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圓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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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梅辦事同她娘蔣趙氏一般,利落周到。沒過幾天,嘉蘭便收到了嘉梅的消息,說叫圓娘一家去定北的事兒妥了。

    “像是有人勸著許晉文,那些地痞改了口,不說非要圓娘的女兒了,但還是要見官。圓娘的婆婆把罪名頂下來了,投了獄。”嘉梅說到這兒,抿了口茶。嘉蘭對她的結局心知肚明,隻是手攥緊又鬆開,始終沒有說話。

    “第一天就沒熬過去,歿了。”嘉梅的聲音有些低沉,又有些咬牙切齒:“咱們安排的人,費了半天口舌,直到說‘送那小娘們到定北戰亂地充……’,許晉文才欣然鬆口。”嘉梅隱去了後麵不堪入耳的兩個字,將“欣然”二字咬得極重,仿佛壓抑著滔天的憤怒。

    蔣家嬌女,她們七歲就要去定北住一年,看戰亂之後的人間慘劇。八歲時也能聽長輩政論高見,知道都城蔣家如同質子,他們每天都在細細的絲線上行走。戰火無男女,這是蔣門的閨訓。她們霓裳華服,也是世家嬌客,可是骨子裏卻與這安生的都城貴胄,相差太多太多。

    “走了就好。”嘉蘭緩緩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都城,一個馬革裹屍的定北,真不知哪個才是人間地獄。”

    “必不會是定北。”嘉梅神色凜然:“按照許晉文那樣的性子,這世上隻有他瞧不上的,哪敢有瞧不上他的!若是真叫圓娘的女兒到了他手裏,就怕一死了之反而是解脫了。既然都城必死無疑,她們在定北,也隻是如同百千普通軍眷,別無特殊,能不能活下,那要看她們的時運。”

    “她們會有好時運的。”嘉蘭鬆開手,看自己掌心的指痕。這很難說是對素未謀麵的人產生的同情所導致的,可能更多的,還是一種油然的厭惡和失望。她不是很敢想,這種厭惡和失望,究竟是衝著許晉文,還是其他。

    “圓娘一個弱女子,獨撐門楣了那麽久,即使最後投了湖,也可謂雖死猶榮了。她婆婆,明知獄裏頭進得去出不來,卻還願意舍己護幼,向死而生。那個小姑眼盲心堅,能一己之力攔著惡霸,至於那孩子……”嘉蘭頓了頓,那孩子同嘉竹般大,卻是截然不同的命運:“我未曾聽她半句以母入倚紅樓賣唱為恥。這樣一家人,總能在逆境裏活下來的。”

    “她們還活著,就有機會。”嘉蘭堅定不移道。嘉梅沉默了半響,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是啊,活著,就有機會。這世道,終不會是好人英年早逝,壞人長命百歲的。”

    “呸!誰知道這世道是個什麽玩意兒?”嘉梅話音方落,便見嘉竹手裏攥著帖子氣呼呼地跑了過來。

    她們原是坐在綠漪亭裏,嘉竹自幼習武,所以耳聰目明,還沒走太近,便已聽見嘉蘭的話。倒叫兩旁沒聽見的春禾等人都吃了一驚。

    “怎麽了這樣氣?”嘉蘭先將人拉著坐下,瞥了眼嘉竹手中的帖子,便知症結所在。“舞陽郡主給你下帖子了?”嘉梅也想到了。嘉竹和舞陽郡主從小就不對盤。舞陽郡主的娘親是今上的胞妹宜室長公主,嘉竹的娘親是先皇最寵愛的宜安長公主。她倆的娘親就不怎麽對付,更罔論兩個孩子了,那是針尖對麥芒,像炮竹一點就著。現在還算好多了,隻是言辭交鋒。再小的時候,那可是會打架的,這也是嘉竹堅持習武的一個很大的原因。

    “不是舞陽的帖子。”嘉竹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是陰城大長公主的帖子。”她又想到舞陽叫使女帶來的話,氣的她差點沒抽鞭子把那個使女揍一頓。

    嘉蘭和嘉梅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許晉文,心裏均是一沉。她們多少也已經猜到,必然是舞陽郡主在許晉文跟前說了什麽話,才叫嘉竹惹了許晉文的眼。雖然不知道指使舞陽郡主的人究竟是誰,但舞陽郡主在其中所起的推波助瀾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你先別慌,我和大姐姐也肯定收到了帖子,隻是我們的使女還沒來得及把帖子遞到我們跟前來。有我們陪著你,不用擔心。”嘉蘭緩聲安慰道,親手給嘉竹斟茶。嘉竹喝了口茶,心緒稍稍平複了些,也沒有之前那麽氣鼓鼓的了。

