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前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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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夫人含淚抱住顧慎言哭道:“言兒,不要說胡說。你爹早早去了,你就是娘的支柱,你若是再撒手而去,娘可還怎麽活啊!”
顧慎言看著母親,緩緩落淚,“娘!”
顧夫人自責愧疚地抹淚,“怪娘,其實這一切都怪娘,如果娘早有所察,也不至於讓你承受這份痛苦。”若是世間有後悔藥,她絕對會躲著薑王府的小姐遠遠,絕對不會讓慎言去招她們。
顧慎言俊容柔和,緩緩道:“娘親毋須自責,這不怪你。連我都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不,那個和尚一定知道,他早就斷言府內十日內必有血光之災,他一定知曉天機,隻可惜娘愚昧無知,娘不僅不相信,娘還罵了他,讓人轟走他。”
顧慎言疑惑看她,“和尚?”
顧夫人娓娓道來:“那個和尚約摸三十歲,相貌出眾,身著繡有清雅萱竹的白色僧袍,身上還飄有一股奇香。我一見他,就想起相國寺裏的那個圓悔,我覺得長相俊美不凡的和尚是禍害。我就讓人亂棍將他趕走了。算算時間,那和尚說得正是今日。現在想來,他恐怕真是得道高僧,如果娘能聽他把話說完,今日的血光之災,或許就可以化解掉了。”
“和尚還說了什麽?”
“我記得,他說那就等第十一日再來拜訪。”
接下去顧慎言再無睡意,滿腦就就是那個古怪的和尚。
顧慎言從不相信什麽天機,他隻想信想要的東西,隻要去爭取,去奪,就一定能得到的。
於是,當他第一眼看到薑未晚時,看中她的身份和身後的三皇子靠山,就想拉攏她。他第一眼看到薑傾月時,折服於她的美貌,就想占有她。
壽宴上發生的事情,那個和尚他是提前知道了,還是他是滿嘴胡言,誤打誤撞到了呢?
終於挨到了豎日,日上三竿時,有人來叩門,顧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親自開門相迎。
門口,果在站著當日那名俊美和尚,和尚撚珠單手立掌道:“阿彌陀佛,前生債,今生緣。顧夫人,和尚來還緣!”
顧夫人淚落不止,雙手合十,躬身一禮,神情虔誠,“民婦無知冒犯大師,還望大師見諒!民婦若能早知大師一言,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的下場。大師,快快裏邊有請。”
偌大的一間居室內,空蕩冷清,顧慎言靠在床上,隻餘個清冷側影。
“言兒,這就是我與你說的那位大師。”
顧慎言抬眸一顧,笑得有幾分嘲意,“我素來不信鬼神之說,更不信和尚有未卜先知之能。”
顧夫人連忙賠禮道:“大師,小兒無狀,你不必與他計較。”
“無妨。”和尚笑道:“貧僧今日前來並非為了度化眾生,不過是為了結某人宿願。”
顧夫人更為迷茫了,又追問道:“懇請大師賜教。”
和尚又道:“令公子天生貴相,心誌堅定,本有封王命格,具有天底下顯赫權勢,隻可惜受製於前生宿怨糾纏,終不能如願以償。”
顧夫人臉色一變,忙道:“信女愚鈍,還請大師進一步賜教。”
和尚從僧袍中取出一塊珠聯壁合玉佩遞給顧夫人,“今日子時取令公子指腹鮮血融於這通靈寶玉中,再將這玉佩置於令公子枕下,可引得前生幻像。”
顧夫人心驚,蹙了眉道:“大師,可否留在府內,待解了我之惑再走?”
和尚看著顧慎言將信將疑的表情,良久,又道:“阿彌陀佛,恭敬不如從命,有勞女施主。”
顧慎言不屑地看著和尚離去的背景,忙道:“娘,你怎麽會相信這個和尚胡言?如今我行動不便,若是這和尚心有歹意,豈不得不償失。”
顧夫人心口一酸,強自忍住,道:“你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娘還有什麽可擔心的。不解今日之惑,娘就是死也不會暝目。”
這塊通靈的珠聯璧合玉佩,采用上等天然翡翠雕成三合一玉雕,合時為一塊天衣無縫的古雕玉璧,玉璧上的圖案是玉雕中華民族圖騰“龍”和吉祥之鳥“鳳”,龍鳳盤居兩側,龍鳳呈祥,珠聯璧合。玉佩雕工精美絕倫,周身通透是極為罕見的珍品。
顧慎言把玩著這塊玉佩有些不敢相信,他不信一塊小小的玉佩,就有通前世今生之路。
終於到了子時,顧慎言盡管不信,還是依言取來刀子,劃破指腹擠出兩滴鮮血融入寶靈玉之中。
顧夫人將玉佩放在慎言枕下,便站到一旁守著。
熄了燈火,顧慎言闔目,不去多想。
迷迷糊糊間,模糊看見雪中跪立一道嬌小的身影。
他走上前去輕輕呼喚,女子回眸麵容蒼白,眼神清澈如泉,是她,薑未晚!
