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雪雁起身要走：“王爺的藥，老身已命人煮上，王爺記得連續服用十五日。”

    “掌門且慢，”獨孤染澈緩緩道，“掌門恐怕還得幫本王一個忙。”

    “王爺請說。”淩雪雁再次回身。

    “替本王研製一副藥，恢複一個人臉上的容貌。”

    “王爺可知，這易容之藥極難得到。”

    “本王知道，所以才請求掌門。若紫英派都不能研製出這種藥，那天下就再無他人有這能力了。”獨孤染澈勢在必得。

    “王爺想要這藥也可，隻是……”淩雪雁頓了頓。

    獨孤染澈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掌門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都是一家人，提什麽要求？但老身確有一事要請王爺幫忙。”淩雪雁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到獨孤染澈身邊，側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獨孤染澈的眼睛裏，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但一瞬間便從猶豫變成了堅定。

    回複淩雪雁的時候，也改了稱呼。

    “嶽父放心，小婿盡力。”

    “哈哈哈哈哈……”淩雪雁忽而大笑，“王爺派人隨我回去取藥粉罷。”

    送走了淩雪雁，獨孤染澈眼中的憤怒並沒有少多少。

    “王爺，您終於醒了。”鶼然上前來想要扶住獨孤染澈，但卻被他推開了。

    “本王安然無恙，是時候收拾那個想要加害本王的人。”

    “王爺，還有一事，怕影響到王爺的傷情，一直沒有告訴你。”

    “何事？”獨孤染澈警覺起來。

    “是側妃娘娘……她……她……”鶼然露出為難的神色。

    “她怎麽了？”獨孤染澈變了臉色，“為何吞吞吐吐？”

    “當日王爺傷重，整個府裏的人都擔心著王爺……側妃她……她不見了。”

    “什麽？！”獨孤染澈赤著的上身頓時肌肉緊繃，回身抓住了鶼然的衣襟，“你再說一遍！”

    “昔人去請淩掌門回來時，發現側妃娘娘並沒有在傾城院，找遍了睿王府也沒有見娘娘。於是我們檢查了娘娘的傾城院，發現什麽都沒少，娘娘連衣衫都沒有帶。不像是出走的樣子。鶼然擔心娘娘是被人偷襲擄走，所以除了守衛睿王府的人，其他人都被派出去找娘娘了。”

    “那結果呢？”獨孤染澈顯然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鶼然微微顫抖：“結果……結果到現在還沒什麽進展……”

    獨孤染澈霍地放了鶼然，鶼然立刻倒退幾步停在那裏。

    “幸好沒有進展。”獨孤染澈伸展身上的肌肉，恢複一貫冷酷的表情。

    “王爺的意思是？”鶼然不解。

    “若真是被人擄走，那倒令人擔心。但既然我睿王府的人都遍尋不得，隻能證明她在天下最有權力的人手中。”

    “王爺是說……皇上？”

    “正是。”獨孤染澈的不屑就寫在臉上，“他以為他將她藏起來本王就找不到了？簡直無稽！天下沒有我獨孤染澈找不到的人！”

    說完便大手一伸，對著鶼然道：“更衣！本王要去宮裏搶人！”

    看到獨孤染澈又恢複的堅毅表情，鶼然也有了微笑：“是！這就去準備！”

    *

    “傾夜，朕與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能不能不提那個人？”孤雲庭的聲音裏微有顫抖。

    “哪個人？”我故意到刻意。

    “你明知道朕的心意，何必總是要用那個名字來剜朕的心？”

    “可皇上明知道我無意於男女之情，為何還要強留我在此呢？”

    “朕……朕不過是想留你在身邊更長久一些罷了。”

    “帝王太過於沉溺於男女之情終歸會失去帝王氣度，皇上不如就此放了我。”

    “放了你容易，可如何才能忘了你？”

    孤雲庭的臉上，滿是寂寥。

    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與他，誰都沒錯，卻也究竟稱不上是姻緣。相反的，獨孤染澈雖然不在身邊，我卻無時無刻不在掛記，似乎高下立判了。

    “可即便皇上不願意放，我這輩子，也隻能是獨孤染澈的女人了。”

    一句話戳中孤雲庭的痛點：“誰說的？不到最後，沒有人能下定論。”

