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東北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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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下,人影憧憧,偶爾吹來一陣風,卷起風沙,晃動了人影,遮掩了視線。

    東北要塞之地,最重要的關卡設有一座城池,經過代代努力,如今已經有了繁華之兆,但原本打開城門歡迎各國商人互通貿易的場景卻變成了大門緊閉,隻能進不能出的畫麵。守城的士兵也一改往日的漫不經心,一個個挺胸抬頭,滿眼戒備的盯著城下風景,一有異動便會發出警報,給意圖攻城的賊人一個豐厚回禮。

    城內,隨處可見巡邏的士兵,遇見可疑之人必有一番盤查,一個不對便立刻關押此人。但如此緊張的氣氛中,商鋪店家依然打開大門迎來送往,街道上也時不時的閃過小販的身影,圍著麵紗的女子三三兩兩的結伴出遊,或是背著書箱或是腰間佩劍的男子行走匆匆,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孩童蹲在自家門口玩遊戲,或是向小夥伴炫耀爹娘剛給買的零食,或是顯擺娘親的刺繡功夫,熱鬧得不行。

    忽然,孩童的聲音小了下來,一個個眼神戒備的盯著一個士兵,直到她離開很久,才重新熱鬧起來。不單是孩童這個反應,凡是見到這個士兵的人臉色都有點不自然,或是鄙夷或是同情或是惋惜,但更多的卻是懼怕。沒錯,是懼怕,這個士兵是東北有名的殺神,凡是落到了她手裏的敵人沒有一個是有好的下場的。

    據說她喜歡用敵人的頭顱當做掛飾,據說她喜歡在屍體麵前高歌一曲,據說她殺人的時候眼裏沒有半分情緒,這樣的殺神本該是讓他們安心的存在,起碼不用擔心外敵的侵擾。但她卻讓他們感受不到半點安心,因為她太冷了,仿佛天地間沒有什麽人能引起她的注意,誰也不知道冒犯了她,她回報的是淡然一笑還是毫不猶豫的反手一刀。麵對這樣的人,敬而遠之總好過主動靠近,冷也無妨。

    但偏偏有人不信邪,認為她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狠毒,這不,就有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捧著一個香囊跑到了她麵前。整個街道為之一靜,就連原本對她視而不見的巡邏兵也望了過來,一個個睜大眼睛,想看清楚她的反應,一舉一動。

    “小兵姐姐,這個送給你,謝謝你救了我!”小姑娘兩日前貪玩,不聽爹娘的勸告偷偷跑到了湖邊玩,卻不小心掉了湖裏,被路過的殺神救了。小姑娘的爹娘幾乎是跪著接過自家女兒的,連句話都不敢對殺神說,就怕一個不慎激怒她。

    但小姑娘卻不覺得殺神可怕,想著救命之恩必須回報,就做了個香囊,略盡心意。此刻,她滿含期待的看著殺神,圓溜溜的眼睛就好像是葡萄一般晶亮誘人。

    士兵明顯愣了下,看了小姑娘一會,才記起她是誰,搖搖頭,道:“不必。”

    小姑娘癟起了嘴,卻執著的舉著香囊,大有士兵不接過來,她就不走的意思。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士兵敗下陣來,接過香囊,揉揉小姑娘的頭發,輕聲道:“以後要小心些,為人子女,不可讓父母擔憂,傷父母的心!”

    “謝姐姐教導!”小姑娘蹭了蹭士兵的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像極了某人,也讓士兵有一瞬的愣神,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的一笑,低語道:“那個蠻牛!”

    小姑娘一蹦一跳的離開後,士兵也走了,留下一幹目瞪口呆以為白日見了鬼的人。直到一陣風吹來,眾人才回過神,想起剛才的畫麵,再也控製不住八卦欲,說了起來。他們口中的殺神就是李鱗,自貶到東北要塞來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做火頭兵,且是最低等的那一種,每日就是砍柴燒水,讓士兵有熱水可以洗澡。

    人們以為這個曾經可以和白瑤等人比肩的女人會就此頹廢下去,不想她又起來了,憑著的卻是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狠勁。上了戰場的她就像是一條毒蛇,要麽咬死自己,要麽咬死敵人,沒人能控製住她,也沒人能停下她的腳步。她的瘋狂,被人們解讀為發泄,卻被軍中將士解讀為贖罪,尤其是清楚她曾遭遇過什麽的人。

    “哎,這李士兵也是年少輕狂一時犯了錯,如此懲罰自己,也該夠了。”麵攤老板一邊和麵一邊惋惜的說道,吃麵的客人裏有人讚同他的看法,也有人反對。

    “百善孝為先,若非李士兵困於情海,陷入了魔障,死活都要與劉琉在一起,又怎麽會氣得慧元郡主身死?慧元郡主身體本就不好,為人子女,不說孝順,不說侍疾,卻仗著所謂的情逼迫親娘,落到如此下場也是她活該!更何況她不單是氣死了自己的親娘,還害得老父病逝,更牽連了祖父,也不怪得會被她大伯一氣之下逐出了族譜。要我說,她的罪孽一世都還不清,如今之苦也是她該受著的。”