臉上有寒梅印記的女子,是她無疑。
他正愁著沒有法子結交景墨予,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
他熱絡地對薑未晚噓寒問短,薑未晚也不時地回複幾聲。
空中烏雲蔽日,狂風大作,悶雷滾滾,另一名豔美傾月的少女遞上油紙傘,巧笑倩兮,讓他驚為天人。
他心有感觸,人的命運在這芸雨變幻的蒼穹下,變得渺小,他要牢牢地將命運握在手中,他要封王拜相,他要將這傾國傾月的女子娶回顧家。
於是,他三番兩次讓娘親到薑王府提親。
那日,娘親回府後,輕押了口茶,憤然道:“別人說三顧茅廬,我都去薑王府求親四次了,杜若雨不是推這個就是扯那個,言兒,我看你還是早早死了娶薑傾月的心,另外選個能幫你成就大業的女子算了。”
那日,娘親回府後,遞上一支簽文,笑道:“言兒,娘親今日為你求得一支上上簽。”
他不屑一顧道:“娘,勿相信神佛之說,不過是糊弄愚民百姓罷了。”
娘親搖頭道:“我與你父親的姻緣,也是月老廟求的。那位先生卜卦可準了,從未失靈過。先生說了,與你緣定的當屬龍女,欲問因緣還看明月,這不明白說了是薑未晚嗎?先生又說,薑未晚有旺夫之相,聶季風福薄不能受之,故而相克,你與她命數相合,必成一世夫妻,薑未晚可襄助你封王進爵。”
那日,他親自登門拜會杜夫人,求娶傾月,再次被拒。
豎日大殿之上,他割指蒙誓,求旨賜婚,“天下女子萬千,唯愛未晚一人。”
夏夜書房中,她挺著大肚子,遞過親手作的羹湯,輕拭著他額角的汗珠,“相公,這是我為你做的參湯,已經吹涼了,你快喝了吧。”
她心滿意足看著他將湯飲盡,收了羹碗,站在一旁舉著大團扇為他扇熱。
“咳咳——”這該死的景浩天,他不過是疑似染疾,就把他與一群感染疫情的士兵隔離在大營外十五裏,若是野戀族來犯的話,以他們這區區幾十人殘兵弱將,如何抵抗。
士兵上前怯怯回稟:“少將軍,主帥留給我們的糧草,隻能再撐三日了。”
他眉間浮現一道皺褶,眸中寫滿疲憊,“讓你去聯絡主帥,看他怎麽說——”
“為防止城內感染疫情,主帥已下令封城。派去的人剛到城下就被亂箭刺死,看來主帥是鐵心棄了我們。”
他緩緩閉眼,前有敵兵後有亂箭,看來此劫難逃。
凜冽的寒風呼嘯聲中,她策馬而來,“慎言,我找到了,找到了治療麻風的藥草。”她驚奇若狂地向他狂奔而來,遞過藥草……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臉色煞白,身子僵了僵。
“你怎麽了?怎麽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他看到了地上淌落的一抹鮮血。
“郡主勞累過度,腹中胎兒已失,今生怕是很難再孕……”太醫告訴他們這個晴天霹靂的事實時,她啕啕大哭,一瞬像是失去了靈魂。
畫麵轉換,天牢內。
他滿臉惶恐無惜,“完了,完了十五萬大軍全軍覆沒,龍顏大聖,我怕是在劫難倒了。”
“言,我多麽想替你去死,隻可惜我現在名不正言不順地,怎麽也沒有辦法為你做。”牢房裏,薑傾月隔著鐵柵欄哭得梨花帶雨,“夫妻本是同齡鳥,我若是你妻子,我就可以替你去死了,前朝也是有代夫行刑的先例……言,我寧可我去死,也不願意看你受傷……”
天牢內,他用頭磕著牆壁生生脆響,“晚兒,你讓我死,我死了也好過給你和姒若蒙羞。”
“你這是做什麽,你要死了,我和姒若怎麽辦?我絕不會讓你出事,我這就去找三哥,我一定會救你出來,我就是拚盡了性命,也要保你萬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她扭頭而去,背影堅定。
“相公,過幾日就是娘壽辰了,你看我們是不是要請幾個人給她慶祝一下,熱鬧熱鬧?”
