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時，已經是在淺月殿中。神智一片迷茫的寧淺兒緩慢的起身，卻看見一襲月白色長衫的寧華，靜然立在窗邊。少年的身形纖長，猶如修竹，盈盈一握的腰肢萬分纖瘦，竟有不勝衣裳，欲乘風而去之感。

    “華兒？”

    寧淺兒坐在床沿上，白皙的麵容在日光下顯得越發的蒼白，纖細的脖頸上，一道道青色的血管，清晰的可見。

    她的目光有些迷茫，偶爾又閃過一絲驚恐，欲言又止，卻又怔楞著，似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少年不曾回頭，他就那麽靜靜的站立在窗邊，可那背影，都透著一股疏離和抗拒，以及難以掩飾的悲傷。

    “師尊。”宛若哀歎般的低吟自寧華口中瀉出。

    “師尊，小蝶死了，你為什麽要殺死她？她那麽愛我，那麽單純。若是師尊不喜我們在一起，我們可以分開的，可是，你卻殺了她。為什麽呢？”少年的聲音低沉，這似是疑問的話語，卻不帶一絲疑問的語調，他就那麽平板的說出，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想清楚答案。

    他背對著寧淺兒，自是看不見她麵容上閃過一絲驚恐。寧淺兒單薄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她有些難過和懼怕，小蝶死了，是她殺的。可是她的記憶中隻有一片血色，那片記憶非常模糊。

    “師尊，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越走越遠了。似乎，我長大了，你便對我越發的疏離，是我做出了什麽嗎？”少年緩慢的轉過身，寧淺兒才發現，寧華的麵容萬分憔悴，白的透明的肌膚似蒙上了一層暗淡的灰光，眉眼間盡染輕愁。

    她的少年，何時變成了這幅模樣。

    寧淺兒覺得有些難以呼吸，她緩慢的閉上眼睛，難過窒息。

    “師尊，告訴我，為什麽？”少年緩緩走來，突然跪倒在寧淺兒的身前，雙手交疊在她的膝蓋上，頭顱輕觸其上，萬分依戀。

    “一切都是為師的錯，都是為師的錯！”寧淺兒從來都不是怯懦的人，她唯一的怯懦，便是眼前的少年。她可以對別人狠，對自己狠，可唯獨這個少年，她不能。

    誰料，少年陡然推開她放在額際的手，跪直了身體，雙眸含著血絲，認真的盯著寧淺兒，聲音空靈，不帶一絲煙火氣。“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在寧華的話音落下的時候，寧淺兒心跳陡然停止，隻覺的頭腦一片眩暈，全身冰涼發麻，混亂的思緒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能看著寧華的嘴唇一張一合。

    “是因為這個嗎？師尊是因為喜歡華兒，才會疏離我？因為小蝶喜歡我，你才會嫉妒小蝶，殺了她？原來，師尊是真的喜歡我。”少年盛滿的月光的雙眸滿是溫情，沒有絲毫厭惡。

    可寧淺兒知道，那隻是師徒之情，而不是像她對他一樣，是男女之情。

    “華兒也喜歡師尊，不想離開師尊，所以，以後不要再疏離我，好不好！華兒以後也不會找道侶，這樣師尊便不會殺了她，我們就能一直好好的了。”少年眸光晶亮，似乎是覺得自己的這個辦法很好，因而麵容上隱含著一絲得意。

    寧淺兒聽到這一番淺顯的言論，心中又是驚訝，又是失落，一時眸光暗淡。果然，少年對自己隻有師徒之情，才會想到這種辦法。

    果然，他還隻是個孩子啊！

    “可是，若是師尊與別人結為道侶了怎麽辦？那華兒不是孤身一人了？那可怎麽辦是好。”少年微蹙著眉眼，有些糾結，單純直率的心思，全部都顯露在臉上。

    “師尊隻喜歡華兒，怎麽會和別人結成道侶，若是真的有道侶，那個人，也隻會是華兒啊！”寧淺兒低低歎息，撫摸著少年的眉眼，眼中是淡淡的輕愁。一時間心底有些欣喜，又有些錯愕，話題為何變成這樣了。

    “真的嗎？既然我們倆都不能找別人，那師尊，我們就結為道侶吧！這樣，師尊就再也不會疏遠華兒了。”突然，少年眉眼一亮，愁結盡散。

    寧淺兒聞言一愣，臉上暈起一層薄紅，心跳驟然加快。縱然，她知道少年對自己隻是依戀，他還單純的不懂世間的是是非非。可是自己喜歡的少年竟說出這樣的話語，還是令寧淺兒怦然心動。