    話音未落，我就已經落入他的懷中，嘴唇被他狠狠吻住。

    腦子裏一瞬間的空白，我當下的第一反應就是反抗。

    尖利的牙齒觸碰到他柔軟嘴唇的一刹那，一股腥鹹味道就遍布了我的口腔。

    “噝……”孤雲庭用手背按住自己的嘴唇，眉頭緊鎖，“你……你就如此討厭朕麽？”

    “不是討厭，隻是我葉傾夜從來都不是任人擺布的人。”我擦去嘴角的鮮血，警惕地望著他。

    “也罷。”孤雲庭的眼神從痛苦到落寞，“是朕衝動了。朕向你道歉。”

    此時，密室裏的蠟燭的火焰突然猛烈的閃動引起了我與孤雲庭同時的關注。

    緊接著，蠟燭的火焰又猛烈地搖動起來，幾乎要熄滅。

    我能感覺到，這是一股強大的氣勁……

    *

    獨孤染澈氣勢洶洶出現在太和殿門口的時候，太和殿的奴才們都嚇得在顫抖，沒有人相信這個一貫冷血無情的王爺此時此刻是來“請安”的。

    “王爺……皇上他……皇上他正在休息，王爺改日再來罷。”說這話的奴才被獨孤染澈大手一揮打翻在地，立刻一口鮮血吐在地上。

    “本王說了，本王是來請安的，你們慌什麽？現在是午膳時間，要找理由也找個靠譜的理由，何必打量著蒙本王。識相的，就趕緊去通報。”

    “可是……可是皇上說，此刻什麽人都不見。”侍衛用刀戟攔住了獨孤染澈的去路。

    獨孤染澈的怒點被徹底挑起，他一把抓住侍衛的刀戟，內力一到，便將刀戟折成兩段。

    “既然你們都不願通報，本王自己進去。”

    內宮的宦官尖利的聲音突然響起，阻止了這場一觸即發的爭端。

    “宣，睿王覲見！”

    獨孤染澈將斷裂的刀戟冷冷地扔到地上，給鶼然使一個眼色，鶼然便順勢跟上。

    但是還未入內，便有宦官攔住。

    “王爺恕罪，皇上說了，隻請您一人覲見。”

    獨孤染澈的風眼中射出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一人就一人，鶼然，在這裏等著！”

    “是，屬下遵命。”鶼然後退幾步至太和殿門口，同時散出氣勁，震懾皇家隱衛的同時，也在向睿王府的隱衛發信號。

    獨孤染澈步步生風，身後的奴才自然是跟不上的，他走到孤雲庭寢殿前，孤雲庭已負手背身立在他麵前。

    他一個手勢，周遭的奴才便全部退下。

    而我此刻在密室裏，感覺到了屬於獨孤染澈的氣勁，心中一喜。

    他終究是恢複了。

    忍不住貼在密室的牆壁上，憑著遠聽之技，探求著外頭的動靜。

    “臣給皇上請安。”

    是獨孤染澈的聲音，光從聲音我都能聽出他隱忍的憤怒。

    “皇兄來給朕請安，恐怕不是真的想要朕安樂吧？”

    “皇上既然知道，臣就無需隱藏了。”獨孤染澈冷笑，“臣是來接賤內回府的。”

    “皇兄在說什麽？朕怎麽聽不明白呢？”孤雲庭回身，依舊負手。

    “皇上何必假裝聽不懂呢？趁人之危不是皇上的強項嗎？”獨孤染澈開始赤luo裸地挑釁。

    “說到趁人之危，朕可比不上皇兄。當初如何將傾夜從朕身邊奪走，這樣的鬼蜮伎倆，就不用朕再替皇兄回憶了吧？”孤雲庭也沒有打算手軟。

    “哈哈哈哈哈……”獨孤染澈笑得可怕，“鬼蜮伎倆又如何？隻要能達到目的，何必介懷用的是什麽手段。再說，葉傾夜此刻不已是臣的側妃了嗎？”

    “那朕問你，你可曾愛過她？”

    密室裏的我，頓時心跳漏掉一拍。

    獨孤染澈不屑道：“皇上以為愛是什麽？是寧肯拋棄江山也要奉她在身邊的勇氣嗎？臣認為，這隻是懦弱的表現。”

    “不要牽扯到朕身上，朕隻問你！你愛她嗎？你敢說你對她從沒有利用，沒有隱瞞，隻有愛嗎？”