他攬過她的腰,替她扶正頭上的翠玉簪,別開臉不去看她右臉上黑乎乎的刺青,努力平複惡心情緒道:“娘不喜熱鬧,你給她熟碗長壽麵就好。”都醜得不像話了,還喜歡出去顯擺麽,自個不嫌丟人,好歹也要顧及候府的顏麵吧。
畫麵再次轉移。
他狠狠地給了她兩巴掌,冷聲斥責道:“薑未晚,你這踐人,你自己生不得兒子,也見不得別人生兒子。你竟敢摔死我兒,我要將你碎屍萬斷……”
“我沒有,我沒有——”
“這樣太便宜了她。”柔弱的薑傾月從屏風內走出,楚楚可憐看他,“言,我們的淩兒死得好冤啊!”
他上前去對薑未晚拳打腳踢,直到她被殺得鼻青臉腫,口吐鮮血才作罷。
他冷聲道:“來人啊,把薑未晚這個踐人關進西苑,我要囚她,折磨她,至死方休!”
剝皮製衣,宛城拚殺,戰車人質,小女孩,亂箭穿心景墨予……
“不,不……”他突然覺得自己做了個惡夢,不,他要醒過來,他不要這個夢繼續,他拚命掙紮著。
突然亮光閃過,一道影子又將他拉進了另一個片斷……
他瞪著薑傾月,目光陰冷,“薑傾月,告訴我,你身上這一串串的青紫痕跡是哪兒來的?難道你真背著我偷人?”
“別說得這麽難聽,我不過是陪皇上睡了兩天罷了。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你說什麽?”啪,他狠狠地甩了薑傾月一巴掌,娘說得都是真的嗎?那些市井傳言原來不是空穴來風。
“你打我?你憑什麽打我。我薑傾月生來就是為了母儀天下的,你一個小小的狀元郎,小小的候爺,就算取得了王爵,又有什麽了不起的。你也不想想,你的地位,你的名利都是你的女人為你爭來的。你算什麽東西,你敢打我?”
“你真是半點都不如你妹妹,晚兒她懂尊卑,行孝道,識大體……”
“薑未晚這麽好,那你怎麽不去找她,你下黃泉去找她啊!”
他麵露痛心,喃喃自語道:“她殺了顧淩,若不是她醋意橫生殺了我的孩兒,我也不會對她趕盡殺絕。”
末了,他收斂痛意,麵色一凜道:“薑傾月,我告訴你從今兒個起,你要再隨意入宮與皇上勾搭成殲,別怪我不留情麵。”
“我就進宮了,你能怎麽著?皇帝能許我尊榮,等寧蘭齊一死,他就能立為我後,你呢,你能給我什麽?跟皇上搶女人,自不量力!”
“薑傾月,你給我站住!”顧慎言額上青筋直冒,這個女人真是把他氣瘋了。
“忘了告訴你,薑未晚沒有殺顧淩,顧淩是我故意摔死的。”薑傾月回眸一笑,如罌粟花妖嬈,“是我殺的!”
“你說什麽?”顧慎言震在當場。
薑傾月美目泛淚,“顧淩,是我摔死的。若不是當年寧蘭齊苦苦相逼,我也不會為了保全景浩天的皇子身份,舍掉顧淩。若是現在淩兒還活著,我早就母憑子貴,榮登後位,母儀天下。該死的寧蘭齊我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顧慎言突然間明白了一個事實,“顧淩,顧淩是景浩天的孩子?”
“不錯,他是皇上的孩子,是皇子……”
“薑傾月你該死,真該死!”他的手隱隱發抖,人生最大的不幸是你讓人戴了綠帽子,而更大的不幸是你替別人養孩子,而最大的不幸是你因為別人的孩子,辜負了全心全意愛你的女人。
暴怒起,顧慎言的俊臉陰冷至極,額角青筋冒起,他像是忍耐到了極限,胸膛起伏不定,他大步向薑傾月走了過去。
如野獸般嗜血的眸,讓薑傾月慌了神。
她提著百褶如意月裙就往前跑,怒火染紅了他的眼,他扯住了薑傾月,目視著那張豔美無雙的臉,寬大的手掌勒住了她的細頸,一點一點地收緊。
“薑傾月,你水性揚花,該死!”
“薑傾月,你汙陷晚兒,該死!”
“薑傾月,今天就是你這個踐人的死期!你該死!”