    鼻尖嗅到少年身上散發的香甜的氣味，看著少年真摯滿含月光的眸子，寧淺兒久久無言。

    那一段時光如同夢境一般，就如同少年身上散發出的香味一樣香甜，那般讓人著迷，讓人依戀。

    兩人窩在世外桃源般的淺月殿中，就似凡間平常夫妻一樣，互相依戀，每個眼神都萬分默契。

    或許是寧淺兒真的入了魔，她競舍不得這般刻骨的依戀。縱使她知道，這個少年還什麽都不懂，她不能就這樣禁錮他的一生。或者，待到以後，他會覺得這段時光是多麽荒唐，多麽惡心。可是寧淺兒還是舍不得，舍不得這份偷來的愛情。

    所以當寧淺兒同寧華即將舉行結縭大典的消息，傳遍整個挽月派的時候。當青柳師妹及挽月派等高層前來逼問的時候，寧淺兒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這個消息不是寧淺兒傳出去的，可除了她，就隻有可能是寧華。此時的寧淺兒心裏既是滿足，又是害怕。她私心的想，既然是少年做出這樣的舉動，她還能放他離開嗎？

    她的月亮，已經因為她的私心，而染上了一層瑕疵，她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否決呢？她要將他護在羽翼之下，安穩一生。

    寧淺兒是果決，心意立下的時候，不管任何磨難，她都不會退縮的。

    在寧淺兒的威壓之下，挽月派屈服了，縱使這件事情，是多麽的可恥，傳揚出去後，都能想到，挽月派以後在正道立足是多麽的艱難。

    焚香、祭天、立誓，結縭雙修。

    那天，厚重華貴的紅色雙重錦緞壓著寧淺兒幾乎喘不過起來，大片大片的紅色牡丹開遍她的視野，染紅了她的雙頰，那般豔麗而絕豔，讓她不能呼吸。

    一切美的仿佛夢幻泡影，那般真實，又仿佛虛無。

    少年一襲紅色長袍，如鬆如柏，完美如同恒古月光般的容顏，跨越千年的曆史長河，緩緩的站在她的身前，對她伸出了雙手。

    那一刻，幾乎讓她落淚。

    寧淺兒沒有想到，自己一意孤行的結果，便是挽月派的眾叛親離。越來越多的弟子請離挽月派，或者是請求派往駐地，這個結果，讓寧淺兒有些焦灼。

    她愧對了師尊的期望，繁榮挽月派，是師尊一生的遺願，可是如今，挽月派已經在寧淺兒手中逐漸沒落。

    她有些後悔，有些動搖，不安侵蝕她的神誌，讓她越發的煩躁。

    “當初不是聽聞寧華師兄喜歡青柳師伯的徒弟小蝶嗎？怎麽如今又門主結為道侶，師徒亂論，真是惡心！”原本敬仰寧淺兒的弟子，如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把這些事情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談。

    “你還不知道吧，小蝶已經死了很久了，聽發現小蝶屍體的弟子說，那傷痕，是用挽月劍法殺死的！”

    “什麽？挽月劍，怎麽還有人殺死同宗弟子？有查出來凶手是誰嗎？”那女子驚恐，難道是與人起了爭執，看也不會刀劍相向吧。

    “挽月劍術是我們挽月派的最基礎劍法，每個弟子都需要學習，分不清是誰殺死小蝶。可是門主有動機啊，若不是她殺死了小蝶，寧華師兄怎麽會死心。”

    “難道，寧華師兄是被逼迫的？”

    “寧華師兄若不是被逼迫的，難道還是門主嗎？要知道門主可是神遊後期修為，整個挽月派，誰逼迫的了她！”

    “也是，那，會不會是他們兩情相悅呢？”女子有些遲疑，畢竟寧淺兒餘威猶在。

    “兩情相悅，那更惡心，枉顧人倫，不遵禮法。這種事情不偷偷摸摸的做，還光明正大的宣揚出來，真是不知道門主怎麽想的!若是被前任門主知道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氣的從墳墓裏爬出來掐死門主。”

    “哎，你別這麽說，她畢竟是門主。”

    “她還有當自己是門主嗎？這種事宣揚出來，在外行走的弟子有多沒臉，你知道嗎？別人都說我們挽月派是個淫、窩。要不然怎麽會收留個男弟子，長大後，還自己收了當相公。你說，門主是不是瘋了？”

    “我，我不知道。”

    “不管有沒有瘋，反正這挽月派我是呆不下去了，再過幾日，我就要走了，好妹妹，你也早些自謀出路吧！”

    “我，我不知道去哪？我是個孤兒，自小生在挽月派，師尊就是我的親人，挽月派就是我的家啊，我不知道該去哪？”女子越說越迷茫，淚水嘩啦啦的落下，點滴碎在風塵中。

    是啊，她是不是瘋了，她隻是早已入了魔。

    愛恨貪癡，她是中了癡的毒啊！

    寧淺兒步履踉蹌的離開了宗門，天下之大，哪裏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寧淺兒不知道如何麵對滿目狼藉的宗門，便龜縮般的閉關了。在心魔來臨的那一刻，她堪不破，就讓她沉淪在另一個世界吧，不願醒來。

    原來，她一直是個懦弱的人。

    永別了，我的華兒，隻希望，來世，讓我們相遇在最美好的時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