    獨孤染澈頓了許久，似乎並沒有想要回答孤雲庭的問題。

    “糾纏於此又有何意義。”獨孤染澈反問，“愛又如何？男女間的情愛從來都不是我們皇室的重點，不是嗎？”

    “是，也不是。”孤雲庭死咬住上一個問題不放，“皇兄還未回答朕，你對葉傾夜，究竟愛是不愛？”

    孤雲庭想都沒想，立刻答道：“至死不渝。”

    我聽著，手心裏不知何時已冒出了一層細汗，發現後，我不得不死死捏住，假裝自己一點都不緊張。一點都不想聽到心中期望的答案。

    獨孤染澈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邪魅一笑：“既然皇上至死不渝，那麽就算她葉傾夜是臣的女人，皇上也該至死不渝！”

    “你……”孤雲庭頓時語塞。

    “好了，皇兄別忘了，這太和殿曾經也是父王的寢殿，臣出入的次數，不比皇兄少。”獨孤染澈走到案幾上的水培邊，手指輕輕點了點水，“這裏有間密室，臣知道地一清二楚。”

    說完，身法加手速，迅速地將水刀擲向密室的開關處。

    霍地，密室的門被打開。

    而我站在門口略顯憔悴的樣子，也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了他們麵前。

    而我身後的綠影，也露出驚恐的神色。

    獨孤染澈的眉頭一鎖，對著綠影就是一掌，立刻，她就倒地吐血而亡，連申銀都不曾留下一聲。

    我愣神在原地，而獨孤染澈卻泰然自若：“本王絕不允許有人活著看到本王的側妃進入太和殿。走吧。”

    獨孤染澈想都沒想就轉身，大步走向殿外。

    “慢著！”孤雲庭的眼睛裏全是血絲，“皇兄還沒問傾夜願不願意跟你走！”

    獨孤染澈回身，露出一個質疑的表情。像是在看戲一樣地看著孤雲庭的“垂死掙紮”。

    “葉傾夜，你走不走？”

    我沒有說話，我知道，孤雲庭對我的確有情，也待我很好，但看著獨孤染澈的一雙鳳眸裏冷冷的眼光，我卻移不開眼。

    “葉傾夜……”獨孤染澈的聲音裏帶著慍怒。

    我回過神，向獨孤染澈徑直走去：“我們走。”

    感覺著他從身後環住我的肩膀，然後一同大步生風地走出太和殿，我能夠感覺到身後孤雲庭的無奈，但此刻，獨孤染澈堅實的臂膀令我心安。

    終於也有一次，我選他，並不是因為仇恨，而隻是因為我想站在他身邊……

    走出太和殿之後，獨孤染澈沒有繼續讓我走路，而是順勢將我打橫抱起，要用輕功。

    “王爺做什麽？你的身體也剛痊愈。”

    “你的傷未好全，不能多走路，再者，用輕功更快。”

    “可是王爺先前……”

    “本王得高人相助，已經恢複地差不多了。”說完，輕功一起，我便隨他在半空中了。

    而後獨孤染澈的一個眼神之後，鶼然便將太和殿門口的侍衛太監悉數殺了。

    回到風華院的時候，昔人和鶼然已在門口等候了。獨孤染澈抱著我，快步走進內室，又穩穩地將我放在昔人早就墊好軟墊的床榻上。獨孤染澈的動作尤其地輕柔，似乎深怕弄疼了我。

    “王爺不必如此小心，傾夜沒有那麽嬌弱。你這樣，傾夜反而不習慣了。”

    “還要說嘴嗎？這次你是死裏逃生明白嗎？”獨孤染澈坐在床邊，嚴肅地與我對話，連眉頭都是緊鎖的，“若不是本王反應快……恐怕你就要死在那裏了。”

    “傾夜當然明白，若沒有王爺，傾夜是活不下來的。”

    “前因後果，你都知道了？”獨孤染澈小心翼翼地解開我的衣衫，“讓本王看看傷口。”

    “嗯。皇上都與我說了。”

    或許是我幻聽，我仿若聽到獨孤染澈的一記歎息。

    “這件事原本是衝著本王來的，卻沒想到連累了你。”

    “王爺從前從不說這樣的話。”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傾夜是王爺的奴人，本該與王爺同甘共苦。”

