,你可是……”
賈赦本想問他是不是也是同流合汙了,可知道這位的性子有多驕傲,自己的言辭有些不當。
“我雖然不至於同流合汙,可也選擇了明哲保身,現在隻要想起來那些王八蛋來,我就忍不住地想要弄死他們!”
張景湖心中有愧,想要補償,想要喜慶自己的罪孽,這些賈赦都能理解,隻要他沒有犯下那些錯誤就好,不然的話總是汙點,這以後指不定就是麻煩一場大麻煩,官場上誰會心軟,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還是別留下這種把柄的好。
至於那些已經留下的罪孽,賈赦也管不著,左右不是自己造的孽。
“二哥想要彌補百姓,想要懲治貪官汙吏,這點我也認同的,不過卻不能冒進。”
賈赦點到為止,他和張景湖的關係是足夠親密,可畢竟還是不同了,現在的他,代表的是賈府,代表的是榮國府,所以說話做事兒都得謹慎些子。
最起碼態度上要謹慎些。
“我知道,不過是憋的狠了,在你這兒胡說八道而已,就我這樣靠著家族餘蔭的廢物點心,能做的不多。”
張景湖帶著一股子自嘲的意味對著賈赦道。
“二哥何出此言?”
賈赦皺著眉頭問道,確實是有些詫異的,可是誰又胡說八道什麽了?
“沒事兒,隻是人都是會變的,我記得小時候大哥最寵著妹妹,也會讓著我,一家子過的和諧幸福至極,可是如今都長大了,我們也成家立業了,卻沒有了曾經的那些和睦。”
既然涉及到了家事兒,這就不是賈赦一個女婿能說的了,想安慰張景湖兩句,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二哥,還有嶽父呢。”
賈赦也隻能這麽說了,自己的嶽父足夠睿智,應該不會讓家中出現這種情況的。
“你說我們分家如何?我分出去的話大哥是不是就不會……”
張景湖也真是憋的狠了,自從父親致仕,自己回來之後,大哥整個人就不對勁了,成天地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偏生在長輩,晚輩,外人麵前還要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實在是讓張景湖牙酸的不行。
“這也是個辦法,一勞永逸。”
賈赦點頭道,這種事情張景湖也不需要自己拿主意,他不過是想要個人聽聽他發牢騷罷了。
“你也讚同分家?你們府上什麽情況?”
有了主意之後,張景湖也不說這些,轉而問起了賈府的情況,
“我二弟是個沒出息的,父親當初留下話了,隻要他消停著,我就養他一輩子,等到侄兒成家立業了再說,若是他不消停,父親的意思是直接逐出宗族,任他自生自滅去,侄兒侄女我得養著。”
賈府的這些事情賈赦沒有隱藏地說給了張景湖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聽著賈赦比自己更苦逼,張景湖一下子心中平衡了。
賈赦瞧著他的大白牙,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這種人自己就完全不該同情他,安慰他的。
“嘿嘿,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沒想到大哥竟然真的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我回京來,似乎是搶了他的東西一樣,實在是蛋疼!”
張景湖有些訕訕,說到最後又低落了下去。
“哈好兒溝通,大哥也許是一時有些想不通透。”
賈赦還能說些什麽呢,嫡親的兄弟弄成了這樣,想想嶽父隻怕更頭疼的。
兩人在外麵聚了聚,吐槽盡興之後這才各自地分開了。賈赦在街邊的鋪子裏買了雲片糕和各色的糕餅果子回去,大包小包地各處都送了些,唯獨雲片糕隻留給了張氏,這是她最愛吃的。
賈赦回府之後想想張景湖的那些話,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張氏提前說說,讓她有個心裏準備。
“分家?二哥怎可如此糊塗,生出這樣的心思來?”
張靜姝果然很驚訝,高堂皆在,二哥如何生出了這樣的心思來?
“還是大哥那邊的問題,二哥也不想兄弟之間鬧的太難看,他說小時候大哥很有長兄風範,什麽事兒都讓著他的,如今自己讓大哥一回,這也是應該的。我覺得這樣也好,分家了也不是生離死別,各過各的小日子,大哥有嶽父盯著,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賈赦實話實說,說不定張景湖的前程會因著分家而更好,至於大舅哥麽,繼承了張家的人脈和資源,守成的話倒是綽綽有餘。
這是賈赦站在理智的角度上的想法,不過女人哪怕是知道這樣是對的也不可能會那麽理智,張靜姝接下來的好幾日都是長歎短噓的,賈赦想想自己也是昏了頭了,這樣的事情自己壓根兒就不該和張氏說的。
“其實這樣也好的,總不能鬧的不可開交了,兄弟反目了再分家吧?到時候傷心的還不是嶽父嶽母,你想想日後瑚兒和璉兒也是要分家的,總不能讓瑚兒養著兄弟一輩子吧?”
賈赦對著張靜姝說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兒,可是你難道能眼睜睜地讓孩子們受苦嗎?”