    “我就是氣不過,舞陽拐著彎兒罵我嫁不出去,又說陰城大長公主的賞花宴是我的最後的良緣。”嘉竹緩了口氣,便把那使女的話一字不差地說給兩個姐姐聽。她倒也沒覺得有什麽羞怯之意,她直來直往慣了,而出於向來的習慣,這些非要動彎彎繞繞的腦子的事,她都聽令於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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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蘭和嘉梅的心就更沉了。蔣家雖然沒有醃漬事,但是不代表她們知道的不多。這陰城大長公主的賞花宴,擺明了就是嘉竹的鴻門宴。再瞧瞧舞陽郡主這篤定的張牙舞爪的模樣,指不定就連陰城大長公主也在其中摻了一腳。

    “三嬸如何說?”嘉梅沉聲問道,這件事最著急的應該是宜安長公主才對。嘉竹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娘就說,讓我把這事兒跟姐姐們說一聲,當聽個笑話解個悶兒。”

    亭子裏頓時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半響,嘉竹才忐忑地聽到她的大姐姐冷漠道:“春禾,把三姑娘的茶盞收了。秋染,你家姑娘笑話講完了,風也喝飽了,帶她回去好好睡一覺,醒醒神。”

    大姐姐氣勢萬丈,仿佛方圓十裏都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嘉竹隻得忐忑地、小心翼翼地,繞過了氣場全開的嘉梅,拉了拉嘉蘭的衣袖。低低地,怯怯地,細弱蚊蠅地問道:“大姐姐怎麽了……?”

    嘉蘭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髻,溫柔地點了點她的額頭,溫柔地捏了捏她的臉。

    “因為大姐姐氣你學藝不精,連笑話都不會講呀,傻孩子。”

    誤以為自己連笑話都不會講的嘉竹“哭著”回去找了宜安長公主,表示希望見多識廣的宜安長公主能順帶教教自己這個技藝,把宜安長公主樂得上氣不接下氣。

    “誰叫你不早先把我說的話同你姐姐們說,她們氣你逗她們玩兒呢,害她們白擔心了一場。”瞧著委委屈屈忐忐忑忑的女兒,宜安長公主一邊樂著揪她的發髻,一邊好心地同她解釋。

    “我哪敢逗我兩個姐姐玩兒!”嘉竹大聲抗議,她倒一點都不在意自家娘親玩散了自己的發髻,還把腦袋湊過去了一點。又跟她娘親說:“我就是有點氣麽,所以就忘了先叫姐姐們別擔心了。”

    “你那是有點氣麽?”宜安長公主無奈地戳戳她的鼻尖:“你一遇上跟舞陽的事,都恨不得要把房頂掀了。”嘉竹吐了吐舌頭,低著小腦袋,不叫娘親瞧見不好意思的神態:“舞陽比我還不如,我也就氣氣,她回回都得摔個前朝的瓷器、撕幅大家的名畫。說起來,還是我賺了。”

    “瞧瞧你說的什麽話。”宜安長公主哭笑不得:“得虧有你兩個姐姐帶著你教著你護著你,不然你回回宴會都能被舞陽生吃了!”嘉竹這時倒不低頭了,頗有得色地朝著娘親點頭:“對呀,誰叫舞陽沒個好姐姐呢?要比手段,她放在大姐姐眼裏簡直不夠看;要比文采,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寶貝的跟什麽似得、死活不肯撕的畫是我二姐姐畫的;要比身法,我一根小指頭就能戳倒了。”嘉竹揚了揚小拳頭,豎了個小拇指,在宜安長公主麵前晃了晃。

    “你呀你,趕明兒趕緊挑幾樣好東西給你大姐姐二姐姐賠個禮。”宜安長公主瞧她神采飛揚,臉上的笑怎麽都止不住:“這回去陰城大長公主的賞花宴,你也得好好跟著她們。”說罷,又點點舞陽的鼻尖:“你不知道許晉文是什麽樣的人,你大姐姐和二姐姐可是知道的門兒清。”她也知道了許晉文逼死圓娘的事,嘉梅和嘉蘭並沒有瞞著家裏人,這件事也是蔣老太太點了頭的。隻是嘉竹年幼,就沒同嘉竹說。

    “娘,你莫不是真以為我傻麽。”嘉竹撇撇嘴,不以為然道:“我還能不知道許晉文是被舞陽挑唆的?舞陽想往我跟前送的角色,能是什麽好東西?有鼻子有眼就已經算是她這回心善了!”

    宜安長公主笑著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說罷,又叫嘉竹的大使女秋渲從自己的小庫房裏領一些新奇玩意兒,預備著送去大房和二房。

    “回頭你們從陰城大長公主的賞花宴回來,娘做主,請你大姐姐和二姐姐去熙春樓聽說書。”熙春樓是宜安長公主的產業,都城數一數二的酒樓。“前兒請了個說書先生,最會講趣事兒。”

    “那敢情好!”嘉竹樂得忙從榻上下來:“那我親去送禮,順便把這消息告訴姐姐們,好叫她們知道我也是有錯則改、一心向學的。”說罷朝宜安長公主福了福,一溜煙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ヾ(^▽^ヾ)

    嘉竹:我笑話說的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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