他的情緒已然不能受控,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和自責中度過,每個午夜夢回都是那一聲聲淒厲絕望的聲討,畜生,虎毒不食子,顧慎言你這畜生,你剝我臉皮,你毒殺親女!
如今,才知道他處心積慮獻上親生女兒的性命,替薑傾月與別人偷食的孩兒報了仇,鞏固了自己的權位,也換來了殲夫的天下太平。
他真是個傻子,天底下最諷刺的傻子!
薑傾月困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斷續,“你敢動皇上……皇上的女人,你想死嗎?”
他的手一滯,是啊!他是皇帝,薑傾月的殲夫是皇帝景浩天!他怎麽能和他相提並亂呢?哈哈……
就在他失神的瞬間,薑傾月已悄然拔下頭上的百菊簪釵,對準了他的心口。
薑傾月發狠地往裏刺,他不敢置信地盯著她,鮮血染紅了他身上的月白華服。
薑傾月!他運起所剩不多的內心,重重地襲出一掌,薑傾月讓他打出三米開外,她的頭撞到牆上,頭角落下一抹觸目驚心的鮮血……
忽然一陣婉轉悠揚的笛聲飄進空蕩的屋子中,熟悉的弦律讓他莫名心驚。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腦子混鈍中落下的隻有一聲喟歎:“相公,人終有一死,如果能選擇的話,我要死在你前頭,這樣我就可以常回來看你和姒若,我就可以守著你們。我們吹笛為號,如果我回來了,我就給你吹笛子……不過吹……吹什麽呢,就吹首鳳凰與飛,你看可好?”
“鳳凰於飛,是鳳凰於飛……”他驚喜地衝出屋外,像個孩子追著心愛的玩物跑得歡樂。
也不知跑了多久,隻覺得笛聲漸散,他發現這種聲源散去的方向是顧氏的墓地,他抓了個馬車夫過來,塞給他幾張銀票,就讓他駕車向顧氏墓地跑去。
晚兒回來了,她定是不舍得姒若,回來看姒若了……
“姒若,父親來了,來看你了!”奔跑在山頭,行走在空曠的墓地上,一塊塊墓碑往裏找,他驚訝地發現一個事實,未晚和姒若的墓都不見了?
他記得很清楚,下葬的那一日,麵前綠草青青,野花開滿山野,一大一小兩座墳互相依偎著。
為什麽如今隻剩下一片平地?
是誰?是誰將她們的墳墓夷為平地?
頭頂一片青天,偶爾有山雀飛掠而過,發出短促而嘹亮的鳴叫聲,佇立廣闊的蒼穹之下,他環顧四周,似乎隻有自己一個人蒼涼地存在,緩緩地閉上雙眼,唇角劃出一抺弧度,似笑似哭,似喜似悲。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薑未晚當日的痛楚與無助。
他滿目悲慟,近乎絕望,失聲哭泣:“姒若,父親丟了你娘,丟了你……父親什麽也沒有了。姒若和你娘回來吧,憤怒、憎恨、報複,所有的一切通通回來討吧,你們回來吧,回來讓我再看你們一眼,隻要一眼就好。”
悠揚的笛聲再次響起,在這寂靜的山頂,格外的清晰……
舊夢依稀,往事迷離,春花秋月裏,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飄來又浮去,君來有聲,君去無語,翻雲覆雨裏,雖兩情相惜,兩心相怡,得來複失去……
是鳳凰於飛,是晚兒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晚兒,是你回來了嗎?晚兒,你出來啊,回來讓我再看你一眼……”他就這樣撕心呐喊,呼喚著一遍又一遍。
笛音止,他再次環顧四周,徐徐清風吹拂著落葉沙沙作響,唯獨不見心念的那抹倩影。
就在他頹然地決定放棄時,他聽到一個聲音,清晰可見,“我一直在等你!終於,讓我等到了!”
他循聲回頭,便見男子高大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中傲氣尊貴,風華絕代的宛如天神……
“不,不要!”他從惡夢中驚醒,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床幔,僵直了身子。
“言兒,你怎麽了,一直說胡話,你到底夢到什麽了?”顧夫人點亮了屋內最後一盞燈,疾步走到床前,扶著顧慎言起來,遞過枕墊,讓他倚靠。
顧慎言坐紋絲不動,像是穩如泰山,又像是僵直麻木。
顧夫人擔憂了起來,不由問:“言兒,你怎麽了?你到底夢到什麽了?”
顧慎言怔怔出神。
顧夫人不由急了,忙驚道:“小婉,快……快請大師。”
和尚不請自來,撚珠道:“阿彌陀佛,前世因,今世果。狀元郎現在可明白今生命格受阻之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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