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畫麵在腦海中繞，許多名字在眼前閃過。

    這一刻，頭一次覺得自己像一個孤魂，飄蕩在這個孤苦無依的世界。

    我不禁會想，若真的有一日，我報了大仇，那我的人生還剩下什麽……我以後還能做什麽……

    “別瞎想，緊跟著本王就對了。”身後似夢似醒的一句話，將我的思路拉回。

    似乎也為我這個孤魂，找到了依靠……

    “王爺在，傾夜便安心了……”此情此境，一句話，不知是奉承的假話，還是我靈魂深處一聲氣若遊絲的呐喊……

    一連幾日，天氣晴好，白天與鶼然一起走馬，晚間則與獨孤染澈一起入眠。

    半個月後，我們到了夏禹邊境。

    天熱得不行，時而驕陽似火，時而卻又大雨傾盆。

    隊伍的行程便慢了。

    大家都適應不了如此天氣，許多侍婢都生了病。

    幸好隨行的大夫醫術高明，才不至於落下太多行程。

    這一日，夏禹又下起了傾盆大雨，不得已我與獨孤染澈上了馬車，而鶼然駕馬車。

    外頭，是淅淅瀝瀝的雨，裏頭是悶熱而混合著封閉味道的空氣。獨孤染澈默默地坐著，望著外頭濕漉漉的道路。我看著他的側臉，光滑的曲線，並不柔和地勾勒出他的麵貌，卻是驚人的美麗。

    獨孤染澈一言不發，眉頭輕鎖，那樣子，似乎在隱忍著一些東西。

    我感覺與他之間，似乎橫亙了什麽，壓得我喘不過起來。

    “王爺有什麽要與傾夜說的嗎？”我試探著問道，隻因再也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

    “本王的猶豫，這麽容易被看出來麽？”獨孤染澈轉過頭，嘴裏是嗔怪，但臉上卻是釋然，恐怕他一直在等我的這一句話。

    “王爺不想藏於心裏便同傾夜說，讓傾夜來分擔。”

    “傾夜果真心待本王好，有些事，本王恐怕早該讓你知道。”獨孤染澈歎了氣，卻讓我感覺到幾分假意，“本王先問你一個問題。”

    “王爺請問。”我頷首而答

    “夏禹與秋芫的往事，你知道多少？”

    “這……讀過史書，但知道的隻是官書上的說法，王爺想必有什麽隱秘之事，要告訴傾夜吧？”

    “就屬你聰明。”本是戲謔的話，此刻卻多了幾分鬱悶的味道，“本王要同你講的是上一輩的恩怨……”

    獨孤染澈娓娓地訴說著這一切，我聽得時驚時哀，待到他講完，我方才明白，原來不知從何時起，我的命運，已同秋芫、夏禹，聯係在一起……

    三十年之前，秋芫曾是一個尚武，且擅武的國家。

    君王皆以武為尊，秋芫強大無比。而夏禹則重視農業、商業多過於外事防禦，完全被壓製在秋芫下麵。

    這種格局一直延續了百年，可偏偏在三十年前，薛儀登基之後，發生了變化。

    薛儀善武，他組建了一支夏禹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軍隊，並用二十年的時間，將它訓練成了一支驍勇善戰的部隊。

    而正在夏禹崛起之時，秋芫的先王孤宗仁崇尚以文治國，將單純的暴力歸為血腥殘忍一類，秋芫軍隊自然大受打擊。

    在這一強一弱間，兩國之間的形勢發生著巨大的改變。

    夏禹軍隊勇猛無比，秋芫軍隊卻不受重視，士氣減退。

    而後，慘烈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十年之前，薛儀終究發起了對秋芫的總攻。夏禹打敗秋芫，並掃蕩了秋芫的玉都城。

    獨孤染澈從小尚武，練得一身好功夫，還深諳兵法，當初作為將來要繼承王位的人，他多次勸解先王，先王都不以為意。而同為皇子的孤雲庭則與先王同樣認為，以德治國才是根本平息戰亂的治國之道。

    漸漸的，孤雲庭越來越討先王歡心，而獨孤染澈則一再激怒先皇。兩人的不合便在那時埋下。之後的事情，他沒有說，但我將他說的與之前淩碧瑤告訴我的做了比較，就將這段隱秘的宮闈之事，在腦中補全了。

    “傾夜你知道嗎？孤雲庭的皇位，本該是本王的。”獨孤染澈的瞳孔緊鎖，帶著一絲哀怨，“但本王在意的不是王位，而是我秋芫的衰敗。秋芫本可以很強大的。”