    一個背著書箱看起來有些迂腐的書生麵色激動的說道,似乎很不屑李鱗作為,聽他這麽說,眾人也覺得有道理。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氣死爹娘,害死祖父,都是不可原諒的重罪,便是李鱗過得百般淒苦,也是她自己求來的贖罪之路。

    坐在書生右側方的一個漢子點點頭,道:“這李鱗自然是活該,半點慧元郡主的風範都沒學到,也沒有她爹的智慧,更沒有她姐姐的義肝忠膽。隻是可憐了慧元郡主和李家三公子,臨了臨了,連個扛起家族重任的人都沒有。若是李鱗姐姐還在,便是李鱗百般折騰,想來也是氣不死慧元郡主的,隻當沒生過她就好。”

    “就是!說起李鱗的姐姐李鮮,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一把火斷了青國狗賊的路,來了個玉石俱焚,不然那場戰事還不知道會如何發展。可惜她也把命留在了火場中,她要是還活著,又怎會讓李鱗有敗壞家風的那一天?”另一個絡腮胡大漢接過話道,語氣裏滿是對李鮮的推崇,和對李鱗的鄙視,態度相差很大。

    “說起來,李鮮跟雙蓮將軍那波人才是過命的交情,李鱗不過是仗著姐姐的情麵搭上了雙蓮將軍,這才有了最初的體麵。無論是心機還是謀略,智慧還是武力,李鱗都及不上她姐姐,且李鮮脾性縱然不好,卻孝順至極,據說十歲開始就會熬藥了,凡是要入爹娘口的藥物,必在她的掌控之下。對比起來,姐妹倆差得還真不是一點半點,李鮮還活著的話,年輕將領中定有她一席之地,可惜,可惜!”

    坐在偏中間位置的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男人搖頭晃腦道,好像他很熟李鮮似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說的話有一定道理,李鱗遠遠及不上她姐姐半點皮毛。

    麵攤老板到底是心慈的人,又見過李鱗黯然神傷的樣子,不免多說了幾句,輕聲道:“哎,死者為大,李鮮為國盡忠,求仁得仁,咱們還是少驚擾英靈的好。”

    “至於李鱗,不管怎樣,她現在都是咱東北要塞的人了,每回上戰場都抱著必死的心,殺出了‘殺神’的名號,為的是什麽?為的不就是為國盡忠,護衛咱們這些百姓的安全,讓咱們能和妻兒相守?就衝這一點,咱都不能再說她什麽,錯是犯了,可她也在努力償還了不是,咱也該寬容一些,給這為我們打生打死的人一點尊重。”麵攤老板說完話,眾人皆是一陣沉默,到底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的確,撇開一切不談,李鱗的戰績都是有目共睹的,無論她是出於什麽目的,護衛了城池安全都是真,他們理應給出一點尊重。眾人轉移了話題,扯到又卷土重來的遊牧民族身上,眼裏已沒有多少怒氣,有的隻是無奈,這些人煩不煩啊?

    旁人的看法,旁人的說法,李鱗已經不會在意,一路走回營區,在入口驗證了身份銘牌後就回了自己住的小帳篷。按著她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勞,她早該升到旗長的位置了,但她拒絕了升官,依舊以士兵自居。東北品級最高的將領知道李鱗的心結,上報肅元帝此事後,得帝王指令,隨她心意,就沒有再提升官一事。但立了功總不能沒有絲毫封賞,東北將軍就給她劃了一個獨立帳篷,份例優待。

    正好李鱗也不想往人堆裏紮,就接受了將軍的好意,獨自居住在這裏,而因為她“殺神”的名號,她住的地方漸漸成了禁區一般的存在,無人敢隨意打擾。

    端詳著手中的香囊,李鱗想起小姑娘的眼睛,微微一笑,可真像那隻蠻牛。

    不知那隻蠻牛怎麽樣了,是還逗留在鳴國尋找雙蓮的蹤跡呢,還是已經轉換了陣地?蠻牛就是蠻牛,也不想一想長期在外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危害,帝心猜疑就不說了,一直不死心的秦立就能讓她好過?不過,換了自己,怕也是不能什麽都不做的,更何況最得雙蓮喜愛的小蠻牛?小蠻牛如此,也不枉費雙蓮的付出。

    雙蓮,雙蓮,你到底在哪裏,還活著嗎,活著吧,不要死,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都沒有死,你又怎麽可以死掉?李鱗想著,閉上眼,眼角滑下了一滴淚。(WWW.101novel.com)