張靜姝如今到還沒覺得怎麽樣呢,畢竟年歲和閱曆在哪兒擺著,體會不來那種感覺,不過父母總是要為子女安排好一切才能放心的。
“你是這樣想的,嶽父嶽母肯定也是一樣的念頭,所以即便是分家,二哥也不吃虧的,所以別操心那些有的沒的了。”
成為了禦史的林如海隻覺得痛苦極了,禦史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刀,這和他的為人處世原則有些相悖,可很多時候不得不違背自己的原則,隻能按著君主的意圖走。
自從張閣老高老之後,皇帝似乎是一下子就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不過整肅朝堂永遠都不可能一下子完成,得循序漸進,動作不能太大,,否則的話引起反彈就不大好了。
這是水磨的功夫,皇帝也下定了決心,自己做不完的話讓下代帝王再繼續,可是要債的這個爛攤子他卻不能丟給太子。
他除了是皇帝之外,也是一個父親,總希望自己的孩子路子能平順些,少些波折的。
如今太子與皇帝之間正處於蜜月期,父子之間的關係和諧,剩下的幾位皇子也在成長中,對於太子沒有太大的威脅,所以朝堂上的壓力並不大。
皇帝生出了要債的這個心思主要原因是因著他發現,自己這頭國庫空虛,日子過的緊巴巴的,可是底下的臣子呢?想想京中的那些紈絝們一擲千金的豪奢舉動,皇帝的臉都綠了,這是用自己的錢來大方的,他能痛快了才怪呢。
不過這事兒可不好開頭啊,皇帝也得顧忌一下朝臣的反彈問題,況且他現在還想要清退老臣,整頓吏治,情況是越來越複雜了。
好在現在的皇帝不像初登基的時候一樣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如今他手中還是有心腹這種生物的,而且皇帝的心腹年輕人居多,有上進心,有原則,少了些世故圓滑。
這樣的人,用起來剛好,一柄利器!
他們求官求權,自己提供舞台。
皇帝和心腹們商量了許久,又征詢了一下已然退下去的張閣老的意見,下了旨意開始討債了。
有錢的還錢,沒錢的古董字畫,房產宅子鋪子皆可,他完全不挑的。況且也不會逼著朝臣們一下子就還清,每年還上個一兩成,慢慢地分批,用上個五六年地還請即可。
雖然旨意下了,大家也會一副感念帝王仁厚的表情,可還真沒有誰主動地提出還錢,這第一個吃螃蟹可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兒,萬一這玩意兒有毒呢?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事兒有好處,可是誰願意同僚做對呢?這並不是誰一家兩家的事情,招惹的是整個的階層的問題。
皇帝自己也是著急啊,他既然擺出了這樣寬和的姿態,那麽就真的不能逼著朝臣們還錢吧。
當然他的心腹雖然想要為皇帝分憂,可皇帝還舍不得讓自己的心腹們站出來成為靶子呢。
所以此事就陷入了僵局,就在此刻,還真是有個混不吝的二流子一樣的人物站出來了,新任的榮國公賈赦,眾人的表情是這樣的:……
賈赦的理由很正當,正當的讓眾人都無力反駁和吐槽。
父親去世之前就吩咐自己將國庫的欠款還了,可誰知,自己悲傷過度,一下子就給忘記了,這不如今才因著陛下的旨意想起了此事。
不過他府上也沒有那麽多的現銀,可是府中有不少的古玩,如果陛下不嫌棄的話自己就將這些東西送去戶部。
賈赦這話說完,還有模有樣兒地弄了一份折子來交給了戴權,說是父親的遺囑。
接著就是一場大戲,賈赦覺得自己沒有遵守父親的遺願,所以他就是個不孝子雲雲。
雖然知道這是在做戲,眾朝臣們瞧著也是一臉的鬱卒,可誰讓上麵的那位興致勃勃呢?他們這些人還能說什麽?
除了瘋狂地吐槽賈赦的演技不過關之外,還真是無能為力。
皇帝和賈赦在朝堂上上演了這麽一出,皇帝挺高興,賈赦也很滿意,畢竟府中的庫銀不少,他一點兒也不想留到後麵便宜了別人,索性地直接抬去戶部好了,送給皇帝,至少他還能得到些什麽,自己的兒子也能得到些什麽,他憑什麽要留給別人去敗了自己的家產呢?
皇帝對於賈赦的舉動很滿意,而且賈赦送來的都是成色十足的銀錠子,不過為了保護賈赦,皇帝還替他遮掩了一通,大肆地稱讚賈赦忠君為國,賞了不少的好東西給賈赦。
有了賈赦這個出頭的,接下來皇帝的心腹們便主動地一成兩成地開始還銀子了,國庫也總算是不那麽空蕩蕩了,走進去都能聽見回聲兒的狀況總算是緩解了。
此事賈赦完全沒有和誰商量的意思,雷霆掩耳之勢地就辦完了,等皇帝的賞賜下來之後,史氏便是憋著一肚子的火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說她對皇帝不滿吧?
賈赦甚至還借口府中如今窮的叮當響這種鬼借口,又打發了一部分出去,這其中,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主子們的心腹。
賈赦身邊的陳嬤嬤這次也一起地出去了,不過她出去是去養老的,可不跟其他人一樣,還不知道自己一家子的未來在哪兒。
雖然主家仁慈,每人給了十兩的遣散費,可是不少人還是迷茫的不行,去了外頭,這日子可該如何是好呢?
以往背靠大樹習慣了,現在呢?
左右這些事情與賈赦無關,在賈政說他身邊都是得用之人,一個也不會放走之後,賈赦淡淡地笑了,完全可以,二房一個奴才都可以不用裁減,不過以後奴才的月銀二房自己討,既然想要這種排場,那就自己付出吧!
那一刻,賈政的臉是真的綠了,他沒想到大哥竟然會這麽光棍兒……(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