    “先王在世之時順他的意，假意放棄以武治國的抱負，待先王西去再重整朝綱，施展抱負，不好麽？”我不信，如今如此八麵玲瓏的他，當初會不懂得變通。

    “有些事你不懂……”獨孤染澈長出一口氣，“當初先皇的身體還很健康，而本王卻怎麽也收不住鋒芒……”

    這算是在我麵前示弱麽？如果是，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從來都一身王氣的他，為何要展露他曾經弱勢的一麵？

    “本王將這些告訴你，隻是要你知道，秋芫之所以能夠在幾百年前壓製夏禹，成為王者，都是因為強大的攻防，還有秋芫武者不懈的努力。”獨孤染澈的話很重，我卻聽出了多種意味。

    對，在我心中，當初秋芫的失敗大部分是因為不重視“武”。

    武，隻是基本，一個國家要真正強大，必然是要走以德治國之路。

    隻不過先皇走得早了，忘了攻防是保證一個國家長治久安的前提。

    但獨孤染澈的話，顯然還有另一層含義。

    是在告訴我孤雲庭與他的治國方略，在當下，並不合適秋芫麽？

    暫且不論他的用心，至少目前我與他的觀點是相同的。

    “王爺說地有理。”我附和於他，“夏禹現今如此猖狂，亦多半是被慣出來的。”

    獨孤染澈緩緩點頭。

    “薛儀的確是個帥才，可若不是先皇輕軍事這樣的舉動，他恐怕也沒法下決心狠狠地練兵。自然也不會提拔出如同他的排兵布陣，真是讓人難以捉摸。”

    “所以，王爺這次出使夏禹，主要是想……”我忽而明白了獨孤染澈此次出使夏禹的目的。

    “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獨孤染澈終於露出笑容，“這次本王自有安排，你隻要順著就行。”

    反正每次他也不會給我自由發揮是時候，我便也不再糾纏。

    “傾夜，但憑王爺吩咐。”

    “嗯，很好。本王知道你能夠勝任，”獨孤染澈忽而轉了身，正聲道，“待到了夏禹，你去趟你師父修凡那裏。”

    “什麽？”我還未從方才的情境中回過神來，突然提到修凡，便驚訝到不行。

    好在我會掩飾，平了氣，方才緩緩問道，“王爺居然還記得傾夜師父的名字，不容易啊。”

    “哼哼，比起你遠聽的本事，差了點。”獨孤染澈從未揭穿過我，但我一直知道他清楚我的每一個本事。

    猶記當初在摘星閣他買下我的時候，鶼然在霜姨耳邊附和著說了什麽，我卻一字未聽見。

    足以證明：獨孤染澈還未與我說話交手，便知我身上有武，且有遠聽之技。便吩咐了鶼然用匿氣掩住聲音，防止擴散。

    這很可怕，當然我是後來才琢磨透的。

    不過一直到今天，我都還不知他究竟說了什麽，才讓霜姨如此恐懼地將我從摘星閣除名。

    “不知王爺當初在摘星閣同霜姨說了些什麽？”我不禁好奇，現在攤開講這些，多半是當做一些軼事。並沒有半點較勁的意思。

    “本王隻是讓隨從道明了身份罷了……哦，對了，還外加一句，你若不答應，本王就讓摘星閣從世上消失。”獨孤染澈忽而攬我入懷，寵溺地看著我，“怎麽？對以前的事情還耿耿於懷？”

    “不，傾夜隻是想知道，自己是怎樣一步一步成為王爺的人。”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傾夜在意的究竟是什麽？”孤雲庭的鳳眸一挑，將我心中的破綻看得一清二楚。

    “王爺既然已經知道了，又為何問傾夜。”心中多少有些責怪，這麽久了，我在他麵前“yi絲不gua”，可他的一切，我卻一無所知。

    若不是今日他透露那麽一星半點，或許我還對一個控製我命運的人一無所知。

    “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地好。相信本王，這是在保護你。”獨孤染澈擁我更緊，感覺到我隱忍的顫抖之後，索性用前額貼住了我的臉。

    炙熱的臉龐遇到一絲沁涼，情緒便也平複下來。

    我有什麽好怪的呢？當初是自己決定要跟他，現在說後悔的話，等於在打自己的臉。再說，我自己做的事情從不後悔。

    “葉傾夜，不要去想如果的事。”獨孤染澈輕輕抬起我的下巴，放到眼前，“如果當初你沒有選擇本王，那本王定不會留你於人世，要知道，你這罌粟般的女子，足矣傾倒任何男子，打亂本王的計劃。”(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