    “你就一點都不責怪本王麽？”獨孤染澈的眼裏沒有了往日的戲謔，而是滿滿的認真。

    我含笑搖頭：“一點也不。”

    獨孤染澈忽而伏下身，用他的胸膛抵住我的，輕而易舉地將我攬入懷中。

    這樣堅實的擁抱，之前不是沒有過。可這次，我卻感覺格外真切。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心猿意馬，隻有無比真實的擁抱。似乎，彼此手上的力道沒有變，可心卻更貼近了。

    就好像在太和殿時，獨孤染澈想也不想就知道我一定會跟他走一樣。我也知道，他一定會想辦法找到我，不會棄我於不顧。

    之前的陰謀算計都好像沒有這麽重要了。

    我隻享受在他懷裏的這一刹那……

    昔人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打破了寢殿裏的安靜。

    “王爺，您要的東西到了。”

    “知道了。準備浴池，本王與側妃要沐浴。”

    “傾夜，對不起。”獨孤染澈的吻，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穩穩落在我的眉間。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我不解，卻看到獨孤染澈眉間的無奈。

    “遭此禍事，你的身體雖然恢複了，但功力盡失，本王要替你運功療傷，讓你恢複修為。”

    “可是王爺你也受傷了，立刻替傾夜療傷不會前功盡棄嗎？”

    “這個你不必擔心，淩掌門將他的內力輸給了本王，本王此刻的功力隻會比從前更強，為你這樣層級的武者療傷不會有事。”

    “果真如此……淩掌門怎會願意將他損耗自己的內力？”

    要知道，一個武者的內力對他來說如同生命，更何況是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人。

    “這……你就不必管了。”

    獨孤染澈神色如常，我卻還是憑著直覺看出了端倪。他有事瞞著我……

    “王爺不打算告訴傾夜嗎？”

    “本王說了不用你管！”獨孤染澈的聲音透露出不悅，“你稍稍休息一會兒，等浴池的水放好，本王替你療傷。”

    “那傾夜寧可不療傷！”我脫口而出。

    “你說什麽？”獨孤染澈回頭，眼睛死死地盯住我的，“你好不容易練就的修為，不要了？”

    “反正王爺已經不信任傾夜了，傾夜還要這修為做什麽？”我任性道。

    獨孤染澈的臉緩緩靠近，帶著凝重的氣氛瞬間令我感覺到了無比的壓抑。

    “葉傾夜！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可以威脅到本王吧？”

    “我知道我不能夠威脅王爺，但王爺花了這麽多時間栽培傾夜，現在若棄了傾夜豈不可惜？”

    “你從前絕不會想要知道你不該知道的事。這是一種好品格，好好揣著，別丟了。”獨孤染澈依舊守口如瓶。

    “王爺都說了，是‘從前‘，現在的傾夜，不一樣了。”

    “你確定你要知道？哪怕是對你不利的消息？”獨孤染澈的表情從未如此認真嚴肅。

    “傾夜確定。”我也從未如此確定想要走進他的內心。自從淩碧瑤告訴了我妖孽的過去，我似乎離他更近了一步。在被孤雲庭囚禁的時候，我也想了很多，獨孤染澈這個男人，是我不能不牽掛的……

    “那好，告訴你也罷。省得本王心裏總是記掛此事，覺得對不起你。”獨孤染澈無奈道，“但是你不許做任何評價，乖乖聽完就罷。”

    “究竟發生了什麽？”獨孤染澈的一反常態令我更加疑惑。

    “淩雪雁所在的門派有一條鐵律：不涉朝政黨爭，你以為淩掌門為何願意傾盡全力救我一個皇室中人？更何況當年碧瑤非本王不嫁，遭到了他的強烈反對，本王娶了碧瑤，卻也讓她被逐出師門。如今肯屈尊降貴地來救本王，恐怕他來之前早就想好了要求。”

    “什麽要求？”我不解。

    獨孤染澈伏在我耳畔，一字一句：“他說，要我務必給他一個外孫……”

    “外孫……”腦子裏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教纏在一起，我瞠目結舌的同時，卻覺得，此刻的心裏的難過竟然超越了驚訝。

    我知道淩碧瑤喜歡的人是鶼然，亦知道淩碧瑤叫鶼然師兄。那麽他們兩個很可能是兩小無猜。妖孽又說當年淩碧瑤非他不嫁，那麽淩碧瑤嫁給妖孽的唯一原因，隻能是為了呆在鶼然身邊！這些年她隱藏自己的情感，隻為呆在心愛的人身邊，這份感情令人動容……可是鶼然也說過，雖然他這幾年克己複禮，但淩碧瑤終究已經是妖孽的女人了。這份陰差陽錯的三角關係，此刻卻成了一個掩藏的陷阱，也成了我的心頭刺。

    而妖孽此刻可能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王爺，你可知道……”我的話到一半，卻想起與淩碧瑤的約定，絕不將她與鶼然的事公之於眾。我不想失信於她，卻讓自己陷入兩難。

    “本王說了，不許做任何評價。”

    “可是王爺……”

    “好了！本王是信守承諾之人，受人恩惠自要報答。這件事不容商量。”

    我緘口，看著妖孽消失在門外，我的心口，仿佛被挖空了一塊，漏著風，冷到極致……

    由昔人扶著走進浴池的時候，獨孤染澈的外衫內衫都掛在屏風上，我知他此刻已經在池子裏泡著了。

    昔人緩緩替我褪去外衫，露出我紗布纏繞的身體。

    見我有些猶豫，昔人連忙解釋：“娘娘請放心，這池水不是熱水，而是溫涼之水，王爺特別吩咐以芍藥入湯浴以緩和娘娘的傷口。”

    “王爺安排的自然是妥當的。”我一向對他放心，我的傷每一次都是他治好的。

    其實我猶豫的並不是沐浴這件事，而是妖孽方才的欲言又止。要知道，以他果決的性子，要麽回答，要麽拒絕，絕不會有猶豫的。

    跟他時間久了，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甚是了解，我怎麽會看不出他今日的奇怪之處。

    “娘娘……娘娘……”昔人的輕聲呼喚將我拉回現實。

    “娘娘，王爺已經在池子裏了，娘娘請。”

    “知道了。你退下吧。”

    我遣下昔人，隨手撤了一件妖孽的袍子將自己赤luo的身子裹住，走到屏風的另一邊。

    獨孤染澈正背對著泡在池子裏，手肘撐著池壁，露出一方健碩的背脊。一襲黑直的長發直達腰際，發梢已粘在水裏。若是換成女人，這樣的場景可稱嫵媚，可場景換成了妖孽照樣好看。

    他背上的肌肉呈塊狀，一直延伸到腰際。皮膚上沾上了水珠和幾篇芍藥花瓣，透出一種特別的you惑感。

    若換做平常，恐怕我早已迷失。

    “幸好”我今天有傷在身。

    獨孤染澈聽到我的腳步聲，回過身來，眼神迷離。

    “來了？”

    “嗯。”

    “下來。”

    “好。”

    無聊的一問一答模式，兩人心中仿佛都藏了心事，卻又不好言說。

    氣氛格外地沉悶。

    我坐到池畔，用腳尖落在池水中試探溫度。

    池水並不是完全冰冷的，深秋季節接觸到皮膚並不覺得難受。

    我伸手拘一捧水撒向半空，水珠落在肌膚上的感覺清爽舒適。

    水珠未落盡我便一用力滑入水中。

    獨孤染澈從池子的那一頭稍遊了幾下就到我身邊，拿起池畔的勺子，從背後輕輕將池水倒在我的身上：“這水帶了藥性，泡半個時辰，本王替你療傷。”

    “好……”

    “嗯？”獨孤染澈聽出了我語氣中的冷漠，放下勺子轉而到我麵前，“怎麽了？”

    “沒怎麽。”我也不想表現得如此，但卻抑製不住內心的難過，做不到像從前般將心事全然藏在心裏而不外露。

    “分明有事，為何要騙本王？”獨孤染澈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拉至他跟前。

    “傾夜隻是這幾日心情不佳，王爺勿要見怪。”我故意將眼神放在了別處，不去看他妖魅的雙眼。但是，整個浴池都是香豔的畫麵，卻也令人無法好好安放眼神。

    我的這點小心思當然瞞不過獨孤染澈的眼睛：“是這幾日心情不佳，還是……今日特別不佳？”

    可我今夜卻偏偏不想在迎合他，不想為他掩藏自己的情緒：“王爺明明知道，又何苦來問傾夜？”

    “本王知道你不開心，也知道你為什麽事不開心，但本王不明的是：你為何不開心。”妖孽故意將話說得很慢，一字一頓，令我不禁鎖眉。

    “王爺何必將話說得如此彎彎繞。”我抬眼，不再看妖孽濕潤的胸膛，而是正對他的眸子。

    “好，那本王就直接一點……”妖孽將我攬入懷中，“你是不是還在為淩碧瑤生氣？”

    “怎麽會？淩碧瑤幾次三番為我治傷，這次若不是有她，恐怕我的武功就真的要廢了，我怎麽會因為她生氣。”

    “那麽為何此刻還要給本王臉色看？作為本王的側妃，難道不希望看到本王有子嗣麽？”

    “子嗣……”

    妖孽終於說到了事情的重點，也說到了我的痛點，但我卻依舊想要竭力掩藏。

    “王爺有子嗣自然是好事，況且還是跟淩碧瑤這樣的女子，醫術也好，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平常總是安分守己，從不爭風吃醋。”

    分明是想解釋，可話卻越說越酸了。

    妖孽的臉色一冷：“你可知道，這些不會爭風吃醋的女人都是不愛本王的人，但凡喜歡，都不會是這樣淡然的性子。”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妖孽在影射什麽，“王爺意思是傾夜也是這樣的女子，所以從不爭風吃醋是麽？可傾夜不過就是個奴人，身負血海深仇，投報無門，承蒙王爺不棄收留。又怎敢有所要求，怎敢與大家閨秀爭一個長短？更何況，王爺又豈是我們這些女子爭破頭就可以得到的。”

    “……”獨孤染澈定定地看著我，眼裏有種情緒是我看不懂的。

    “王爺……”我知道自己打開話匣子之後說得話有些多了，但他越是一言不發，我越是覺得可怕。

    “你接著說。”許久，獨孤染澈方才從邪揚的嘴角裏，擠出一句。

    罷了，我也不想惹惱了他，隻得抱拳認錯：“傾夜在王爺麵前多話失儀，傾夜甘願受罰！”

    “甘願受罰？”獨孤染澈的眉峰一挑，妖孽的模樣盡顯，“這可是你說的！”

    妖孽的手指輕輕一動，便毫不費力地將我的嘴唇放到他唇下。

    嘴唇與嘴唇之間，隻差不到半指，妖孽停在那裏，我亦不敢亂動。

    時間仿佛靜止了，我周遭全是妖孽濃重的鼻息，他的體香順著兩人身上的水珠蔓延在我的周遭，充斥著我的腦袋。

    我不得不承認，妖孽迷惑人的本領，要人命！

    妖孽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裏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無法言說。

    許久，他才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吻我。”

    “嗯？”我眉頭微鎖，看不透麵前這個男人。

    “我讓你吻我。這就是懲罰！”妖孽去了尊稱，貼著我的身體，嘴裏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卻依舊那麽好聽。

    他的話似乎就是命令，讓我不得不從。

    我看一眼他飽滿的唇瓣，上去輕啄一口。

    “就這樣？”妖孽似乎並不滿意。

    “王爺還想怎樣？”我伸手想要推開他，卻碰到他堅硬而輪廓分明的胸肌。

    “唔……”妖孽的喉嚨底，發出低吼。我似乎剛好觸到了他的敏感地帶。

    我知我將自己推入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妖孽的長臂很輕鬆地就又將我圈入懷中，而他的胸膛也就此貼上我的。

    浴池中的我們，除了水珠，沒有其他阻隔，如此肌膚的接觸令他很快有了男子該有的火熱體溫。

    他再一次欺上我唇的時候，身上因冷水而冰冷的體溫已經足以要將池水沸騰。

    妖孽的吻技是超群的，這我從前就領教過。可是今日，他卻無比用力，無比激動，似乎要將我全身的靈魂都吸入他的身體裏。

    “傾夜，能不能不要想一切其他的事情，這一刻隻做我的女人……”

    “傾夜是王爺的奴人，自然也是王爺的女人……”

    話未完，唇瓣就被他再次占有：“不許說這樣的話。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你隻能體諒。”

    或許我不該異想天開覺得此刻妖孽是真心想要我，可是，他在我唇畔流連的話，濕潤了我的唇，也打濕了我的心，那顆長久以來枯萎的心。讓我想著也許自己也可以和他有一次縱情相歡。

    閉上眼，任由妖孽重重地蹂躪著我的唇，我亦用盡所有力氣回應著。

    妖孽的吻並不冗長，每吻一小陣，我與他就必須換氣來繼續這似乎要燃燒掉兩人所有熱情的吻。

    擁抱，親吻，貼近，深入。

    當妖孽的吻一路向下，我徹底迷失在他的鼻息中。

    當我將自己又一次不顧一切地交付，卻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歡愉。

    考慮到我的傷勢未愈，激烈的親吻過後，妖孽的動作變得輕柔，雖然我能聽到他喉嚨裏的隱忍低吟。

    但他終究是顧念我的，沒有用全力。一池芍藥水，在有節奏地蕩漾著，水波拍到池壁，在空曠的浴池裏發出響亮的回音。

    隨著妖孽的低吼，情愛結束於高點。雖說妖孽已經盡量克製。

    但是，當一切都歸為平靜的時候，我依舊精疲力盡到“奄奄一息”。

    “還好吧？”妖孽輕撫我的背脊，溫柔地印上一吻。

    “嗯……不太好……”我的聲音有些嘶啞，感覺似乎又去鬼門關過了一遭。

    “不太好？”妖孽緊張道，“哪裏不好。”

    “……”我指了指小腹，“王爺應該懂得。”

    “本王用真氣替你暖身就是了。”說著，妖孽將我扶著坐到池畔，又用長袍將我和他自己裹緊，“本王先替你暖身，接著就要用真氣重新打通你的氣脈。你隻需放鬆坐好，氣沉丹田即可。”

    我點頭稱好。我知道，我這樣處於融合階段的初級武者，妖孽自然能輕鬆駕馭，無需我擔心。

    剛開始的時候，小腹內升騰起一股特別溫暖的氣勁，油走在我的小腹周邊，令方才的疲倦與疼痛都減輕了不少。

    而後，妖孽開始運氣為我重新打通氣脈，我感覺到後背有一股強大的真氣正在通過妖孽的手心傳到我的身體，說不上不適，但會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妖孽說了，這是正常反應，是身體的排異，他讓我盡量忍住，到了中期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果真，一個時辰後我的身體變輕鬆了不少，接受著妖孽的真氣而沒有任何不適。

    又過了一個時辰，我的額上已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整個過程到了最後，妖孽的手勁開始變得有些弱，但他依舊在堅持著。

    他說這是最重要的一步，要我千萬不要胡思亂想，集中精力。

    我閉目，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自己的氣脈上。

    妖孽的真氣在我的身體中四處油走，打通筋脈的同時，也在為我輸送我失掉的真氣。

    可是，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我卻開始覺得不對勁。

    真氣似乎油走地比想象中要順利地多，我已經能夠感覺到身體因為強大的真氣而變得十分亢奮，血流的速度也比平日快了不少。

    心跳更是非常之快，快到我感覺馬上就要驟停了。胸口火熱到不行。

    我想要告訴妖孽我的現狀，可偏偏他不讓我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我分明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真氣四散開來幾乎要衝到我的腦袋，我的心跳也已經快到令我無法承受……

    我想要喊停，可剛剛張嘴，話還沒有出口，那真氣就如同奔騰的野馬，在我體內胡亂地竄著，接著從我的丹田一衝而上，徑直衝向了我的喉嚨。

    “噗……”一口濃重的黑血從我的嘴裏吐出，我毫無預兆地倒在地上，將獨孤染澈也嚇了一跳。

    他立刻收起真氣，運氣到自己的掌心裏，而後撲到我身邊。

    “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吐血？”

    “恐怕是傾夜體質……體質太弱。無法承受……承受住王爺強大的真氣。”

    “不可能……這不合常規……”獨孤染澈將我抱在懷中，仔細回想方才的每一個步驟，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又捏住我的脈搏，閉眼診斷。又輕輕將一股真氣推進我的體內，再次摸脈。

    待他徐徐張開眼，方才緊張的表情已經全然不見了。

    “放心，你沒事了。”又轉頭向外，“來人啊！回風華院。”

    可我的胸口依舊火燒火燎的疼：“王爺……我究竟是怎麽了？”

    獨孤染澈的嘴角有掩藏不住的笑意：“你過了心動的層級。恭喜。”

    我啞然。我的心事，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心事，竟然就此昭然若揭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